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者

我把我的盘子和书袋放到一个靠窗的单人位上，去找洗手间。
洗过手出来以后，我注意到一个人——他独自坐在一张四人桌前，面前一堆杂乱的托盘和未吃完的食物。为什么会格外看他一眼呢，因为，他的头发花白，并且很长，像艺术家的长度，但他并不是艺术家的装扮。但也只是不经意看了一眼，我就回到我的座位上了。
打了个电话，揭开咖啡杯盖，吃东西，又迫不及待撕开一本书的塑料外皮——失望，这么贵的书，就因为有了一层外皮，阻挡了我对它的认知。
不知什么时候，我前面坐的两个人离开了，换成了那个花白长头发的男子坐在那里。
他面对着我，所以，我在假装不经意的迅速一瞥中，发现，他坐得很从容，如果有人刚从外面进来，一定毫不怀疑，他一直坐在这里，面前这堆吃的半半拉拉的食物肯定都是他的。
在余光中，我感觉到，他先拿起了饮料杯，慢慢地喝，并没有流露出急切的样子。
大约感觉到我的目光，他停止了动作，我赶紧装作看书。
又过了一会，听到包装纸的声音，大约他拿起了人家吃剩的汉堡。
他吃的很斯文，很克制，在我盯着书本以外的视线里。
他随身带着一个纸袋，大约是他的家当。
过了一会，他站起来，缓缓走向另一张桌子。
这么斯文克制并竭力不引人注目的乞讨者，我见得不多。一定是有什么难事吧，他衣着也还尽量保持整洁，只是头发太长，也许没有钱没有地方修剪。
一定有什么变故吧，让他离开生活的轨道，被迫从一张桌子移向另一张桌子，不动声色地，不失自尊的，为了吃饱，为了活着。好在这是洋快餐店，如果是由那些中年妇女把持的中餐馆子，一定早已经恶声累累地将他撵出去了。
过了一会，我带着我的书离开这里，去马路对面坐公交车。
到了下一站，看见一辆货车的尾部还堆着少量哈密瓜，一块纸牌上写着——西周蜜哈密瓜，5元3斤，好甜，好甜，好甜！
我坐在公交车上，默默读着这好甜的广告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