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士
我临时决定来瑞士过一个周末。
来到瑞士小镇Zermatt。我们住进一个整日看不到店员的旅馆单人间,家具都是清一色原木。从窗口望出去就能看到马特洪峰,那个奇特的四面锥体,或许是阿尔卑斯山脉里最著名的山峰。
从缆车上山的一路上,渐次展开落叶松林,冰蚀湖,山体惊人的平卧褶皱,冰斗和悬谷。遇到了一个本地的滑翔伞爱好者,拖着器材在斜坡上准备起飞。他和我们聊了几句,还以为我们希望和他一起飞回小镇呢。他从容地打趣自己,说希望今天别坠崖。我赶紧祝他好运。看到他起飞的那一刻是惊人的,他深呼吸几秒钟,小跑往陡峭的斜坡下跑去,突然打开色彩斑斓的伞翼,几秒钟之后他已经在山谷间穿越空中缆车的钢索,心里直为他紧捏一把汗,担心他的伞翼和钢索缠结在一起。但是伞翼轻盈地飞跃了障碍,向宁谧的小镇飞去。后来我在想他安全到家了吧。
或许这些大山里的孩子从小都习惯自然的野外训练。曾看到两个骑山地车的孩子,十岁左右,没有大人保护,在三千米海拔的崇山峻岭中里毫无畏惧地从一边是悬崖的陡峭小路上冲下,这种路我走起来都胆战心惊。我们徒步的路线上,不时看到竖立起的十字架,为了纪念那些发生事故的年轻人。每天上午湛蓝的发晕的天空都零星怒放着滑翔伞,但有一次,我看到一个滑翔伞开始高空坠落,进入头朝下的螺旋俯冲的模式,我失声尖叫起来,好在过了几秒钟,滑翔伞就恢复了正常。
在瑞士这些天阳光灿烂,我竟然有些晒黑了。早上爬过一段Gornergrat的山路看Gorner冰川。在没有地图和路标不完全清晰的情况下,我们冒险下午从2580米海拔左右的地段徒步下来,因为错过末班缆车,我们打算从徒步的终点再找路下山到小镇Zermatt ....这真是冒险,我们装备不齐全,缺少地图,下午三点左右已经体力不支了。幸运的是遇到了一对熟悉当地地形的瑞士夫妇,身为牙医的叔叔长得像超级马里奥,有两撇经典的大胡子。夫妇俩沿途为我们讲解各种蘑菇,我们采摘了色彩鲜艳的大小毒蝇鹅膏(准备晚上回来晒干制成西伯利亚萨满的制幻药).....夫妇俩为我们讲解当地风俗,尤其是南部的典型粮仓木屋,三角形屋檐,石头地基上的石墩上托着直径1米左右的石板圆石,为了防老鼠。我问他们为什么用木料做原料,不害怕火灾吗?叔叔说因为便宜,比石料便宜。平均月收入超过6000的瑞士人果然节省啊。我想起这一路上遇到的瑞士人,无论是火车上和我们搭讪的长发嬉皮大叔,还是交谈过的苏黎世年轻情侣,或者在敞开的房间里冲窗户外的我们大声打招呼的年轻人,还是上山时遇到背着婴儿的中年男子说“hello”时脸上羞涩的笑容,瑞士人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傲慢。另外值得提及的,是瑞士人和和当地自然生态环境的和谐关系。最后一天我漫步于格纳峡谷(Gorner Gorge),去看土耳其绿松石色的河水和冰河时期留下的岩石。售票口的松树上挂的鸟屋吸引来各色小鸟,往来繁忙,我数了下,起码有太平鸟,黃鶺鴒,普通戴菊。没过几分钟,一只贼头贼脑的松鼠窜上来,几次三番钻进鸟窝里偷食。看门的阿姨坐在扶手椅里,颔首微笑看着这一幕。
小镇上的唯一一座天主教教堂穹顶上有一幅质朴的诺亚方舟的天顶画,画着各式的凶猛海兽。我稀奇这高山地区,人们却幻想着大海和海里的生物。教堂旁边是一排排灰色的墓碑,碑石上燃着蜡烛,排列写着祝福的石块,墓碑间点缀着灌木丛和星星点点的花朵。那些由于攀登而不幸丧命的人,墓碑上总是刻有绳索和冰斧。随处可见这样的语句
“他选择了攀登.”
“葬身于白牙峰。”
"起码征服了杜富尔峰的北面。"
最让人感慨的是那些合葬者,一起攀登的朋友由于失足而双双殒命,一对夫妇,还有一个五人的攀登队伍,竟然全部殒命,我想象当时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那被一根绳子而牵连起的五条生命。路透社报道,从150年前首次登峰以来,超过5百人在征服马特洪峰而丧命。我想象着攀登是一种怎样的魔力,让这些人无所畏惧,冒着跌入深渊的危险而去直面那些斧凿般的悬崖,覆盖皑皑白雪的岩石。
他们大多相当年轻,多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我站在一个年轻人的墓碑前,沉思着他的墓志铭“Tu m'as donné la plus courte vie et le sentiment le plus puissant.” 我看得恍惚出神,这时候一只漂亮的红虎斑异国短毛猫靠近我,喵地一声向我窜来,粘住我不放,任我尽情抚摸,它毛色光滑橙红,惹得过路游客纷纷给它拍照。当我站起来要走的时候,它就双腿直立起来,扒住我不让我走。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那时候我产生一个荒谬的想法,或许那个年轻人的魂灵就栖息在这只猫的身体里。
第一次征服马特洪峰的Peter Taugwalder父子也葬在这里,作为被历史误判的人,他们没有成为瑞士家喻户晓的英雄,这块墓碑如此简陋,只是两个戴着圆顶硬礼帽,凝视远方的男人,墓碑上放着一枝仍然翠绿的松枝和几支燃烧的蜡烛。 他们没有成功救助更为善解人意的Francis Douglas爵士,成功登顶以后,下山时七人队伍里的四人殒命。擅长讲故事和自我吹捧的英国人Edward Whymper获得了历史的解释权威。Taugwalder父子的名誉毁了,千难万险的征服之途,最后只落脚在Zermatt一座残破的山区小屋里,在那沉默的发霉的炉灶和写字台间度过余生。
第一天我们乘坐缆车来到海拔近四千米的马特洪峰冰河天堂,呼吸着高山的清冽空气,那里是一望无际的白雪和冰川,我不顾劝告,在雪山上跋涉了四十多分钟,直到身后的同伴喊我说工作人员要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一个刚刚攀登上来的队伍拉着一条绳索缓慢地从我身边经过,每个人都对我们微笑打招呼,并且说“别往前走太远。”可是我仍然想走到那座小山坡上去,好像内心着魔一般,只要一公里就能走到,地势不算陡峭。身边看不到任何人,那种全然的寂静,深渊般的寂静让我痴迷,整个雪山头只剩下一个寂静的黑点缓慢前进。我看到远处山峦在阳光下闪耀的雪光,听到自己的脚步在雪地上的簌簌声。天堂必定是寂静的,我明白了无论外表上多么爱热闹,我内心永远是一个彻底的孤独者。那种召唤是一个独自出海的人在黑暗腹心中感受到的远离陆地的召唤。它类似创造的召唤,其中都有非人性的特征。
临走的那天,从Zermatt的博物馆出来,博物馆售票处的那名负责接待的女士问我喜不喜欢展览,突然问我要不要一些花朵。
我惊讶于这善意。从她手里接过一束柔软的高山火絨草,星状的花朵带着白色绵毛。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著名的瑞士国花。我把它打包进背包,一直背回了卢森堡。
来到瑞士小镇Zermatt。我们住进一个整日看不到店员的旅馆单人间,家具都是清一色原木。从窗口望出去就能看到马特洪峰,那个奇特的四面锥体,或许是阿尔卑斯山脉里最著名的山峰。
从缆车上山的一路上,渐次展开落叶松林,冰蚀湖,山体惊人的平卧褶皱,冰斗和悬谷。遇到了一个本地的滑翔伞爱好者,拖着器材在斜坡上准备起飞。他和我们聊了几句,还以为我们希望和他一起飞回小镇呢。他从容地打趣自己,说希望今天别坠崖。我赶紧祝他好运。看到他起飞的那一刻是惊人的,他深呼吸几秒钟,小跑往陡峭的斜坡下跑去,突然打开色彩斑斓的伞翼,几秒钟之后他已经在山谷间穿越空中缆车的钢索,心里直为他紧捏一把汗,担心他的伞翼和钢索缠结在一起。但是伞翼轻盈地飞跃了障碍,向宁谧的小镇飞去。后来我在想他安全到家了吧。
或许这些大山里的孩子从小都习惯自然的野外训练。曾看到两个骑山地车的孩子,十岁左右,没有大人保护,在三千米海拔的崇山峻岭中里毫无畏惧地从一边是悬崖的陡峭小路上冲下,这种路我走起来都胆战心惊。我们徒步的路线上,不时看到竖立起的十字架,为了纪念那些发生事故的年轻人。每天上午湛蓝的发晕的天空都零星怒放着滑翔伞,但有一次,我看到一个滑翔伞开始高空坠落,进入头朝下的螺旋俯冲的模式,我失声尖叫起来,好在过了几秒钟,滑翔伞就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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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瑞士这些天阳光灿烂,我竟然有些晒黑了。早上爬过一段Gornergrat的山路看Gorner冰川。在没有地图和路标不完全清晰的情况下,我们冒险下午从2580米海拔左右的地段徒步下来,因为错过末班缆车,我们打算从徒步的终点再找路下山到小镇Zermatt ....这真是冒险,我们装备不齐全,缺少地图,下午三点左右已经体力不支了。幸运的是遇到了一对熟悉当地地形的瑞士夫妇,身为牙医的叔叔长得像超级马里奥,有两撇经典的大胡子。夫妇俩沿途为我们讲解各种蘑菇,我们采摘了色彩鲜艳的大小毒蝇鹅膏(准备晚上回来晒干制成西伯利亚萨满的制幻药).....夫妇俩为我们讲解当地风俗,尤其是南部的典型粮仓木屋,三角形屋檐,石头地基上的石墩上托着直径1米左右的石板圆石,为了防老鼠。我问他们为什么用木料做原料,不害怕火灾吗?叔叔说因为便宜,比石料便宜。平均月收入超过6000的瑞士人果然节省啊。我想起这一路上遇到的瑞士人,无论是火车上和我们搭讪的长发嬉皮大叔,还是交谈过的苏黎世年轻情侣,或者在敞开的房间里冲窗户外的我们大声打招呼的年轻人,还是上山时遇到背着婴儿的中年男子说“hello”时脸上羞涩的笑容,瑞士人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傲慢。另外值得提及的,是瑞士人和和当地自然生态环境的和谐关系。最后一天我漫步于格纳峡谷(Gorner Gorge),去看土耳其绿松石色的河水和冰河时期留下的岩石。售票口的松树上挂的鸟屋吸引来各色小鸟,往来繁忙,我数了下,起码有太平鸟,黃鶺鴒,普通戴菊。没过几分钟,一只贼头贼脑的松鼠窜上来,几次三番钻进鸟窝里偷食。看门的阿姨坐在扶手椅里,颔首微笑看着这一幕。
小镇上的唯一一座天主教教堂穹顶上有一幅质朴的诺亚方舟的天顶画,画着各式的凶猛海兽。我稀奇这高山地区,人们却幻想着大海和海里的生物。教堂旁边是一排排灰色的墓碑,碑石上燃着蜡烛,排列写着祝福的石块,墓碑间点缀着灌木丛和星星点点的花朵。那些由于攀登而不幸丧命的人,墓碑上总是刻有绳索和冰斧。随处可见这样的语句
“他选择了攀登.”
“葬身于白牙峰。”
"起码征服了杜富尔峰的北面。"
最让人感慨的是那些合葬者,一起攀登的朋友由于失足而双双殒命,一对夫妇,还有一个五人的攀登队伍,竟然全部殒命,我想象当时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那被一根绳子而牵连起的五条生命。路透社报道,从150年前首次登峰以来,超过5百人在征服马特洪峰而丧命。我想象着攀登是一种怎样的魔力,让这些人无所畏惧,冒着跌入深渊的危险而去直面那些斧凿般的悬崖,覆盖皑皑白雪的岩石。
他们大多相当年轻,多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我站在一个年轻人的墓碑前,沉思着他的墓志铭“Tu m'as donné la plus courte vie et le sentiment le plus puissant.” 我看得恍惚出神,这时候一只漂亮的红虎斑异国短毛猫靠近我,喵地一声向我窜来,粘住我不放,任我尽情抚摸,它毛色光滑橙红,惹得过路游客纷纷给它拍照。当我站起来要走的时候,它就双腿直立起来,扒住我不让我走。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那时候我产生一个荒谬的想法,或许那个年轻人的魂灵就栖息在这只猫的身体里。
第一次征服马特洪峰的Peter Taugwalder父子也葬在这里,作为被历史误判的人,他们没有成为瑞士家喻户晓的英雄,这块墓碑如此简陋,只是两个戴着圆顶硬礼帽,凝视远方的男人,墓碑上放着一枝仍然翠绿的松枝和几支燃烧的蜡烛。 他们没有成功救助更为善解人意的Francis Douglas爵士,成功登顶以后,下山时七人队伍里的四人殒命。擅长讲故事和自我吹捧的英国人Edward Whymper获得了历史的解释权威。Taugwalder父子的名誉毁了,千难万险的征服之途,最后只落脚在Zermatt一座残破的山区小屋里,在那沉默的发霉的炉灶和写字台间度过余生。
第一天我们乘坐缆车来到海拔近四千米的马特洪峰冰河天堂,呼吸着高山的清冽空气,那里是一望无际的白雪和冰川,我不顾劝告,在雪山上跋涉了四十多分钟,直到身后的同伴喊我说工作人员要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一个刚刚攀登上来的队伍拉着一条绳索缓慢地从我身边经过,每个人都对我们微笑打招呼,并且说“别往前走太远。”可是我仍然想走到那座小山坡上去,好像内心着魔一般,只要一公里就能走到,地势不算陡峭。身边看不到任何人,那种全然的寂静,深渊般的寂静让我痴迷,整个雪山头只剩下一个寂静的黑点缓慢前进。我看到远处山峦在阳光下闪耀的雪光,听到自己的脚步在雪地上的簌簌声。天堂必定是寂静的,我明白了无论外表上多么爱热闹,我内心永远是一个彻底的孤独者。那种召唤是一个独自出海的人在黑暗腹心中感受到的远离陆地的召唤。它类似创造的召唤,其中都有非人性的特征。
临走的那天,从Zermatt的博物馆出来,博物馆售票处的那名负责接待的女士问我喜不喜欢展览,突然问我要不要一些花朵。
我惊讶于这善意。从她手里接过一束柔软的高山火絨草,星状的花朵带着白色绵毛。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种著名的瑞士国花。我把它打包进背包,一直背回了卢森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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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mo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24-12-21 20:4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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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间藏星辰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5-10-31 17:2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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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动物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5-10-24 08:5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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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阔天空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5-10-22 12: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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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陌璃 转发了这篇日记
“我稀奇这高山地区,人们却幻想着大海和海里的生物。””那种召唤是一个独自出海的人在黑暗腹心中感受到的远离陆地的召唤。”写得太好,读着有点心痛的感觉。。。想去看看
2015-10-22 07:05:38 -
KingsingLau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5-10-22 06:3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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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咋呼呼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5-10-21 21: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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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ll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5-10-03 09:3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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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b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5-10-03 08: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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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菠萝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5-10-03 06:3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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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雨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5-10-01 16:3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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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吞吞拿鱼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5-10-01 04:2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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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 frisson™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5-09-30 22:4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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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寒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5-09-30 22:2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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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莎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5-09-30 22:0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