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茉莉

清晨下了一场雨。
    茉莉穿一双白色细跟鞋，为了不溅起泥点，微扣着内八字，踩在一明一暗的黑水泥路上，这样到地铁站就好了。
    融入地铁的人流，每个人都训练有素，年轻人试图保护自己的空间，不触到别人的行李、背包，和心急的肢体推攘，箭步走到每日固定的地铁出入口，心里有根神经好像上了发条，哒哒哒，偶尔的间歇后，串入沙丁鱼罐头一样的明亮车厢。
    “早啊，”茉莉起身去接热水，与同事打声招呼。前面座的同事，一边慢条斯理打开码得整齐的密封盒，切好块的水果，核桃仁，三明治，从温暖狭仄的老房子，穿过很多人的体温呼吸，被已脱发的男青年纤弱的手指捏起，并不妨碍他与对座大姐“唔同伊港…伊同一拉港”。
    上海这座城市，光鲜的地方大概已到了人类能做的顶端。更多人生存的地方，还是城镇市井粗俗的一样，也许这才是生活的真相。这个城市谁也不关心，谁也不重要，有时候会觉得它冷漠，同时它也给你自由。在这里生活了几年，才觉得离开了扎实的北方生活，每天川流不息的信息，改变了来来往往的人。每一个时代开始前并不会先通知懵懂的人，后来的历史可以被总结篡改。就像人远离了孩童期、青春期，那时做的梦可以再编。
    儿时在大院里瞎跑，顶着星星，玩恼了被哥哥揍一顿；有一天突然发觉虎头虎脑的同桌星星眼了，班里的小少年开始爱恨情愁；与玩伴一起蒙着头嘶嘶半夜说了什么，到底想不起来。说要暑假和姐妹到河边住着草房子，煮饭、唱歌、一直聊天。
    北方更冷的城镇，是你想的吗，世俗不变的，我们逃避着，遗憾认识不断变化，然后付代价。
    提着稍微好看的行李箱，挤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绿皮车，开到永远停在70年代的北方老城，是17岁前独自去到最远的地方。给玩伴寄回的第一封信，五六页作文纸，旁边都写满字，担心撑破信壳。吃的饼和臭豆腐，走远远的路到的大城市，买的小玩意都跃然纸上。每一次见面都期待对方的欣喜，一次是齐刘海、一次是刚会修整齐了眉、一件大毛衣……
    收集了够多的快乐，才懂八十分的幸福已足够。你让我感动时多过心动，朋友还在怀疑我的选择，而我不当仙女已经很久了…
    后来离那个大院子越搬越远，它不变却也越来越旧。茉莉立在茶水间推窗前，照出自己黑白分明的杏眼，她好像知道很多。时常稀薄的空气，这里倒是挺好的。
    细雨打湿了小茉莉，白色花瓣纯洁又清晰，呼吸着你的空气，薄雾轻轻，看不透你的秘密，凝视着你，舍不得离不开你 ，在枝头上自然美丽，微笑绽放不言，也不语。
     28岁了，茉莉对自己说，生日快乐，不会不知，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