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路
一．观感总要 观侯孝贤导演《童年往事》，触动良多，看似在观察阿孝的童年，实则異代而有同，也是在回望自己的童年。特唯年健的祖母携阿孝“回大陆”而出门，祖孙协同摘芭乐一段，看似平静却蕴含着深厚的情感。片末祖母寝卧而逝，侯孝贤说道：“直到现在，我常常会想起祖母那条回大陆的路，也许只有我陪祖母走过那条路。以及那天下午，我跟祖母采了许多芭乐回来。”观之于心戚戚。
片中有不少对话用客家话，也不避讳儿童骂人的俗语［ “阿哈，大卵巴”之类叶韵的台词大陆肯定要改的吧。］，虽然有点恶趣味，但十分真实。试问：谁人小时候没有给人家起过这种恶俗的外号？ 二．火车上的祖母 触动良多还因为暑假坐火车从杭州回衢州，对面恰好坐着一位七十余岁的祖母，身材瘦小，头发杂着银色整齐地扎好，与阿孝的祖母竟有几分神似，领着两个幼小的孙子回江西上饶的老家，这位祖母讲的上饶话属于赣语，和片中的客家话也较接近。 祖母，孙子，回家，方言，路上，这些要素和电影竟如此相合。 火车上的祖母一人扛着三个大包，领着小孙子，大孙子拎着一个载满的塑料桶，虽然身材小却很健。刚落座，坐在祖孙两侧的一位阿姨和一位奶奶就开始和祖孙攀谈，拿出零食分给两个孙子吃。在攀谈中得知孩子的父母在杭州打工，暑假伊始，祖母领两个孙子去杭州过玩，今天是从杭州回老家的，两个孩子迷恋杭州的生活，仍依依不舍。大孙子略顽皮，站在逼仄的座位上向后探身子，而小孙子则显软弱，途中哭过一次。阿姨教诲兄弟要好好读书，以后找到好工作，不要像父母去打工了，打工很苦的。 可是我却心有隐忧，这一对留守的兄弟从小被祖母带大，远离父母，农村的教育条件又不好，到了青春期祖母便管不住了，农村风气又不好，怕是会学坏，像阿孝那样去打架生事。 且不论这些功利，祖母领着兄弟出门、回家的经历，兄弟们将会一辈子记住的吧。我又为祖母的辛勤所感动，独自扛起如此重的行李，只是爱孙心切吧。 三．我的外婆 虽然我不是留守儿童，父母也在身边，但很多的时间，是被外婆领着的。 电影里祖母和阿孝在“回大陆”的途中摘了不少芭乐，后来祖母独自背包“回大陆”也摘过芭乐。虽然不能真正回到大陆，但異乡的芭乐似乎是对家乡的某种寄托，可以让祖母有些许慰藉吧。 摘取異乡的草果，似乎我的外婆和阿孝的祖母都有这样的心里。 由于同父母在温州赚钱的原因，我的童年是在温州的一个小镇度过的，外婆也同在。 1.摘马兰头偶遇野山葱
每年春天，草木萌发，外婆就要准备去田里摘马兰头了，春天的野菜鲜嫩，可以借草物萌发之气来助长人的阳气。当然外婆不会想这么多，这只是她从老家带来的一种习俗罢了，似乎也有某种向家乡致意的仪式感。 那一日，拿剪刀和篮子，外婆领我出门了，我向来是跟在外婆后头的，她是主力而我是协力。走几步到田畔里，马兰头一般是丛生在田埂的边上。外婆会教我不要剪老的，要剪顶上的一段嫰叶。就这样祖两孙蹲在田畔里，春天的田里有很多露水，散发着草物的清香。不消多少时间，篮子就能装满了。 偶尔还会发现野山葱，我很惊喜。但外婆讲：“覅食忒多，会热嗰。”吃多了会上火的，可是我特别喜欢吃野山葱，很香。 2.摘水芹菜
后来的日子，在摘马兰头的路上发现了水芹菜，这也是外婆在老家就爱摘的野菜，所以有段时间会同时摘马兰头和水芹菜。 顾名思义，水芹菜是长在水边的，瞿溪的田畔在山下，山涧里水量丰富，水田的沟里会生水芹菜。还有瞿溪河的水渚里也会生。 水芹菜比芹菜细更加鲜嫩，有特殊的香味。 3.摘青蓬做清明果 由于对清明饼的挚爱，我也写过考察清明饼历史及其海外传播的的文章，也算是对童年的怀念，没有经历过的人可能难以体会我的感情吧。 《青青米果新：清明餅的歷史》 《日本的草餅》 艾草，我们叫青蓬［［tshiŋ buŋ］］,春天摘艾草做清明饼的习俗广布南方各地，但温州人是用鼠麴草的，我也摘过鼠麴草，吃过温州的“绵菜饼”。但还是迷恋有特殊香味的艾草和清明饼。 到了清明那几天，我就会催：“阿婆，今年还不做清明饼啊?” 然后我们就出门摘青蓬了。 青蓬哪里都生，路边，田畔，荒地，目之所及，都有它的身影，一下功夫，就摘够了。 回家，外婆把青蓬过热水爨一下，用刀斩碎，会有绿色的汁液和浓浓的艾香，和米粉，把米粉染成深绿色就够了。馅可以是笋豆腐和肉，也可以是白糖芝麻加花生。再用蒸起来就可以吃了。 小时候每年必吃外婆做的清明饼，后来外婆回老家，我上高中读大学，就再也没吃过了，可是却十分怀念。不吃不算过清明吧。 4.转角的松林 和阿孝的祖母领他“回大陆”一相似，小时候过年，经常是外婆领我回老家的，学一句台词，正是“直到现在，我常常会想起和外婆站在拖拉机上经过的那条有片松林的路。” 很小的一次，坐汽车归，有人上车检查，外婆把我盖在衣服下。一人一座，我与外婆同座，所以把我藏起来，为了省钱。 稍大，记性渐佳。与外婆在龙游汽车站下车，也有一个载满的塑料桶和一个陈旧的行李包。 乘乡村巴士，落车，离家仅剩十几里。见熟人开拖拉机，欲使载归。 和外婆並立车后，沐寒风，见外婆双手紧握车架有力，面容欣喜，衣服在风中摇曳。我亦期切。 近一道弯路。生松林一片，去年已识之，知家在卽。 落车，外公出道迎。 相与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