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

  我记得我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看小萄的那天是星期三。
晚上十点的候车室里满是坐着和站着的表情疲惫的人们。身旁的窗户上白色的热气笼罩着，我很想在上面写几个字，伸出手指，却忽然不晓得自己该写些什么。
  离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人群嘈杂起来。背着大袋行李的叔叔把我挤到候车室中央的柱子上，却毫无知觉地坦然离开。我揉着自己被撞疼的额头，忽然很想念小萄的拥抱。
  小萄，你说过的，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会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车站管理员阿姨拿着大大的扬声器用尖利的声音喊着要排好队，排好队。小萄，你还记得我们上小学的时候从长长的回家队伍里溜掉的事情么。现在我偶尔想起来还会觉得好笑。会有谁认为我们两个文静乖巧的小女孩总是在做一些有些疯狂的事情呢。
  小萄，无论什么时候，你说，跟我走，我就会义无反顾地向着你奔跑。你不要丢下我。
  
  坐上车后的一个小时，我就在狭窄的床铺上睡着了。嗯，我承认，我是够随遇而安的。这样的话，才能有资格和你一起流浪，不是么。我在梦中听到旁边的叔叔们打牌的声音，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憨厚而响亮的笑声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回响，久久不绝。
  我一直盼望着我能在旅途中遇到一个清秀的男孩子，或者帅气的女孩子的，但是，好像上帝一直都不怎么照顾我。
  小萄，身边的人说我有幻想症，你说，这样的话我是该感到遗憾呢，还是该感到幸运。生活在幻想里的人，是不是没有人会来爱呐。
  
  醒来的时候是夜里一点多，我打开手机看到你的短信。你说火车上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我的心忽然就暖和起来，小萄，这深夜的西北寂静而寒冷，你的话语，让我仿佛看到了，太阳。
 手机屏幕的灯暗下去，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听到火车撞击铁轨的声音。轰隆的响动，像是，世界末日。
 小萄，你看，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见到我，看到这样的我，你会不会讨厌我呢。小萄，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呢，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在眼前横亘的时候，人有多么无助。小萄，我好想念你。
  
清晨，阳光透过蓝色的窗帘洒进车厢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了黄土高原的轮廓。小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延绵的山脉。这是你生活了很久的地方。你没有告诉过我，你每天看到那些毫无生机的山时，是感到安全还是感到压抑……
中午十一点的时候，我到达了你所在的城市。
从出站口里走出来，许多许多的人闯入我的视线，我看到远处林立的高楼，灰白色的天空，忽然，很想逃。我拿出手机，看到你的短信，你说，我没办法去接你了。你自己过来吧。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你好看的笑容，回复，嗯，好的。然后把手机放进上衣口袋。
公交车沿着黄河开行，偶尔的急刹车把我从记忆中拉扯回来。小萄，我仿佛看到你的身影在平静的黄河水中浮现出来。我开始痛恨我的幻想症了。
我听到你说，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或许，不会回来了，你还愿意和我一起走么……
小萄，你好傻，我怎么会，怎么能不追随你的脚步呢。
我在白塔山下了车。在黄河边的台阶上，我坐了下来。看着对面山上的白塔，我忽然有种膜拜的冲动。小萄，我记得你说过，你和你的男朋友去了白塔山就分手了。你说，白塔山是感情的终结地。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它呢，感谢这座矮矮的山又把你送回我身边。
小萄，我听到你身边有其他男生的时候，总是会很难过呐。
我又陷入梦境了。
小萄，我看到你黑色的长发在水中飘摇如海藻一般，好美。我看到你手腕上的镯子碎裂开来，你告诉过我，这是个不好的征兆。我看到，你在家乡长满油菜花的田野里冲我微笑的表情……
姑娘，小心着凉。
我抬起头，和蔼而善良的老奶奶冲我微笑，步履蹒跚地离开。小萄，我们会活到那样白发苍苍的年纪吗。
起风了，下雨了，黄河边上的人少了起来。我站起身来，向中山桥走去。
在桥的中央，我停了下来，俯身看着这奔流不息的黄河水，我忽然有些胆怯。小萄，你也怕水的吧?呵呵，我们都不是会游泳的人呢。
然而……你还是……从这里……跳下去了啊。
小萄，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是自己给自己发短信，自己给自己写信，假装我是你，假装你还在。小萄，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我总是能看到你，你的笑容一如从前。小萄，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清醒，还是沉睡，我一直能听到你的声音，你说，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你愿意和我一起么，小萄，你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
小萄，你说过，夜晚的中山桥，是兰州最吸引你的风景，可是，我已经等不及看了。
小萄，放慢你的脚步，好吗？
有人跳黄河了………………
小萄，你看人们对死亡有多么畏惧，你看桥上的人有多么慌张，你跳下去的时候，也听到这些声音了么？
 
小萄，只要你还愿意带上我，我就会和你一起走。
小萄，你知道么……
我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