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我做过的三件很鲁莽的事》（有图）

我做过的三件很鲁莽的事
文：魏晓波
                
                
二十岁前后，人很容易做一些鲁莽的事。
第一件鲁莽的事是抱着一叠稿子去了一家出版社。骗过门卫后，我到了他们办公的那一层。那里有很多房间，都关着门，这里的人应该都在午休。我不知道敲哪一间。等了一会，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我说，您好，你们这谁是编辑啊。她说，我就是。我说，我这有稿子。她问，你是我们的作者吗？我说，我即将成为你们的作者。她迟疑了一会，微笑着说，我还有事，你敲一个这个门，这里有个编辑或许能帮到你。
我整理了一下发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里琢磨应该怎么敲门才不会让人烦，是当当，当当，还是当当当，当当当。后来，我觉得当、当、当、当才是最合理的节奏。敲了几下后，我听到里面说，进来。于是我就进去了。我看到一个男编辑躺在折叠帆布床上，穿着拖鞋和裤衩。这样的场景和我脑海中想象的编辑部不太一样。小时候我看过《编辑部的故事》，我觉得男编辑都应该像年轻的葛优那样精瘦、目光如炬，且半秃头。
我说，我写了一本访谈录，您看一下能不能出版。他问，是关于什么的访谈。我说，关于湖南摇滚乐的。他说，湖南还有摇滚乐？我拿出稿子，有十万字，沉甸甸的，双手递给了他。他看了几页说，这些乐队没人知道，没法出版，你应该去文学杂志投稿。
他坐在床上，我站在地上，像班主任在批评后进生。十年后，在一个饭局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他说，我好想在哪见过你。我说，在电视上呗，我以前在电视台。
第二件鲁莽的事是我真的去文学杂志投稿了。投的是几篇中篇小说。我那时候特别能写，一天能写五六千字，甚至为了迎合广大人民群众的审美趣味还模仿过早年的郭敬明，写出过“用Mind Act Upon Mind牌纸巾为她擦那双白皙玲珑的手”这样的句子。几乎所有的稿子都石沉大海，突然有一天，我发现邮箱里有一个杂志回信了，信里大体说的是，小说虽然不能在杂志上发表，但有一篇改一改可以收录在一本青春文学合集里。
我总觉得自己写的是深刻、晦涩的严肃文学，不是给青春期的人看的，青春文学都很肤浅，但有这么个机会，对我这样一匹隐藏在羊圈里的千里马来说，简直太让人激动了。我用力压抑着内心的喜悦，冷静的回了信，问他们怎么改。那位编辑说，先别急，等我忙完了再答复你。
我等了两年，他都没答复我。两年的青春，就这样在等待中虚度了。看来我还是要主动一些，于是我又去了。
到了编辑部，找到了给我回过信的编辑。我问，您还记得两年前，有一篇叫《生日快乐》的中篇小说吗？他说，不记得。我又问，那您记得魏晓波吗？他说，不记得。我继续问，您不是说有一本青春文学合集要出版吗？他说，出了啊，出了两本了。
那一刻，我很失落，仿佛被雷劈了。甚至有一段时间，觉得生活都没意义了。不过十年后，我再回头看十年前写的那些东西，确实像屎一样。
第三件鲁莽的事是我提着一旅行包CD去了一家电台。我很喜欢听广播，尤其是还上学那会儿。我喜欢听那些半夜谈心节目，尤其是喜欢听主持人骂那些打热线的打不开心结的人。后来，我听到那家电台说要招聘，求贤若渴。我的普通话虽然很差，但还是能听得懂。我有几百张打口CD和正盗版的国内摇滚CD，我觉得自己太适合做一个在半夜放音乐的电台播音员了。
为了使应聘不至于太鲁莽，我做了很多准备，写了几期节目的计划。比如第一期是爱情专题，放涅槃乐队的《昨天晚上你在哪睡的》、枪炮和玫瑰乐队的《别哭》、黑豹乐队的《不要打破我的心》等。
到了电台，人事部的大姐说，我们缺的是广告业务员。
原载《晨报周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