被迫符合大众审美的自圆其说｜关于我眼中的《太平轮》

                
                
文/周宏翔
其实我至今没搞懂《太平轮（上）》口碑差的原因是什么，看到豆瓣上层出不穷的一星，几乎都在黑演员，黑剧情，说导演浪漫过度，打着太平轮的旗号却没有什么船戏。我借机询问朋友，直到他和我说，上部看下来的感觉是：剧情紊乱，人物苍白，剪辑糟糕，最关键是没上船啊……于是我真的就不懂他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直到今天看完下部，才发现网络上稍显平缓，给出了比上部稍高一点的分数，却依旧爆发着各种吐槽，如果说有人讲上部闪回跳跃看不懂，那下部就足够直白地讲清楚了故事，可是观众又开始嫌弃下部回忆太多，重复度太高，期待的翻船戏才仅仅十来分钟，实在大失所望。当我今天坐在影院，看着满厅只有3个人观看这部戏的时候，我想我真的有点搞不懂大众审美了。
 
自古中国人喜欢看热闹，这个事情鲁迅先生曾经不止一次讲过，凡是故事，太平淡的，大多数中国人接受不了，因为自己的日子已经足够云淡风轻，不在故事中找点刺激的，基本上这故事就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生活中自然也是，张家媳妇李家婶七大姑八大姨凑在一起总能翻点新鲜事儿出来，人多的地方，就喜欢去凑凑，真有了点事儿，劝架的少，旁观的多。依着这个现状，所以大家一开始就是冲着“翻船戏”去的，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中国版《泰坦尼克号》”到底有多震撼，结果从头看到尾，除了宋美女平淡无奇地感叹了一句“太平”两个字，基本上与船相关的戏一点也没有，长篇累牍的战事让观众兴趣寡淡，加上人物出场几乎没有详细交代背景，而是通过一些细枝末节来补充说明，使得一部分观众称剧情过乱，最终造成了口碑奇差的情况。
                
                
但纵观整个上部，除却与“太平轮”相关甚少以外，我倒觉得可圈可点的地方很多，我就简单说几个：
 
其一，佟大为与章子怡相逢的照相馆，此处有一个细节，黄晓明与宋慧乔的结婚照张贴在照相馆门口，引起佟大为的羡慕，而章子怡与佟大为这对假夫妻来拍照，完全是为了各自所需，女方为了租房时有一个在军队的丈夫为借口，不至于被排挤和拒绝，男方则是为了打着有妻儿的借口可以多领军粮。此处要说的是，章子怡与佟大为的目的并没有在开场的时候直接表明，而是随着剧情的发展才慢慢得知，比起直白的揭露，反而通过细节的充盈更显艺术品味。除开拍假婚照的桥段外，真正有意思的细节是黄晓明与宋慧乔的结婚照，这张结婚照之后于国军受困时，黄晓明的军营中再次出现，而这次，佟大为斗胆将自己的“结婚照”放在了黄晓明结婚照的旁边，这不单单表现出佟大为渴望爱情，还表现出了佟大为理想上的渴望，黄晓明是他心中的标杆，直至最后他也带着他的遗愿努力地完成任务，他希望成为像黄晓明那样的军座，但也知不可能，所以才将照片与黄的结婚照并排，以凸显他一时理想的意淫。（在下部中，这张黄与宋的结婚照在台湾又出现了一次，也是有意义的。）
 
其二，是章子怡掏钱为伤兵买食物。在整部戏中，章子怡是一个活在底层的女人，为了寻找心爱的人，千里迢迢来到上海，在得知爱人可能在台湾时，不得不卖身赚钱以求一纸船票，就是这样的角色，却在伤兵及其家人饥饿的时刻，不息自己掏钱购买食物，注意的是，伤兵原本将自己手上的戒指取下交给章子怡，让她去典当换取食物，而她却抱住了那枚戒指，为什么呢？因为无名指上的戒指，代表着爱情，代表着牵挂，这份感情章子怡太能感同身受，这样的感情务必不能遭到动乱的破坏，所以她宁可自己掏钱，也没有典当那枚戒指，虽然最终食物被抢，但她依旧保住了戒指并戴回了伤兵手上，那是她自己对爱情的认知以及坚守。
 
其三，在佟大为带着小兵巡逻偶遇共党时，原本敌对的两方，最终却共享了一只烤兔，这里的安排并不是导演为了故意搞笑，而是想告诉观众，在局势紧张的情况下，人们或许只有立场，没有对错，但国共一起打败了日本兵，如今内讧反目，政治上的对立，并不扰乱中国人血液中同胞的意识，说到底，下面的人清楚，谁也不愿意自己人打自己人，甚至在最后，黄晓明这个军座也差一点动摇，可他很明确地说了：“我不懂政治，我只是个军人，我做一个军人该做的事，我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投降。”可当国军大部分士兵叛逃投共的时候，他却阻止了手下开枪扫射，可见，他与佟大为一样，心里明白，不管结局如何，大家都是同胞兄弟。他不懂政治，佟大为也不懂，他们眼中只有命令，只有立场，但这些通通抵不过人心与感情。
                
                
当然，全片中还有不少这样认真可琢的细节，所以，不管怎么看，我都不认为这是一部大众认为只能被评5分（满分10分）的戏（最主要是连《道士下山》都能拿到5.6分，实在不解），不论从制作，班底，拍摄，还是强大的卡司阵营，都是一部诚心之作，如果真的要说上部有什么毛病，我觉得最大的毛病就是它取名叫了“太平轮”，或许叫个“太平轮前传”也能挽回不少分数吧。
 
说了这么多，再来看看刚刚上映的下部。或许是因为上部的反响惨淡，这次吴老爷子刻意对下部进行了新的编排，你们说看不懂吧？那我就把隐藏的线索全部暴露出来。你们说没船戏吧？下部船戏总算来了。你们说金城武戏份少吧？那我就干脆让金城武成为整个下部的线索人物来贯穿全戏。
 
而恰恰是这样，这部满实满载的下部，正因为填得太满，而失去了可以回味的东西。好比金城武得到了母亲隐瞒的雅子来信，得知雅子葬海，自己最终结局又与雅子海中“相逢”，好比章子怡一直苦苦追寻的爱人最终出现在她面前却与她失之交臂，好比宋最后拿到了黄留下的笔记本把故事一点点讲给了自己的儿子，这些过度完满的安排让故事失去了一种可以留想的空间，但是，不得不说，大众喜欢这样的安排。
 
很多观众抱怨回顾上部的戏份太多了，对于看过上部的观众来说完全是煎熬，但是，如果你仔细观看，会发现导演故意将回忆淡退成了暗黄色的片段，而在上部中隐藏没有交代的部分，也在这一部中一一揭晓，由此看来，我觉得适当的回顾并不是浪费时间。如果你认为这是在照顾没看过上部的人，那我觉得你就错了，如果你去询问一个没看过上部的人，或许他依旧不太懂回忆的那部分戏在说明什么，不信你可以试试。相反，我觉得导演不是照顾没看过上半部的人，而是好好地为看过上半部却说没看懂的人，详细说明这个故事。这绝对是吴宇森所做的妥协。
                
                
可是话说回来，下部依旧是一部好电影，其一，金城武的人物性格更加饱满，而人物命运表现得更为悲凉，其二，杨佑宁的隐藏身份和背后的人物心理，加强了剧情的厚度，其三，佟大为戏份少却重要将耿直忠厚的小人物演到了极致，其四，四个女人（宋慧乔，章子怡，长泽雅美，俞飞鸿）对于爱情的各自演绎，照应了动乱时代女人的命运。
 
然而，《太平轮》终究不是中国版的《泰坦尼克号》，不管是时代背景，还是人物背景，都与《泰坦尼克号》相去甚远，而吴宇森到底也不是想讲一个船难的故事，他无非想讲诉，从上海到基隆，时代动荡下，国人的血脉是如何流动的，在那样的背景下，一艘船和一张船票的背后蕴藏着更多让人值得思考的东西，太平轮的“太平”二字，才是全片最渴望的两个字，而那艘“轮”无非是国共乃至今日相隔一海同胞的系绳和羁绊，太平轮的沉沦说到底是血脉流失的一次灾难，但这部戏，最终却不得不因为大众的苛刻评价而一再地失去它原本的含义，这部并不输给其他国产片的电影最终不得不去迎合大众需求，变成一场适合市场的自圆其说。
                
                
如果，章子怡登上了那艘船，而继续带着她对爱的执着去寻找，在众人都不得知她心爱人的最终下落会不会更好。
如果，金城武最终没有葬身舟山环海，而是带着对杨佑宁革命执着的骄傲回到台湾，甚至望海思人会不会更好。
如果，佟大为最终遗失了那本笔记，将黄晓明最终的一言一语带回给了宋慧乔会不会更好。
如果，在那动荡的年代，为故事留有一丝遗憾，而不是为了讲清楚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会不会更加动人心弦一些。
 
不过，到头来，大家还是会苛刻地去评判船戏太少，共鸣太弱，代入感太差，时代太久远，而现在，不管是文学作品还是电影，正因为一味地切合大众的口味，难免有失偏颇，才是电影艺术最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