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の° 夜迹月香
『西之亚斯蓝帝国·雾隐绿岛』
朦胧的水汽在雾隐湖上晕染开来，高高的尖顶隐没在云气中。湖心中央的岛屿上冰晶反射出耀眼的光，金银制的杯筹交集出美酒的香气。红瑚木浆果宛如一颗颗宝石般立在金色的盘子里，可爱诱人。
冰桌的一侧是一个金发男子，他双手撑起美丽的脸庞，任凭金子般的阳光笼罩在他金色的睫毛上。绒毛大衣镶嵌着金丝边在风中轻轻浮动，他脸上弯起的唇角勾出迷人的笑靥。泛着红色的面颊似乎有些微醉。
幽冥和特蕾娅坐在他对面的桌边上。暖风轻轻吹拂过幽冥敞开的衣领，露出健美的胸膛。特蕾娅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光。
雾隐湖的水漾起涟漪，吉尔伽美什指了指上座，冰制的椅子凌空出现。他对着空气优雅地笑了笑：“艾欧斯陛下，请坐。”身后扭曲的气流疾驰而过，艾欧斯和漆拉高大的身影显现出来。吉尔伽美什又挥了挥手指，自己身边的那块空地上又编制出一把精美的冰椅。漆拉和艾欧斯对望一眼，然后坐在了吉尔伽美什身边。
红瑚木浆果在空中打着转，酒杯里迅速充盈着红色的液体。吉尔伽美什尊贵的脸庞上漾起天神般的微笑，低沉的声音好像在吟唱，“请用。”
所有的声响在这一刻凝固，四个人都漫不经心地望着周围的景色。酒杯里粘稠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馨香，勾绕出美丽的梦魇。
“这不是普通的酒，”吉尔伽美什笑着，“我可以控制它们的形态大小，不受任何魂术的禁制，没有去除身体的办法。一旦进入，便永远不会消除。你们想清楚一点自然是好的。要知道，我可没有那么残忍，怎么忍心，让你们这么轻易地死去，对吧，漆拉？”吉尔伽美什的声音是天地间最美妙的音符，让人无法违抗。
漆拉的长发在阳光下闪耀着，他伸出纤细的手指，将杯壁靠在粉红色的唇瓣上。他稍微抿了抿，那些液体像是有生命般窜入他的体内，霸占了口腔，在身体中聚集起来。似乎魂路的每一条枝干都被血红色的液体浸染。漆拉弯起唇角，淡淡地说：“味道，很好。”
“哼。”幽冥的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哼抿他轻蔑地举起酒杯，将红色的酒一饮而尽。灼烈的辛辣感惹起饥渴的欲望，好像一滩死水聚在身体里。吉尔伽美什微微一笑，散发着果香的清酒填满了金制的杯筹，瞬间白色的纱缎在幽冥眼前突然膨胀起来。微热的水珠在幽冥的杯子里静静流淌，特蕾娅突兀地拿起杯子，将里面的液体饮尽。女神的裙摆被掩到身下，消失不见。幽冥似乎有些恶狠狠地瞪着吉尔伽美什，他依旧用浅浅的微笑回应着。
一片透明的叶子溅起湖面的涟漪，金光下吉尔伽美什撑起头温柔地笑着。他眼里的魂雾像碧水中单金色的游鱼，飞扬的衣衫享受着午后夕阳的温和。当第一片霞光出现后，整个雾隐绿岛被神秘的光线笼罩。有时预示着希望，又或者是死亡。
吉尔伽美什托起一阵雾气，将艾欧斯身前的酒杯轻轻移开。艾欧斯冰冷的面容上勾起一抹笑，发冠上的宝石衬托出脸庞的高贵。
“这一杯，替下了。”吉尔伽美什的瞳孔里闪闪发光，身后的格兰仕在空气里显形。他高大的身躯上着着精美的战袍，宛若年轻的战神。他眼睛里闪着冷漠的寒光，注视着远处，机械地接过吉尔伽美什手中的金杯，刀锋般的薄唇微微张开，迷离的眼神里没有一丝迟疑。
“错了，不是给你的，不是给你的，带给他，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吉尔伽美什用奇怪的语调说着，眉宇间交织出动人的愁丝，眼角流露着异常的神采。
“是。”格兰仕轻轻地地应着，向某个方向示意出不友好的眼神。
树影下特蕾娅眯起了眼睛，白雪般的肌肤闪着迷人的光。混浊的大雾在眼眼里弥漫开来。
湖中的水汽蒸腾开来，远远的岛上晃出透明的涟漪，似乎有什么不怀好意地波动着。
宁静的风吹拂着夜幕迷人的面纱，勾起人心中蠢蠢欲动的痒。星子撩拨起天神的裙摆，滑进苍穹。白色的行宫在黑夜的点缀下，笼罩着神秘的美。行宫顶部的巨大天台上，站着两个黑影。
寒冷的风刺在人身上，冻碎了美好的气氛。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强者为天的真理，任何的感情，都会成为过往烟云，被风吹散。
吉尔伽美什抿尽了杯中的酒，完美得没有一点瑕疵的手抚上漆拉锋利俊挺的眉，芬芳的酒香萦绕在口腔里，倾吐在他鼻尖：“我们有多久，没这么聊过了。”
漆拉看向远处的天空，像是在思考什么：“四年了，”他的语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你过得好吗？”
“很好啊。”吉尔伽美什轻笑着，“那可是你花了很大功夫为我精心准备的，我，很受用。”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你不好奇我怎么想到了这么好的主意？吉尔伽美什，你太大意了。相信不该相信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我赢了。”吉尔伽美什望着漆拉略带得意的脸庞，笑盈盈地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 可是什么都知道的呀。你，怎么可能，瞒得过我呢。”
漆拉闭上眼睛，任凭冷风吹开他漆黑的长袍。他白皙的脸庞宛如明镜，其实在很早的时候一切便都了然于心。近年来的忧伤全部写在他美丽的脸庞上，过多的负重任没有改变他的容颜。
暴虐的风在一瞬激起，漆拉的眼里被黄金魂雾充塞，黑色的长袍在身后悄然无声地爆炸开来。他掠动身形，像是闪电般迅猛地攻击着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微微一笑，轻巧地躲开了。周围的空气轻轻浮动着。“你知道你刚出现的时候我有多恨你吗？”漆拉的嗓音有些沙哑，他的身影如黑夜中的豹，迅猛凶狠。吉尔伽美什带着笑意，温柔地躲避每次攻击。雾隐湖中的水汽蒸腾开来，蓄势待发。“束海、藏河，他们两个是无辜的。因为你的出现，他们不明不白地死去了。”漆拉的速度越来越快，除了漫天飞舞的魂雾，一切都模糊起来。“如果没有你，他们不会辛苦找寻西流儿近六年；如果没有你，岛屿上我可以毫无后顾之忧杀了幽冥、特蕾娅泄恨。我日夜都能听到他们惨死时的愤恨，看见他们消失在远处的单薄的背影。这些，你满意了吗？我失信于自己的使徒，连他们都保护不了，还能做些什么呢？”吉尔伽美什躲开他凌乱的攻击，不说话。
“复仇的欲望一日日潜滋暗长，直到我想出那个计划。其实一切用不着我来部署，它早就已经注定好了。”漆拉停止了攻击，美好的双眸在黑夜里流转着动人心魄的目光。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了。
吉尔伽美什的微笑在这一秒停驻了，漆拉的长发包裹着他如雪般洁白精致的脸颊，隐隐有些憔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他重复地说着，沙哑的音调宛若一声声沉重的叹息，要将所有的负担一次全部卸下。吉尔伽美什按住他的肩膀，瞳孔里倒映出漆拉苍白的脸庞。夜间的风，有了些寒意。
“我知道你的辛苦。这样的折磨，太残忍了。没有止境的噩耗，没有尽头的梦。”漆拉停了一会儿，让风将自己包裹，“那你知道我承受了什么吗？四年，真的很漫长。等待，迎来什么？一世的怨恨，蚀骨的毒。我想尽了所有的办法进行补救，给了银尘又一次生命，把格兰仕送到安全的地方。至于东赫，我真的没有办法。如果有的话，那么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那天以后梦境里便多了笑声，世界上最最纯净的笑声。于我而言是批判，是最无法忍受的谴责。没错，是我让这样的笑声再也不复存在了。”
“我明白。”
漆拉的眼神里笼罩着一片死寂，冷风早已贴心地为他抹干了泪痕。“今晚的月亮真美。只是我仍然喜欢繁星多些。”漆拉突然微笑着说：“我喜欢它们的执着，明明那么微小，却还要守护在那片天，去守护唯一的月亮。月的光辉太美了，伴随着它的出现，星星就会显得黯然无光。失去价值必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繁星中的一颗失去了最好的同伴，就联合其他星星对付月亮。可是当月光消失的时候，那颗星才明白，自己已经习惯了皓洁的月光。或者说，他已经离不开月亮了。”漆拉的声音很微弱，似乎是鼓足勇气，银色的长发轻轻浮动着，“可是既然做了决定，就必须负责。那颗星一直在等，等待它的月亮出现。现在，他做到了。”他的眼睛望着天边的月亮，然后转过头，对着吉尔伽美什微笑。黑色长袍猎猎作响，脸庞被月光拂过，有着若即若离的美。就像是初临人间的天使，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你，不，懂。”鬼魅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漆拉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吉尔伽美什毫不意外地笑了笑，他了解漆拉，他太了解漆拉。
吉尔伽美什的眼睛里闪着迷离的光，笑容像是刻在嘴边一般，自言自语地说：“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银尘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雾隐湖畔的水汽将他笼罩着。须臾间，银尘与这个世界隔得好远好远。夜幕下白色行宫闪着光，在夜色里格外迷人，宛如神迹。他望着最高处的两个人影，模糊着看不他们的清脸。银尘冷傲的目光中笼罩着深深的阴影，水汽弥漫，白色的长衣飞舞着。金黄色的魂雾在身躯上游走，转眼间行宫便近在眼前。
踌躇不决间格兰仕的面容在夜色里显现，黑夜勾勒出他健壮的轮廓。“你来找王爵吗？”
“是。”银尘的声音略带寒意。
“夜深了，王爵已经休息了，你也回去吧。”
银尘轻轻摆袖，甩开格兰仕，朝着殿内走去：“你最好别和他一起瞒着我。”
巨大的黑暗将格兰仕包裹起来，整片岛上变得很静很静。他锋利的眉眼被黑夜渐渐磨去了钝角，消失不见。
殿内无人。
精巧的银杯在空中打着转，灼烧过的酒蒸发出醉人的香气。身后的空气传出香料的味道，吉尔伽美什已经站在了银尘的身后。
“有什么事吗，银尘？”吉尔伽美什靠着床边坐下，顺手又倒了杯红酒微微细抿，眼里满是笑意地望着银尘。
银尘俊秀的眉微微皱紧，眼神离散地看向窗外。吉尔伽美什玩弄着杯子，脸色微微发红：“你说，我都听着。”
“王爵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有什么事都会让银尘知道，现在王爵是不信任银尘了吗？”银尘脸上闪现过一丝愁云，笼罩着他绝美的面。“自从在影像里看到了麒零，到后来众人拜访，我一点记忆都没有。格兰仕说我睡着了，我想即使是，也是非正常的手段吧。”银尘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你没有这个权利。”看见吉尔伽美什蜷着身子，笑容依旧，银尘闷哼了一声：“一直以来，你都可以轻易猜到我们的心思。可是呢？对于所有的一切，对于任何变动，你却总是在笑，一直都笑。”银尘的声音渐渐轻了，把头转向一边，他现在不想看到那个表情。那个几时让人恐惧，几时让人欣慰的表情。
“你那么完美，每个人都忌惮你，我们三个是崇敬你的。王爵，你知道吗？你是我的信仰呢。”银尘天真地笑了笑，像个烂漫的孩子。酒香味也在此刻弥漫了开来。“最后一次见面，我就知道那天肯定不一般。失去了灵犀的那个瞬间，心里就像少了什么一样不痛快。结果东赫死了，格兰仕暗化不知去向，我，我不知道自己算什么。”银尘从容地笑着，眼睛看不清方向，身体冰冷没有阳光抚照的恐惧于他而言已经是常态。人们都忌惮死亡，其实银尘心里，已经默默憧憬起来。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死是什么，因为王爵是最厉害的，永远会护着我们。只是在看到东赫倒下去的那个瞬间，我才意识到自己错了。你不能庇护我们一世，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原谅我们。后来被带到心脏，又看到了光，得到了新的天赋和身份。很荣幸，可以用一个新的身份出卖自己的信仰继续苟活下去。因为支撑我的动力是寻找吉尔伽美什，寻找你。”银尘抬起头，咬起了嘴唇。他眼里的光渐渐黯下去，脸庞在月光的抚摸下，很动人。
“四年里，没有笑，不交谈，走遍每片地方，寻找那个气息。这是我的全部生活。直到遇见了麒零。我就想着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保护自己，不要让他像我一样。这种苦，只有我自己知道。”银尘停了下来走到窗边，闭上了眼睛，让自己舒服一点。吉尔伽美什金发下的脸庞微微泛红，没有回应他。
“为了找你，我抛弃了他。想都没想，就选择扔下他一个人。”银尘蹙起眉，似乎是在愧疚。“营救你的过程，真的很难。当我在白色地狱再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想死了也值得。但在这个时候我更想活下去，因为还要救你。鬼面女之发侵蚀着我的灵魂回路，我很害怕就这样死了。不是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明明信仰就在你的前方，敌人却缠住了你的手臂。在闭上眼睛的那个瞬间，又看见了王爵的脸。即使知道自己死了，可是仍然觉得很幸福。这样就可以和王爵在一起，我们终于可以互相照应了。只是还有一点遗憾，没有看到你醒来。我宁愿一人永久的沉睡，也要将你带离那个阴冷黑暗的地方。我满足于每次的注视，就像睡醒之后就能看到世界上最美的画面。”银尘转过身，双手撑在窗台上，抿着嘴巴，对着吉尔伽美什笑了。他清澈的声音像是流水般在枯瘠的黑暗里流淌，闪着银色的光：
“王爵，无论别人对我怎么好，请相信，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月光将银尘的脸庞笼罩起来，他精致的脸庞像是上天的恩赐。两颗瞳孔像是闪烁的星辰，倒映出憧憬和希望。
吉尔伽美什站起身，为银尘拭干了脸颊上残余的泪痕，“我一直都相信你。”吉尔伽美什很肯定地说。
“奥汀大陆和亚斯蓝有太多肮脏的秘密，我只是想尽我所能不要把你牵扯进去，明白吗？”吉尔伽美什轻轻拂过银尘的脸颊，顺了顺他的发。举止间轻柔地像是怕将他弄碎。
“可是……”
“如果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吉尔伽美什仍微笑着，那是他存在的最好的印记。
“王爵，你是神一般的存在。我从来不敢质疑你，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在我心里都是对的。就像对于东赫、格兰仕，都是一样的的。我们相信你，追随你。”银尘抬头看着吉尔伽美什的眼睛，他的瞳孔里只有吉尔伽美什的脸庞。
“我也有无助的时候，就像你刚刚对着我吼的时候，我就很无助。因为没有人敢这样。”
“对不起，刚刚没有克制住，我失态了。”银尘低下了头，好像回到了自己是使徒的时候。他谦卑的姿态里完全没有意识到，如今的自己，已经没有必要了。
“其实不必要忍住的，知道吗？我们是最亲近的人，有什么都要说出来的。”吉尔伽美什耐心地等待着银尘再次抬起头，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我们的命运是可悲的，但是我们可以尝试着去改写它。我本无意去触碰这个最高机密，还连累了你们。被囚禁四年，知道你会受苦，我也一样。但是我一直都是充满希望的，因为我告诉自己，银尘一定会出现，然后给我创造离开这里的机会。魂力空了那么久，再次清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你的躯体大部分只剩下白骨，可你的脸依旧很完美。我很疑惑，这么残忍的死法可是你的嘴角仍上扬着，仿佛很幸福的样子。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认定了，银尘就是最重要的人。”吉尔伽美什凑近银尘的头，近到呼出的气息银尘都能感受到。
银尘透过刘海，看着吉尔伽美什的眼睛。两个人目光对视，他看到吉尔伽美什脸上微微皱着的眉，自责地笑了笑。
像银尘自己说的那样，他的一切，吉尔伽美什轻易就能猜到：“银尘，你一直都是大家最想守护的人，一直都是。在揭示那个秘密的时候，我和格兰仕交换了主意，就决定先不告诉你。我们没有这个权力，但还是那么做了，很抱歉。”
“王爵，没关系的。”
“我有我的气度，和我应承担的责任。不管面对什么，我必须自信。所以，微笑，是最好的表现方式。”吉尔伽美什继续解释道。
“不用了，我都了解，是我没能克制住，你是对的。”银尘抬起头，让湿冷的气流拂过自己的脸颊。
吉尔伽美什笑了笑，俯身到窗边，凝视着夜色。“银尘的声音很好听，可是为什么总不喜欢说话呢？今天还是我第一次和你说这么多话呢。”吉尔伽美什的声音清澈而带着笑意，让人很愉悦。银尘抿起嘴唇笑了笑，微风吹开遮住脸庞的发丝，白皙的面在月光的抚摸下格外迷人。
“瞧，笑起来多好看。”吉尔伽美什抚摸着银尘的发，宠溺地笑着。
柔媚的光，爬上吉尔伽美什的金发，散着暖心的美。
远边的天上划过一个星子，在漆黑的天幕间显得格外耀眼。
朦胧的水汽在雾隐湖上晕染开来，高高的尖顶隐没在云气中。湖心中央的岛屿上冰晶反射出耀眼的光，金银制的杯筹交集出美酒的香气。红瑚木浆果宛如一颗颗宝石般立在金色的盘子里，可爱诱人。
冰桌的一侧是一个金发男子，他双手撑起美丽的脸庞，任凭金子般的阳光笼罩在他金色的睫毛上。绒毛大衣镶嵌着金丝边在风中轻轻浮动，他脸上弯起的唇角勾出迷人的笑靥。泛着红色的面颊似乎有些微醉。
幽冥和特蕾娅坐在他对面的桌边上。暖风轻轻吹拂过幽冥敞开的衣领，露出健美的胸膛。特蕾娅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光。
雾隐湖的水漾起涟漪，吉尔伽美什指了指上座，冰制的椅子凌空出现。他对着空气优雅地笑了笑：“艾欧斯陛下，请坐。”身后扭曲的气流疾驰而过，艾欧斯和漆拉高大的身影显现出来。吉尔伽美什又挥了挥手指，自己身边的那块空地上又编制出一把精美的冰椅。漆拉和艾欧斯对望一眼，然后坐在了吉尔伽美什身边。
红瑚木浆果在空中打着转，酒杯里迅速充盈着红色的液体。吉尔伽美什尊贵的脸庞上漾起天神般的微笑，低沉的声音好像在吟唱，“请用。”
所有的声响在这一刻凝固，四个人都漫不经心地望着周围的景色。酒杯里粘稠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馨香，勾绕出美丽的梦魇。
“这不是普通的酒，”吉尔伽美什笑着，“我可以控制它们的形态大小，不受任何魂术的禁制，没有去除身体的办法。一旦进入，便永远不会消除。你们想清楚一点自然是好的。要知道，我可没有那么残忍，怎么忍心，让你们这么轻易地死去，对吧，漆拉？”吉尔伽美什的声音是天地间最美妙的音符，让人无法违抗。
漆拉的长发在阳光下闪耀着，他伸出纤细的手指，将杯壁靠在粉红色的唇瓣上。他稍微抿了抿，那些液体像是有生命般窜入他的体内，霸占了口腔，在身体中聚集起来。似乎魂路的每一条枝干都被血红色的液体浸染。漆拉弯起唇角，淡淡地说：“味道，很好。”
“哼。”幽冥的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哼抿他轻蔑地举起酒杯，将红色的酒一饮而尽。灼烈的辛辣感惹起饥渴的欲望，好像一滩死水聚在身体里。吉尔伽美什微微一笑，散发着果香的清酒填满了金制的杯筹，瞬间白色的纱缎在幽冥眼前突然膨胀起来。微热的水珠在幽冥的杯子里静静流淌，特蕾娅突兀地拿起杯子，将里面的液体饮尽。女神的裙摆被掩到身下，消失不见。幽冥似乎有些恶狠狠地瞪着吉尔伽美什，他依旧用浅浅的微笑回应着。
一片透明的叶子溅起湖面的涟漪，金光下吉尔伽美什撑起头温柔地笑着。他眼里的魂雾像碧水中单金色的游鱼，飞扬的衣衫享受着午后夕阳的温和。当第一片霞光出现后，整个雾隐绿岛被神秘的光线笼罩。有时预示着希望，又或者是死亡。
吉尔伽美什托起一阵雾气，将艾欧斯身前的酒杯轻轻移开。艾欧斯冰冷的面容上勾起一抹笑，发冠上的宝石衬托出脸庞的高贵。
“这一杯，替下了。”吉尔伽美什的瞳孔里闪闪发光，身后的格兰仕在空气里显形。他高大的身躯上着着精美的战袍，宛若年轻的战神。他眼睛里闪着冷漠的寒光，注视着远处，机械地接过吉尔伽美什手中的金杯，刀锋般的薄唇微微张开，迷离的眼神里没有一丝迟疑。
“错了，不是给你的，不是给你的，带给他，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吉尔伽美什用奇怪的语调说着，眉宇间交织出动人的愁丝，眼角流露着异常的神采。
“是。”格兰仕轻轻地地应着，向某个方向示意出不友好的眼神。
树影下特蕾娅眯起了眼睛，白雪般的肌肤闪着迷人的光。混浊的大雾在眼眼里弥漫开来。
湖中的水汽蒸腾开来，远远的岛上晃出透明的涟漪，似乎有什么不怀好意地波动着。
宁静的风吹拂着夜幕迷人的面纱，勾起人心中蠢蠢欲动的痒。星子撩拨起天神的裙摆，滑进苍穹。白色的行宫在黑夜的点缀下，笼罩着神秘的美。行宫顶部的巨大天台上，站着两个黑影。
寒冷的风刺在人身上，冻碎了美好的气氛。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强者为天的真理，任何的感情，都会成为过往烟云，被风吹散。
吉尔伽美什抿尽了杯中的酒，完美得没有一点瑕疵的手抚上漆拉锋利俊挺的眉，芬芳的酒香萦绕在口腔里，倾吐在他鼻尖：“我们有多久，没这么聊过了。”
漆拉看向远处的天空，像是在思考什么：“四年了，”他的语调里有说不出的轻松，“你过得好吗？”
“很好啊。”吉尔伽美什轻笑着，“那可是你花了很大功夫为我精心准备的，我，很受用。”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你不好奇我怎么想到了这么好的主意？吉尔伽美什，你太大意了。相信不该相信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我赢了。”吉尔伽美什望着漆拉略带得意的脸庞，笑盈盈地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 可是什么都知道的呀。你，怎么可能，瞒得过我呢。”
漆拉闭上眼睛，任凭冷风吹开他漆黑的长袍。他白皙的脸庞宛如明镜，其实在很早的时候一切便都了然于心。近年来的忧伤全部写在他美丽的脸庞上，过多的负重任没有改变他的容颜。
暴虐的风在一瞬激起，漆拉的眼里被黄金魂雾充塞，黑色的长袍在身后悄然无声地爆炸开来。他掠动身形，像是闪电般迅猛地攻击着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微微一笑，轻巧地躲开了。周围的空气轻轻浮动着。“你知道你刚出现的时候我有多恨你吗？”漆拉的嗓音有些沙哑，他的身影如黑夜中的豹，迅猛凶狠。吉尔伽美什带着笑意，温柔地躲避每次攻击。雾隐湖中的水汽蒸腾开来，蓄势待发。“束海、藏河，他们两个是无辜的。因为你的出现，他们不明不白地死去了。”漆拉的速度越来越快，除了漫天飞舞的魂雾，一切都模糊起来。“如果没有你，他们不会辛苦找寻西流儿近六年；如果没有你，岛屿上我可以毫无后顾之忧杀了幽冥、特蕾娅泄恨。我日夜都能听到他们惨死时的愤恨，看见他们消失在远处的单薄的背影。这些，你满意了吗？我失信于自己的使徒，连他们都保护不了，还能做些什么呢？”吉尔伽美什躲开他凌乱的攻击，不说话。
“复仇的欲望一日日潜滋暗长，直到我想出那个计划。其实一切用不着我来部署，它早就已经注定好了。”漆拉停止了攻击，美好的双眸在黑夜里流转着动人心魄的目光。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了。
吉尔伽美什的微笑在这一秒停驻了，漆拉的长发包裹着他如雪般洁白精致的脸颊，隐隐有些憔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他重复地说着，沙哑的音调宛若一声声沉重的叹息，要将所有的负担一次全部卸下。吉尔伽美什按住他的肩膀，瞳孔里倒映出漆拉苍白的脸庞。夜间的风，有了些寒意。
“我知道你的辛苦。这样的折磨，太残忍了。没有止境的噩耗，没有尽头的梦。”漆拉停了一会儿，让风将自己包裹，“那你知道我承受了什么吗？四年，真的很漫长。等待，迎来什么？一世的怨恨，蚀骨的毒。我想尽了所有的办法进行补救，给了银尘又一次生命，把格兰仕送到安全的地方。至于东赫，我真的没有办法。如果有的话，那么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那天以后梦境里便多了笑声，世界上最最纯净的笑声。于我而言是批判，是最无法忍受的谴责。没错，是我让这样的笑声再也不复存在了。”
“我明白。”
漆拉的眼神里笼罩着一片死寂，冷风早已贴心地为他抹干了泪痕。“今晚的月亮真美。只是我仍然喜欢繁星多些。”漆拉突然微笑着说：“我喜欢它们的执着，明明那么微小，却还要守护在那片天，去守护唯一的月亮。月的光辉太美了，伴随着它的出现，星星就会显得黯然无光。失去价值必定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繁星中的一颗失去了最好的同伴，就联合其他星星对付月亮。可是当月光消失的时候，那颗星才明白，自己已经习惯了皓洁的月光。或者说，他已经离不开月亮了。”漆拉的声音很微弱，似乎是鼓足勇气，银色的长发轻轻浮动着，“可是既然做了决定，就必须负责。那颗星一直在等，等待它的月亮出现。现在，他做到了。”他的眼睛望着天边的月亮，然后转过头，对着吉尔伽美什微笑。黑色长袍猎猎作响，脸庞被月光拂过，有着若即若离的美。就像是初临人间的天使，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你，不，懂。”鬼魅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漆拉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吉尔伽美什毫不意外地笑了笑，他了解漆拉，他太了解漆拉。
吉尔伽美什的眼睛里闪着迷离的光，笑容像是刻在嘴边一般，自言自语地说：“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银尘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雾隐湖畔的水汽将他笼罩着。须臾间，银尘与这个世界隔得好远好远。夜幕下白色行宫闪着光，在夜色里格外迷人，宛如神迹。他望着最高处的两个人影，模糊着看不他们的清脸。银尘冷傲的目光中笼罩着深深的阴影，水汽弥漫，白色的长衣飞舞着。金黄色的魂雾在身躯上游走，转眼间行宫便近在眼前。
踌躇不决间格兰仕的面容在夜色里显现，黑夜勾勒出他健壮的轮廓。“你来找王爵吗？”
“是。”银尘的声音略带寒意。
“夜深了，王爵已经休息了，你也回去吧。”
银尘轻轻摆袖，甩开格兰仕，朝着殿内走去：“你最好别和他一起瞒着我。”
巨大的黑暗将格兰仕包裹起来，整片岛上变得很静很静。他锋利的眉眼被黑夜渐渐磨去了钝角，消失不见。
殿内无人。
精巧的银杯在空中打着转，灼烧过的酒蒸发出醉人的香气。身后的空气传出香料的味道，吉尔伽美什已经站在了银尘的身后。
“有什么事吗，银尘？”吉尔伽美什靠着床边坐下，顺手又倒了杯红酒微微细抿，眼里满是笑意地望着银尘。
银尘俊秀的眉微微皱紧，眼神离散地看向窗外。吉尔伽美什玩弄着杯子，脸色微微发红：“你说，我都听着。”
“王爵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有什么事都会让银尘知道，现在王爵是不信任银尘了吗？”银尘脸上闪现过一丝愁云，笼罩着他绝美的面。“自从在影像里看到了麒零，到后来众人拜访，我一点记忆都没有。格兰仕说我睡着了，我想即使是，也是非正常的手段吧。”银尘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你没有这个权利。”看见吉尔伽美什蜷着身子，笑容依旧，银尘闷哼了一声：“一直以来，你都可以轻易猜到我们的心思。可是呢？对于所有的一切，对于任何变动，你却总是在笑，一直都笑。”银尘的声音渐渐轻了，把头转向一边，他现在不想看到那个表情。那个几时让人恐惧，几时让人欣慰的表情。
“你那么完美，每个人都忌惮你，我们三个是崇敬你的。王爵，你知道吗？你是我的信仰呢。”银尘天真地笑了笑，像个烂漫的孩子。酒香味也在此刻弥漫了开来。“最后一次见面，我就知道那天肯定不一般。失去了灵犀的那个瞬间，心里就像少了什么一样不痛快。结果东赫死了，格兰仕暗化不知去向，我，我不知道自己算什么。”银尘从容地笑着，眼睛看不清方向，身体冰冷没有阳光抚照的恐惧于他而言已经是常态。人们都忌惮死亡，其实银尘心里，已经默默憧憬起来。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死是什么，因为王爵是最厉害的，永远会护着我们。只是在看到东赫倒下去的那个瞬间，我才意识到自己错了。你不能庇护我们一世，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原谅我们。后来被带到心脏，又看到了光，得到了新的天赋和身份。很荣幸，可以用一个新的身份出卖自己的信仰继续苟活下去。因为支撑我的动力是寻找吉尔伽美什，寻找你。”银尘抬起头，咬起了嘴唇。他眼里的光渐渐黯下去，脸庞在月光的抚摸下，很动人。
“四年里，没有笑，不交谈，走遍每片地方，寻找那个气息。这是我的全部生活。直到遇见了麒零。我就想着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保护自己，不要让他像我一样。这种苦，只有我自己知道。”银尘停了下来走到窗边，闭上了眼睛，让自己舒服一点。吉尔伽美什金发下的脸庞微微泛红，没有回应他。
“为了找你，我抛弃了他。想都没想，就选择扔下他一个人。”银尘蹙起眉，似乎是在愧疚。“营救你的过程，真的很难。当我在白色地狱再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想死了也值得。但在这个时候我更想活下去，因为还要救你。鬼面女之发侵蚀着我的灵魂回路，我很害怕就这样死了。不是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明明信仰就在你的前方，敌人却缠住了你的手臂。在闭上眼睛的那个瞬间，又看见了王爵的脸。即使知道自己死了，可是仍然觉得很幸福。这样就可以和王爵在一起，我们终于可以互相照应了。只是还有一点遗憾，没有看到你醒来。我宁愿一人永久的沉睡，也要将你带离那个阴冷黑暗的地方。我满足于每次的注视，就像睡醒之后就能看到世界上最美的画面。”银尘转过身，双手撑在窗台上，抿着嘴巴，对着吉尔伽美什笑了。他清澈的声音像是流水般在枯瘠的黑暗里流淌，闪着银色的光：
“王爵，无论别人对我怎么好，请相信，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月光将银尘的脸庞笼罩起来，他精致的脸庞像是上天的恩赐。两颗瞳孔像是闪烁的星辰，倒映出憧憬和希望。
吉尔伽美什站起身，为银尘拭干了脸颊上残余的泪痕，“我一直都相信你。”吉尔伽美什很肯定地说。
“奥汀大陆和亚斯蓝有太多肮脏的秘密，我只是想尽我所能不要把你牵扯进去，明白吗？”吉尔伽美什轻轻拂过银尘的脸颊，顺了顺他的发。举止间轻柔地像是怕将他弄碎。
“可是……”
“如果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吉尔伽美什仍微笑着，那是他存在的最好的印记。
“王爵，你是神一般的存在。我从来不敢质疑你，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在我心里都是对的。就像对于东赫、格兰仕，都是一样的的。我们相信你，追随你。”银尘抬头看着吉尔伽美什的眼睛，他的瞳孔里只有吉尔伽美什的脸庞。
“我也有无助的时候，就像你刚刚对着我吼的时候，我就很无助。因为没有人敢这样。”
“对不起，刚刚没有克制住，我失态了。”银尘低下了头，好像回到了自己是使徒的时候。他谦卑的姿态里完全没有意识到，如今的自己，已经没有必要了。
“其实不必要忍住的，知道吗？我们是最亲近的人，有什么都要说出来的。”吉尔伽美什耐心地等待着银尘再次抬起头，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我们的命运是可悲的，但是我们可以尝试着去改写它。我本无意去触碰这个最高机密，还连累了你们。被囚禁四年，知道你会受苦，我也一样。但是我一直都是充满希望的，因为我告诉自己，银尘一定会出现，然后给我创造离开这里的机会。魂力空了那么久，再次清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你的躯体大部分只剩下白骨，可你的脸依旧很完美。我很疑惑，这么残忍的死法可是你的嘴角仍上扬着，仿佛很幸福的样子。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认定了，银尘就是最重要的人。”吉尔伽美什凑近银尘的头，近到呼出的气息银尘都能感受到。
银尘透过刘海，看着吉尔伽美什的眼睛。两个人目光对视，他看到吉尔伽美什脸上微微皱着的眉，自责地笑了笑。
像银尘自己说的那样，他的一切，吉尔伽美什轻易就能猜到：“银尘，你一直都是大家最想守护的人，一直都是。在揭示那个秘密的时候，我和格兰仕交换了主意，就决定先不告诉你。我们没有这个权力，但还是那么做了，很抱歉。”
“王爵，没关系的。”
“我有我的气度，和我应承担的责任。不管面对什么，我必须自信。所以，微笑，是最好的表现方式。”吉尔伽美什继续解释道。
“不用了，我都了解，是我没能克制住，你是对的。”银尘抬起头，让湿冷的气流拂过自己的脸颊。
吉尔伽美什笑了笑，俯身到窗边，凝视着夜色。“银尘的声音很好听，可是为什么总不喜欢说话呢？今天还是我第一次和你说这么多话呢。”吉尔伽美什的声音清澈而带着笑意，让人很愉悦。银尘抿起嘴唇笑了笑，微风吹开遮住脸庞的发丝，白皙的面在月光的抚摸下格外迷人。
“瞧，笑起来多好看。”吉尔伽美什抚摸着银尘的发，宠溺地笑着。
柔媚的光，爬上吉尔伽美什的金发，散着暖心的美。
远边的天上划过一个星子，在漆黑的天幕间显得格外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