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子

厨子半剃着光头，下颚的胡子稀稀疏疏挂的不干不净，围裙上满是油污，身材五短却体格健硕。 右手手指短粗混圆，指甲中有脏兮兮的泥垢，左手是断掌，大拇指和食指只剩下一半， 其他三个手指随着手掌被削去。
以一个厨子应该有的卫生标准来说，他太不合格。 但他的刀工却出类拔萃。
他有两把刀， 一把长刀， 一把短刀。
长刀削肉， 短刀剔骨。
切鱼有两个关键， 稳，准。
去鳞，断尾，短刀切断腮口， 鱼背下刀沿着脊骨直切到鱼尾。 再翻面，长刀剔除脊骨。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任何犹豫不决都会影响刀工。
今天厨子连切了五条鳜鱼， 忙里偷闲，点了一根烟。 切鱼不容易， 但刀工并不是一道菜的灵魂。
菜的灵魂在于调味，而一般的食客分不清刀工的好坏。 在大多数人崇尚各种调味料刺激味蕾的今天，专注刀工的厨子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过好在厨子不仅会切鱼，他还会切人。 长刀剖尸， 短刀封喉。
“阴沉稳健，手持七寸刀俎，视众生为鱼肉。 杀人如快刀断麻。” 他的左手还是完整的时候道上的人如此评价他。 兵器是一寸短，一寸险， 七寸的剔骨尖刀，五成胜算就敢出手，一旦出手，必一击必杀。
CC是一条不归路， 一旦加入就不能退出。 然而， 因任务而致残的青者还是有两个选择， 退居幕后培养新人，或者隐姓埋名退隐山林。
大部分人选择后者，如厨子，20年前被韩水法断了手掌， 但也不乏例外。同样是20年前的麝影，33岁时被对手砍断左腿致残，却仍不退隐。 此后数十年，麝影依靠残疾人容易令人放松警惕的优势， 以易容和下毒为手段，屡屡种毒得手，在生杀榜上独占鳌头， 被誉为当时CC的第一高手。
“好鱼， 好刀工。” 有客人感叹。
厨子不禁一愣， 如今西餐普及， 世人都喜欢新鲜的摆盘和华而不实的菜式，真正能实货的主儿已然不多。
帘外发出感叹的是却是一年轻人。
男，年龄看起来二十七八， 拖鞋，乳白色短裤，上着深蓝色碎花向日葵T恤，短发，墨镜， 叼着半截骆驼。
这装束不仅是奇怪， 更显出此人趣味低下，这身装束在山塘街显得格格不入，活像去海滩度假的公子哥，哗众取宠。
更奇怪的是，男人手中的折扇。 金色的扇面用墨汁草草地写着一个“鬼”字，鬼字上画着红色的叉。
看到折扇， 厨子愣住，从后厨走出。
男人口味清淡， 一小碟清酱茴香豆， 一盘豉汁清蒸鳜鱼片，一小盅黄酒。
男人扒了最后几口饭，停下。
“你的扇子从哪里来的？” 厨子问。
“左手斩首长刀邗剑，右手剔骨尖刀藏血。 20年前，生杀榜第四名，人称屠夫。断掌之后，老鬼留你不住，没想到这20年来，你却屈身做了厨子。 ” 男人语气漫不经心。
”你想怎样？“
”如今，曾经的生杀榜你前面三个人都没了，韩水法死在天水围，黄石章被刺于北新桥，麝影10年前就不知所踪。 你隐姓埋名切了20年的鱼， 如今世道变了， 不想出来玩玩？ ”
“我老了。 我若想动手20年前就不会退出。 ”
“你若是真想金盆洗手就不会还有这么好的刀法，这份豉汁鱼片就是证明。 可如今不一样。 你也看到我的扇子了。 老鬼已死。“
“我如何信你？”
“因为你也听说过我的名字，我是雷滨。 鬼的位置空不得，老鬼死了就会有新鬼接任，夺鬼之战就在眼下，我愿祝你一臂之力登上王位。”
时间静止， 姑苏区山塘街198号的松鹤楼人声鼎沸。 厨子和年轻人彼此凝视， 这一刻静的出奇。 这一瞥，穿越了时空， 厨子仿佛见到了20年前的自己。
人们说老鬼的死亡不是开端， 也不是导火索， 而后来的一切都从这两个人的相遇开始。 昔日的沉睡的恶魔被不羁的少年释放， 两人的野心交织缠绕即将颠覆整个世界。
 
8.30.2015 完于 宾夕法尼亚州 匹斯堡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