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月亮

《浮生六记》中有一则记载中秋日作者携妻子芸游沧浪亭之事，其中提及“吴俗，妇女是晚不拘大家小户皆出，结队而游，名曰‘走月亮’。”后又查到《清嘉录》八月卷《走月亮》：“妇女盛妆出游，互相往还，或随喜尼庵，鸡声喔喔，犹婆娑月下，谓之‘走月亮’。”中秋之夜，月圆时分，在皎洁澄鲜的月色之下走动，人和月亮融为一体。以“走月亮”之词展示中秋的喧闹繁盛，很为形象。我也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种叫法。
在鲁地，大概是没有“走月亮”这种风俗的。因为是团聚之日，家中老老小小晚上都要围坐一桌，吃果肴，品月饼，喝小酒。这个时令，夏日热气刚离开，秋日之明朗翩然而来。尤其是晚上，凉风习习，再舒爽不过了。于是，大家吃完晚饭，拿出小板凳，在院子里或门口前坐下，一边闲聊，一边看着天上的月亮。
小时候，很喜欢晚上的天空。因为农村院落辽阔，天空的阴晴变化都一目了然。那北斗七星清晰可见，七个小白点亮闪闪。有很长一段时间，夏日的晚上，我都嚷着妈妈去姥姥家玩，姥姥离我们家不过100米的路程。一边走，一边抬头数那最亮的几颗星星。总觉得不会有七个那么凑巧，但数来数去，好似还是那七颗最亮，就觉得挺神奇。然后，把七星用手指一一串联起来，再重新数一遍，“一、二、三、四、五……”，竟还是七个，更觉得天空奇特了。
月亮的盈缺也是显而易见。临近八月半，一天一天看见它慢慢变圆，月光透亮。有时半夜醒来，月色轻柔如水，洒落床头。看到母亲在旁边沉沉入睡，生活美好莫过如此，就不是很舍得入睡。中秋本是欢聚佳节，又恰逢母亲的生日，更增添一份喜庆。母亲是一个劳苦之人，养育我们姐兄妹三人。家中十几亩的田地，仅靠她和父亲双手耕耘。而到中秋之日，正是秋忙之时，玉米、花生要趁机收来。离家上大学，有几次打电话给母亲祝贺生日，母亲却是刚刚从地里回来，饭还没顾得上吃。想必也不会怎么准备饭肴过节，或许中秋和生日在父母心里仅是一个符号而已。
但是，月亮本身并不懂什么悲苦劳顿，它依旧那般饱满明洁，高悬当空。古人称呼“月亮”多种名号，最常见的叫作“玉盘”，李白有诗“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形容月亮的圆润皎洁像白云做成的盘子。李朴《中秋》中首联云：“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皓魄”即是“月亮”。其他如“玉钩”、“玉兔”、“桂魄”、“婵娟”等，也都特指“月亮”。
秋季本是寂寥的，而团圆时分又不能和家人相聚，更使人增添几分伤感，不免触景伤情。此时的月亮便又承载起人的情感，“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表达了诗人思乡忧虑之情。
月亮是喜是悲，只是人赋予的情意。儿时走路，无论从村东头走到西头，还是从西头走到东头，抬头望去，月亮总是在你上面。当我停下来，月亮也不动了。直到现在，我还是疑心到底月亮是跟着人走，还是人跟着它走。但不管怎样，总归是在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