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最初的模样

高中时的恋爱对象在深圳，当时我在另一个城市惠州上学，因课程紧张而又不好逃课，于是每个礼拜都借着胃病复诊的缘由请假。礼拜五上午放学我便到车站坐车，礼拜六自然也不必补课了，一直到礼拜天晚上赶回来上晚自习。但代价是成绩一落千丈。
他住在横岗大厦附近，属于深圳关外，租了间一房一厅的房子。对我来说，每一次到深圳都像是出城一般让人兴奋而焦急。那次我身穿校服还来不及换就直奔过去，可惜到了离他最远的车站，他说太远出不来接我。于是我自己摸索着线路坐上巴士到了横岗。小灵通在那时候还盛行，对于高中生来说已算是足够的了，只是跨市了，就联系不上。因此他的号码我记得比任何公式都要熟。那日他开着老板的车来接我。下雨的季节特别麻烦，我又是东西多的人，站在一家珠宝店的玻璃橱窗前等他，累得有些生气。他来了第一次没看见我，半个小时后我到旁边的公用电话给他打了个电话。他非常生气地说，“我刚才去那边等了你好久，就不见你人影！”我觉得委屈了，低吟着，“我在珠宝店门口呢。”他叫我别动，就站在珠宝店门口等他。于是我又继续等他，那时天都黑了，夜幕刚降临又忽然瓢泼大雨，我站在珠宝店门前徘徊踱步，鞋子早已湿透了。那阵子一个人在深圳又格外害怕，以往都是他在车站接我，使得自己有种依赖。所以就觉得陌生而惧怕了，心里更加生气。
最后他到了珠宝店，已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他看见我的时候，我已连裤子都湿了，感觉自己快要病下一般，又生气又狼狈。我钻进车子坐在后排，他让我坐到副驾驶去，我因等他太久，心中生气而故意不去。他说，“你生气什么？买个手机又不值多少钱，出到外面了有什么事都联系不上。”可我当时读书哪里有什么钱，拥有小灵通已是不错的了，便也没有回答他。两人沉默了一阵，但即使心中闷闷，却也能感到彼此的暧昧仍存。他将车子开到前方掉头的地方，转弯之后对我说，“爬到副驾驶来吧。”我说，“我浑身都湿了，不去，免得弄脏你的车。”他说，“你坐在后面不也是一样会湿？况且这又不是我的车，我跟老板借车还不容易呢，说一次又一次的借口，你也不体谅下。”我更加生气地反驳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钱买手机，来这边了也不熟悉，之前也没告诉我怎么去你那，我还能怎样？”事后想起，觉知自己也是不懂事，没能体谅他。
车子开了一段时间以后，他也不怎么生气了，偶尔还哼哼歌。他伸手过来，摸着我的小腿，忽然惊乍，“呀，你弄得这么湿啊？”我没有理他，那时已经不生气了，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开始往外张望，犹豫着马路哪里能掉头，在最近的一个商业广场停车，带着我走商场，内里强劲的空调把我的裤子与鞋子吹得冰凉。他在Converse里选了一双白色的布鞋给我，我低头换鞋的时候眼泪已经泛起了，觉得自己真的很不懂事。鞋子大了，我不敢抬头，抓起鞋子哽咽着说，“码数大了。”售货员重新给我换了一双，我踏踏实实地穿进去，像得到了他所给我的言行一致的爱，满足得像伤痕得到最完美的治愈。重新回到车上以后，我坐在副驾驶上，他一会换挡，一会握我的手。
回到公司附近，雨也恰好停了，我穿着新的布鞋不想弄脏，轻轻走路，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等他，他要还车去给他老板。便利店门口有一部电视高高放着，许多人围着看，都是一些在附近厂房工作的员工。我走到他们身后站了一会，风儿从旁边小巷的路口吹来，有点阴凉，小腿有些冰冷。他回来的时候，我跟他往家里回去，小步小步的，好是浪漫。路口的风大，也没什么人，路灯相隔很远才有一盏，看起来到处黑乎乎的。他怕我衣服湿了会被风吹感冒，脱下自己的衬衫给我披上。我说不用了。他没有停下动作。我又问，“那你呢？”他说，“这里又没人，没关系。”于是他便光着身子，搂过我的肩膀，一同回去。路口的风越来越大，我不知道为何，心累的要命，为自己的不懂事而难过，也为他的这个举动而欣慰，眼泪不争气，又落了下来。但那一刻，我深深感到他的爱，如隐匿的静脉，传递着不可磨灭的光。
他在深夜上班，是一家不正当的地下赌场。那晚回到房子我洗了澡，他与我匆匆做爱以后便准备出去了。他给我塞了三百块，让我自己叫个外卖，不要饿着，而他要去工作了。他走后，我独自在房里看电视，荧幕发出蓝绿蓝绿的光犹如他留下的温情，我一点也看不进去，脑海里想的都是他。看不下去便去找他房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看，看着也就睡着了。那晚我将新买的鞋子又擦了一遍，擦走了回来时在路上沾来的污泥。
翌日醒来，我的被子翻掀了开来，他已躺在我身旁，蜷缩得像个孩子，一只手握得我紧紧的，睡得好安稳。我轻轻爬起来，也不敢松动手，怕弄醒他。但我实在口渴，只好慢慢掰开他的手指，蹑手蹑脚将自己撑起来。倒水的时候我看见桌面有一部新买的索尼爱立信手机，还有中国移动的电话卡，是动感地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