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主义的三个关键词:无常、无知、无为—后现代主义对世界的解构
我们今天生活在一个客体支离破碎的时代,那些构筑世界的砖块业已土崩瓦解。 ——德勒兹 1、真 理 没有真理自身,只有真理的放纵,它是为了我、关于我的真理、多元的真理。 ——德里达 后现代主义普遍持有一种视角主义、相对主义的真理观,即没有真理,只有从不同的视角得到的不同的解释。 德里达提出:本文之外,别无它物;就是说本文与文字之外没有真理,也不显示真理。如果说有真理,那也只是自我设定的真理,并没有所谓客观的真理。否认了真理的存在,认识就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去把握什么确定的东西,一切都在差异、流变之中,人们对待现实与世界就只能采取游戏的态度,而且游戏的规则也已被游戏本身代替,没有确定的规则。 罗蒂则从实用主义的立场来取消确定的真理。他认为,真理不是被发现的,而是被发明的,是被人类构造出来的,是用来应付环境的有用的信念。人们在接受或评价一种观念时,关注的并不是这种观念是否同某种客观的实在相符合,而是它是否同人们已有的信念发生冲突。所谓“客观真理”只是一种可以说明事物的“最佳观念”。 伽达默尔从解释学的角度放逐真理。他指出,根本就不存在离开解释者的解释对象,解释对象只能同解释者相关联而存在,因此其意义部分地也是由解释者的历史处境所决定,因而也是由历史客观进程所决定的,但历史的客观进程是永无穷尽的,因此解释对象的意义的发现也是没有止境的。当解释这样成了无限的东西之后,一切意义的确定性和最终性的想法自然都被拒绝了。“真理”在解释过程中退场了。 总之,确定的真理是不存在的,人不可能抵达什么确定的真理,也没有什么确定的真理可以依靠。 2、本 质 任何一个追求某种事物的本质的人都是在追逐一个幻影。 ——施太格缪勒 传统哲学认为,每一类事物都有惟一不变的普遍本质,人们可以透过变化无常的现象来把握现象背后的本质。而后现代主义认为,主张本质高于现象并把本质的发现和揭示视为认识的最终目标,这是极其荒谬的,因为所谓的本质并不存在。 反本质的先驱是维特根斯坦,他提出“家族相似”的概念,认为各种语言之间只有某种家族成员的类似性,而没有一种大家无例外必须遵守的共同性,没有一种特性可以称为本质。“家族相似”不仅适用于语言,也适应于其他各种现象。世界上各种事物之间并不存在普遍的共同本质,而是如同一个家族的各个成员之间那样显示出重叠交叉的相似性。 后现代主义继承了维特根斯坦的反本质主义,例如福柯对人的本质的否定。传统哲学习惯于把人的本质归结为某种超时间、超文化的东西,例如理性、灵魂或者感性、肉体,但实际上,无论是理性、灵魂,还是感性、肉体,它们都处于不断变化之中,是由社会建构出来的、历史地被规定的东西,因而对人来说都不是什么核心的、本质的东西,根本无法揭示人的本质、人之为人的奥秘。 总之,不存在什么本质,世界上万事万物就如同洋葱一样,把它们层层剥开之后,里面其实什么也没有。 3、意 义 凡生于意义者必将死于意义。 ——博德里拉 博德里拉认为,后现代世界里不存在意义;它是一个虚无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理论漂浮于虚空之中,没有任何可供停泊的安全港湾。意义需要深度,一个隐藏的维度,一个看不见的底层,一个稳定的基础;然而在后现代社会中,一切都是赤裸裸的,可见的、外显的、透明的,并且总是处于变动之中。从这一点上讲,后现代场景展开的是意义已死的符号和冻结了的形式,它们不断变化出一些新的组合形式。 德里达认为,一个词、一个符号的意义是无法最终确定的,在既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语言游戏中,它只能在上下文的关系中显示出特定的、暂时的意义。意义的获得成为一种替代和替补活动,它将人们带向无限多样、无穷繁殖、永不确定的意义替补活动之中。 4、基 础 为存在和知识提供基础的事业。……已经灾难性地失败了。 ——普特南 传统哲学认为,存在着某种我们在确定知识和存在时能够诉诸的永恒的基础,如柏拉图的“理念”,斯宾诺莎的“实体”,黑格尔的“绝对精神”等等。后现代主义否定这种牢固基础的存在。例如,作为基础主义认识论的反映论认为实在是知识的基础,人的认识过程就是人的心灵同实在相接触形成观念的过程,观念是实在的摹本或表象,正确的观念即真理同实在相符合。但罗蒂认为,人们是在活动中通过活动的效果来认识对象的,认知对象并非是先于认识活动而独立自存的东西,而是人的认识活动的结果。任何一种知识的形成,都渗透了人对对象的处理,因此,非人的、中性的实在并不能成为知识的单纯基础,社会、历史、文化等因素总是通过各种方式对认识活动产生影响,要把这些东西完全排斥出去从而形成所谓纯粹客观的知识是不可能的,事实和价值密不可分,离开了文化共同体所设定的价值,甚至根本就没有什么事实可言。因此,知识不可能有什么客观的东西充当基础。 5、中 心 我相信中心是一种功能,而不是一种存在——一种实在,只是一种功能。 ——德里达 德里达认为西方哲学一直在寻求某个中心,如本质、实体、意识、上帝、终极目的、生命本源等,西方哲学和形而上学的历史,就是一系列中心对中心的置换,仿佛是一条由逐次确定的中心串联而成的锁链,中心依次有规律地取得不同的形式和称谓。这种传统形而上学是建立在二元对立基础上的,如本质与现象,言语与书写,二者总是一个处于中心,一个处于边缘。德里达对这种等级结构进行了颠覆,比如言语与书写:言语并没有对书写的优先地位,言语与书写具有相同的本性,二者不存在任何中心和从属关系,也不存在二元对立的关系,而是一种平等的互补关系:书写是言语的记录保存形式,言语是书写的补充形式,书写与言语都是思想的意义表达形式,二者互相依存,缺一不可。言语中心主义实际上是一种对“在场”的尊奉,并由此而生化出来一种以在场为中心的先验等级。当“在场”的中心地位被否定,其他一切中心也就都被取消。 从另一角度来看,中心是某个结构的中心,可是,如果承认结构有中心,必定会导致如下困难:结构的中心既然是处于总体的中心位置,而且它又不属于这个总体(因为它不是总体的部分),那么,总体就可能把它的中心置于别处。如此一来,中心也就不成其为中心。 6、主 体 人已消亡。 ——福柯 现代理论假设一种前定的、统一的主体,或一种先于一切社会活动的永恒的人性,而在后现代的认识空间中,主体被当成语言、欲望以及无意识的产物,一劳永逸地被废黜了。主体不再是具有自主性的我思或超验的根据,而是成了某种先于个人之力量的附带现象。 例如,福柯认为,主体是社会规戒的产物,各种社会规戒通过对精神和肉体的改造来消除所有社会的和心理的非规则性,生产出有用且驯服的主体,主体只是现代权力的导管和副产品。因此,人将像画在沙滩上的画一样被抹去。 新解释学也认为,不是主体在进行解释和理解,恰恰相反,是解释和理解创造了主体,并没有一种存在于解释之先的主体,主体只能在理解过程中生成,也即在历史和语言中生成。理解没有完结之日,历史和语言永远在向前发展,因此,主体也就成为一个未定之物,而且永远是一个待定之物。 总之,主体不是什么自主自存的东西,而一种被规定、被创造、被生产的东西,传统意义上的人、主体已经消亡。 7、历 史 在后现代主义中,关于过去的这种深度消失了,我们只存在于现时,没有历史。 ——杰姆逊 杰姆逊通过研究指出,现代主义对历史的感受主要是一种对往昔的怅然若失、痛苦回忆的感受,而在后现代主义那里,关于过去和未来的时间的观念已经失踪了,只剩下纯粹的、孤立的现在,永久的现在。丢掉了历史,也就丢掉了传统,丢掉了自己的根,从而后现代人就只能成为纵情于当下世界、像浮萍般飘来荡去的人。 博德里拉关于历史终结的理论可为杰姆逊这一结论的佐证。博德里拉认为,不再有任何稳定的结构、因果关系、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或某种确定的形式可供我们去描述历史的轨迹或发展道路。相反,一切都受制于不确定性和难以逆料、让人迷惘的偶然机缘。我们正面对着一个新的没有未来的未来,没有什么决定性的事件在等待着我们,因为一切均已完成了,都已完美了,并且注定只能去无限地重复:同样事件的无休止的重复,这就是西方的后现代命运。对于现代性来说,历史是它的根基和灵魂:现代性是一个变化、革新、进步和发展的过程,而且,历史原曾是这一时代的希望之源:人们认为它将给全人类带来民主、革命、社会主义、进步和幸福等等。然而,博德里拉认为,随着历史的终结,所有这一切如今都烟消云散了。他声称,当前那种拼命搜集和传播信息、记录历史事件的狂热举动,表明人们已经绝望地意识到不会再有历史了,我们被冻结在凝滞了的现在,时间消失了。 8、价 值 为了严谨起见,我们不应当再继续使用价值一词。 ——博德里拉 博德里拉提出,我们目前正处于一个“价值的碎形阶段”,或者也可以称之为价值的病毒阶段或辐射阶段,在这个阶段,价值不再像以前那样是参照事物的某种自然用途而形成,或是依照商品逻辑而形成,现在,价值不需要任何参照物,它犹如瘟疫一样扩散、辐射开去,充满了所有的缝隙角落,只是偶然地同某物联系在一起,这样,一切对价值的评估均告失效,“正像我们不可能同时计算出某个微粒的速度与位置一样,我们也不可能用美与丑、真与假、善与恶来判定事物的价值。每个粒子都有它自己的运动方式,每种价值或价值的碎片都在类象的夜空中一闪而过,接着便消失在无边的虚空中,就像一条折线,只是偶尔地与别的线相交”。因此,价值是无法确定的。 9、权 力 关于权力,福柯对我们说的那么好……难道这不正是因为权力已经寿终正寝了吗? ——博德里拉 博德里拉认为,在一个由模型、符码、信息以及媒体所决定的后现代类象纪元中,权力已经完全变得抽象化了,不能再被定位到任何制度(无论是宏观制度还是微观制度中)。权力不再是规戒性的,而是成了一种死权力,漂浮在不确定的符号流中。“权力不仅因为撒播而无法确定其位置,而且它也以某种至今我们尚不清楚的方式被纯粹且直接地消解掉了,或者是由于逆转和取消而被消解掉了,或者是经由类象而转变成了超真实。”总之,在媒体和信息社会里,权力已沦落为四处漂荡的死权力,成为一种分散的、抽象的、脱离了物质基础的现象,因而根本无法去描绘其轨迹、结构、关系及效应。权力成为一种幻象。 10、真 实 不可能再有幻象,因为不可能再有真实。 ——博德里拉 博德里拉提出,我们目前正处于一个新的类象时代,即一个由模型、符码所支配的信息与符号时代。在类象社会中,模型和符码成了社会经验的首要决定因素,模型和符码构造着经验结构,并销蚀了模型与真实之间的差别。类象与真实之间的界限已经内爆,与此相伴随,人们从前对真实的那种体验以及真实的基础也均告消失。类象不再是对某种实物的模拟,它无需原物,而是通过模型来生产真实:一种超真实。超真实是一种按照模型产生出来的真实,此时真实不再单纯是一些现成之物,如自然风景,而是人为地生产出来的真实,如模拟环境:它不是变得不真实或荒诞了,而是变得比真实更真实了,成了一种在“幻境式的相似”中被精心雕琢过的真实。在这个世界里,不仅类象与真实之间的区别越来越困难了,而且,模拟出来的东西成了真实本身的判定准则,模型成了真实的决定因素,超真实与日常生活之间的界限被夷平了。从此,那些通常被认为是完全真实的东西,无论政治的、社会的、历史的以及经济的,都将带上超真实主义的类象特征,而“真实本身也在超真实中沉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