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三岛由纪夫,近代能乐集/葵上
≈≈三岛由纪夫/近代能乐集/葵上≈≈ 发表于《新潮》1954年1月号 翻译:玖羽 ≈译者说明≈ 《近代能乐集》是三岛由纪夫以能剧为题材创作的一系列戏剧,《葵上》是其中的第四篇,作于1954年。三岛自称“在《近代能乐集》的制作过程中,要数写作本篇时的状态最好。《近代能乐集》八篇,无论就台词的完成度而言,还是就舞台效果而言,本篇都是我一等满意的作品。”(「『葵上』と『只ほど高いものはない』」) *:另一篇《邯郸》的翻译见:http://www.douban.com/note/523940624 尽管《近代能乐集》把能剧的舞台全部搬到了现代,表面上的剧情也与能剧原作不尽相同、甚至完全相反,但《近代能乐集》的核心精神其实是非常忠实于原作的(至少是三岛根据自己的戏剧观理解的原作)。不拘于原作的字句,自如地挥洒自己的美学和文笔,但又能出色地体现原作的灵魂——这是只有三岛这个程度的作家才能达到的高度,同时也使得这些作品无论从文艺性,还是从戏剧理论上都非常值得玩味。 *:能剧《葵上》原作的翻译见:http://www.douban.com/note/482635101 ≈登场人物≈ 六条康子 若林光 葵 护士 ≈剧本正文≈ [[深夜,医院里的一间病房。舞台左侧有大窗。窗帘拉着。葵躺在舞台深处的病床上。舞台的右侧是门。]] 光 :(拎着旅行包,没脱雨衣,被护士领了进来。他是一位美貌的青年。压低声音说道)她睡得还好吧? 护士:是,睡得很好。 光 :正常说话能把她吵醒吗? 护士:没关系,服过药了,您的声音稍微大一点也没问题。 光 :(认真地俯视睡着的葵)睡得真平稳啊。 护士:目前睡得十分平稳。 光 :目前? 护士:是的,到了半夜……。 光 :会难受? 护士:会极度难受。 光 :唔。(俯身看向枕边的患者资料卡)若林葵。十二日晚九时入院啊。……这里有能让我睡觉的地方吗? 护士:(指向舞台右侧里面)请去隔壁房间。 光 :被褥都有吗? 护士:都有。您要现在就寝吗? 光 :不,再待一会吧。(坐到椅子上,点起烟)……毕竟是在出差途中接到她发病的消息的。说什么“不是很严重,只是住院了”,都住院了还叫“不是很严重”?是吧? 护士:您夫人的病经常像这样发作吗? 光 :不是第一次了。可我正在出差办重要的业务,今天早上总算办完了,就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出差在外,担心又深了一层。 护士:是这样啊。 [[桌上的电话铃铃地响了起来。]] 光 :(接电话,听着听筒)什么声音都没有啊。 护士:一到这时间,电话就总是响。 光 :也许是出故障了。不过,病房里要电话干什么呢? 护士:我们医院的所有病房都有电话。 光 :这对病人有用吗? 护士:患者会找我们。因为护士的人手不够,当病人有急事的时候,就可以通过内线电话呼叫我们。如果想看书,也可以自己给书店打电话。可以打外线。外线的接线员一天倒三班,二十四小时都在值班。不过,我们是不会给需要绝对静养的患者转接电话的。 光 :内人不算在绝对静养吗? 护士:这个嘛,患者入睡之后,总是动得很厉害。有时举手、有时嘟囔、有时身体左右扭动。所以很难说是在“绝对静养”。 光 :(生气)你们医院……。 护士:本医院对患者的梦境恕不负责。 [[静场——。护士有些坐立不定。]] 光 :你怎么坐立不安的? 护士:才不是感到了您的魅力呢。 光 :(无可奈何地干笑一下)你们医院越来越显得奇怪了。 护士:您真是位美男子,就像光源氏似的。但我们医院对护士的训练非常严格,我们全都接受过精神分析疗法。这样一来,大家就全都从性的压抑中解放出来了。(举起手)各位!如果有需求,随时都可以得到满足,无论是院长,还是年轻的医生,都懂得这一点。有需求的时候,医生会随时开药的——开“性交”这剂药。大家互相之间再也不用争吵啦! 光 :(赞叹地)嘿……。 护士:所以,其实连分析都不用分析,我们全都明白,您夫人做的各种梦统统来自性的压抑。您完全不用担心,只要分析一下,然后让她解脱出来就行了。既然找到了线索,就可以进行睡眠疗法*了。 *:睡眠疗法是一种治疗精神疾病的疗法。这里暗示,此处不是普通的医院,而是精神病院。——译注 光 :那,内人现在接受的就是睡眠疗法……。 护士:是的。(依然坐立不定)但我——虽然这么说对患者很失礼——,不管是对患者的亲属,还是对来探病的客人,我都一点也无法理解。不是吗?他们全都是被利比多攫住的亡灵。就连那位每天晚上都来探病的奇怪客人也……。 光 :每天晚上?到这儿来?探病? 护士:哎呀,不小心说走嘴啦。从您夫人住院开始,那位客人就每天晚上都来。那位客人还说,不到这么晚的时间,身体就空不出来,让我保守秘密来着。但…… 光 :那家伙是男的吗? 护士:请您放心,是位中年的妇人。长得十分漂亮。……她差不多该来了。我每次都在她来的时候回去睡觉。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身边的话,就会变得特别郁闷。 光 :是怎样的女人? 护士:她是一位奢靡的太太。感觉像是大资产阶级家的贵妇;不过,越是资产阶级的家庭,性的压抑就越发强烈。……总之,她快来了。(走到舞台左侧,拉开窗帘)……请看啊,还亮着灯的住家几乎已经没有了,只有路灯鲜明地、笔直地排列成两行。现在是爱的时刻。他们互相爱恋、互相战斗、互相憎恨。白天的战斗平息之后,夜晚的战斗又再度开启。那是更加鲜血横流、更加忘我的战斗。告知开战的夜之喇叭已经吹响,女人流血、死去,然后再度复活。事情总是这样,在活着之前,必须要先死一次才行。在战斗着的人,无论男女,都在他们的武器上装饰着葬礼的黑纱。他们的旗帜是纯白的,但旗上却揉满了褶子、布满了皱纹,有时还会被鲜血染红。鼓手开始敲鼓,敲的是“心脏”这面鼓。敲的是名誉与侮辱的鼓。即将死亡的人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平和的呼吸?他们为什么把自己的伤,把那开着口的致命伤,像荣耀似地展示给人看,就这样死去?有个男人俯卧在泥泞之中,正在咽气。“耻辱”就是那些人的勋章。请看吧,您当然是看不见灯光的;在对面排排耸立的,不是住家,而是墓碑。而且,月光决不会把那花岗岩的表面照得粼粼闪亮,因为那都是些肮脏的、已经腐朽殆尽的坟墓。 ……与此相比,我们简直就是天使。我们超然于爱的世界、爱的时刻之外,只是偶尔在床上引发一些化学反应而已。这个世界上,无论有多少家我们这样的医院,也是不够的——这是院长经常说的话。 ……啊呀,来啦,来啦。是一如往常的那辆车啊。银色的大轿车。它总是像飞一样地驶来,在医院门口戛然而止。请看啊。(光走到窗边)它正在立交桥上驶着。每次都会从那边转过来。然后,看,再从那边绕过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医院门口。车门开了。我先退下了,祝您晚安。 [[护士慌忙穿过舞台右侧的门,退场。静场——。电话铃铃地,一连串轻响不停。静场——。六条康子的怨灵穿过舞台右侧的门登场。她穿着奢华的和服,戴着黑手套。]] 光 :哦呀,六条女士。 六条:……光,有些日子没见了。 光 :说什么半夜来探病的客人,原来是你啊。 六条:谁说的? 光 :……。 六条:是那个护士吧。真多嘴……。我不是来探望她的,只是听说您在出差,就每天晚上替您送束花过来而已。 光 :送束花? 六条:(举起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你看,我什么都没拿吧?我送的花束,是眼睛看不见的花束。是痛苦的花束。这花束,(做出把花插在枕边的样子)像这样插在枕边,花蕾就会开出灰色的花瓣,在它的叶片底下,也会生出无数可怕的荆棘。花朵会放出恶心的气味,这气味会将整个房间充满。这样的话,请看吧,病人的脸,一直都很平稳的这张脸,脸颊就会颤栗起来,表情也满溢着恐怖。(用戴着手套的手遮在病人的脸上)表情会变得极其可怕,那是因为葵小姐做了梦。在梦里,她照着镜子,发现自己一直都以为很美的脸变成了皱纹满面。就这样,我用这只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咽喉,(用手抚摸病人的咽喉),葵小姐就会做上吊的梦。她的脸庞充血、气息截断,手脚痛苦地不断挣扎……。 光 :(急忙挡开康子的手)你在对葵做什么?! 六条:(直起腰来,远远地、温柔地)我在让她痛苦。 光 :不好意思,葵是我内人,请不要做多余的事。请回去吧。 六条:(越发温柔)我不回去。 光 :你……。 六条:(靠近过来,温柔地拉住光的手)我今晚来,就是为了见你的。 光 :(甩开她的手)你的手冰冷冰冷的。 六条:那当然啦,因为是血液流不过来的手嘛。 光 :这手套……。 六条:你不喜欢这手套的话,我脱了它便是。这很简单。(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褪下手套,放在电话旁)……我有事情一定要办,那是无比重要、必须做成的事情。所以,我才在这样的半夜,不辞辛苦,像这样驱车来往。半夜……。(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一点了。夜里和白天不同,身体是自由的。无论人还是物,所有的一切都睡着了。这墙壁、衣橱、窗户玻璃、门,全部都睡着了。因为睡着了,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漏洞。不费什么事,就能从这些漏洞里穿过去。当我穿过墙的时候,墙根本就毫无察觉。你觉得夜晚是什么?夜晚就是大家友好相处的时候。白天,阳光和阴影在战斗,但到了晚上,屋里的夜晚就会和屋外的夜晚握手言欢,因为它们都是同样的东西。夜晚的空气也是同谋;憎恨和爱恋、痛苦和喜悦,一切都在夜晚的空气中手拉着手。对于杀了人的人来说,在黑暗里,也该对自己杀了的女人感到亲切才是的。(笑)怎么啦,怎么直愣愣地看着我?难道是因为我变成了老太婆,吓着你了? 光 :你不是已经发誓,再也不会跟我见面了吗? 六条:那个时候,你好像对我发的那个誓非常高兴。然后你就跟葵小姐结婚了。(可怖地回头,看向葵的睡脸)跟这种弱不禁风的、病歪歪的女人结婚了!(茫然)从那以来,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虽然在睡,但其实睡不着。从那以来,我没有睡着过一次。 光 :你是想让我怜悯你,所以才到这儿来的吗? 六条:谁知道呢。我是为什么来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想杀了你的时候,又想从死了的你那里得到怜悯。在各种各样的感情里,同时都有我;在各种各样的存在里,同时都有我。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吧? 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六条:(把脸凑过来)亲我。 光 :别这样。 六条:你那漂亮的眉毛、你那清澈得可怕的眼睛、你那冰冷的鼻子、你那……。 光 :别这样。 六条:你那嘴唇。(像风一样与他接吻) 光 :(一下向后跳开)我都说别这样了! 六条:第一次跟你接吻的时候,你也像这样,像一只小鹿似地逃开了。 光 :没错。我当时根本就不爱你,只是像小孩子似地感到好奇而已。而你利用了我的好奇心。利用男人好奇心的女人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你现在已经知道了吧。 六条:你一点儿都不爱我。你只是在研究我而已。至少你是这么以为的。真可爱!你就这么以为下去吧。 光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是一家之主。你不觉得羞耻吗?在你旁边躺着的,就是我的太太啊。 六条:我到这里来,是有事要办。没什么可羞耻的。 光 :你要办什么事? 六条:我要从你这里得到爱。 光 :你还正常吗?啊?六条女士? 六条:我叫康子。 光 :我没有叫你名字的义务。 六条:(突然跪下,抱紧站着的光的膝盖,用脸颊蹭上去)求你了,别这么冷淡嘛。 光 :我第一次看到你把高傲抛弃到这个程度。(旁白)真奇怪呀,根本没有被人抱住的感觉,但腿却动不了。 六条: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高傲过。 光 :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就好了。那样的话,事情也许还会有一点转变。 六条:是你不好,你没有注意到啊。你就没发现,我的眼睛里早就失去了高傲吗?当女人说话盛气凌人的时候,也是她的高傲失去得最多的时候。女人会憧憬成为女王,是因为女王拥有最多的、可以用来失去的高傲。……啊,这膝盖。你的膝盖简直是冰冷而坚硬的枕头。 光 :康子……。 六条:是这枕头的话,我就可以睡着了。冰冷而坚硬的、决不会变热的枕头。……我用的枕头,只要把脑袋一放上去,很快就变热了。我就会把脑袋从枕头变热的地方逃到冰冷的地方,这样一直辗转到天亮。就算是能赤脚走在沙漠的热沙上的人,也是没有办法走在我的枕头上的。 光 :(温和了几分)请冷静冷静。我是个拿怜悯的心情没辙的男人。 六条:我明白!你会和葵小姐结婚,也是因为怜悯吧? 光 :(把康子甩开)请不要这样自以为是。(坐在椅子上。康子跪行到他的脚边,像猫一样用脸颊蹭他的膝盖) 六条:求你不要抛弃我。 光 :(抽烟,吐出一口烟雾)你明明早就被抛弃了。 六条:你还是爱着我的。 光 :你是为了说这句话才到这儿来的吗?(嘲弄地)不是为了让葵痛苦才来的吗? 六条:(无精打采地)我是为了一箭双雕啊。给我根烟。 [[光给她一支烟。但康子突然抢过光嘴里的那支烟,自己吸起来。光没有办法,只好叼住准备给康子的那支,点燃。]] 光 :我那时过得特别不稳定,总是到处闲晃。因此我想要一条锁链把我锁住、要一个牢笼把我关起来。你就是那牢笼。然后,当我再次想要自由的时候,你依然是牢笼、依然是锁链。 六条:在我这个牢笼里面、被我这条锁链锁着,想要自由的你,看到你的眼睛,我简直快活得不得了。那个时候,我才开始真心喜欢上了你。那时是秋天。刚入秋的时候,我招待你到我的别墅里去。我是用游艇去接你的,一直迎到车站旁边的游艇码头。……那是个晴天,桅杆温柔地、咯吱咯吱地说着话。那游艇……。 光 :游艇的帆……。 六条:(突然敏锐起来)我说,跟我有共同回忆这件事,你讨厌吗? 光 :不是共同的回忆,虽然我们两个当时在一起。 六条:但是,我们两个当时在同一艘游艇上。帆就在我们的头顶哗哗作响。但愿那帆会再来到这里!会再升在我们的头顶! 光 :(直直地望向窗户)会从那里来吗? 六条:来啦! [[不可思议的音乐响起。庞大的游艇从舞台左侧滑出。游艇像天鹅一样悠然地前进,停在两人与病床之间,正好像一面帷幕一样遮住了病床。两人做出登上游艇的动作。]] 六条:我们到湖面上了。 光 :真是舒畅的风啊。 六条:你是第一次到我的别墅来吧?就在那座山脚下的湖边。渐渐地能看到屋顶啦,那树林的背后就是。屋顶是青瓷色的,等到夜里,别墅周围会有狐狸徘徊,还能听见狐狸的叫声从后山传来。你听过狐狸的叫声吗? 光 :没有。 六条:今晚你就能听见了。然后,还能听见鸡被狐狸咬断喉咙时的叫声呢。 光 :我不想听那种声音。 六条:你一定,一定会喜欢我家的庭院的。在草坪旁边,春天会长出芹草,整个庭院充满了心旷神怡的芳香。到了梅雨时节,整个草坪会变成水洼,庭院也自然消失不见。当水悄悄地从草坪的草叶间漫上来的时候,能看到绣球花被水淹没的样子。你见过被水淹没的绣球花吗?然后,现在到了秋天,在庭院里的芦苇之间,会有许多蜻蜓穿梭;蜻蜓会在湖面上,像坐着冰橇那样,滑行着飞舞而过。 光 :那就是你的屋子吧? 六条:对,就是那青瓷色的屋顶。到了黄昏,要是夕阳照得好的话,在更远的地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屋顶和窗户都会粼粼地闪亮,远远地望去,那光就像灯塔一般,告诉人们,这里有一座屋邸。(静场——。)怎么啦?什么话也不说。 光 :(温柔地)没有说什么话的必要。 六条:啊,你像这样说话,对我来说就是药,是抹在伤口上就能立即痊愈的药,是无匹的良药。可是……。你很懂这种方式。你会先抹药,然后再割伤我,而决不会反过来。先是药,然后是伤,这样再割伤我之后,你是不会再涂药的。……不,我明白,我已经是老太婆了,只要受过一次伤,就不会像年轻女人那样迅速地恢复过来了。你每次温柔地对我说话,我都会为你的可怕而颤抖——因为我不知道,在这样的良药之后,会跟着怎样残忍的伤口?这个时候,我会觉得,宁可你不要这样温柔地对我说话才好。 光 :你好像很肯定,自己总有一天会面临痛苦。 六条:就像白天过后,夜晚一定会降临那样,总有一天,痛苦是一定会到来的。 光 :我根本没有让人痛苦的能力。我完全不相信自己有这种能力。 六条:这是因为你年轻。哪怕是你早晨起来,若无其事地牵着狗去散步,就那么一会儿,都会使几十个女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痛苦。你明白吗?单单是你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无数女人的痛苦之种。就算你不看她们一眼,那些女人可是不管怎么转开视线,眼前都能浮现出你的样子的——就好像无论在城下町的哪个地方,都能看见高高耸立的城堡一样。 光 :别再说这种话了。 六条:是呀,只要还能说这种话,我们依然是幸福的呀。 光 :渐渐地能看清你的别墅了。二层的窗棂和露台的木栏杆都能看见。一个人也没有。 六条:对,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会在那里和你一直住到死的。 光 :说什么死,太不吉利了。要是明天出个什么事,我们搞不好就死了。比如,这艘游艇翻了……。 六条:游艇翻了!为了你,我怎么没有买一艘马上就会翻的游艇呢?我真笨呀! 光 :(摇桅杆)哦,要翻喽。 [[六条抱住光。二人相拥。]] 葵的声音:(从远方微微地传来)救命啊!救命啊! [[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帆面上映出葵在病床上伸出手、痛苦挣扎的影子。]] 光 :刚才是不是从哪里传来了声音? 六条:不,一定是狐狸的叫声。狐狸的叫声,是会掠过白天寂静的湖面,从那么遥远的山里传来的。 光 :唔……,已经听不见了。 六条:我说呀,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身边的女人突然不是我了,会怎么样? 光 :没有,没特别想过。 六条: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左右之分,一个东西非得分成左右呢?我现在在你的右边,这样一来,你的心脏就离我远了。如果我转到你的左边,这样一来,又看不到你右边的侧脸了。 光 :如果要解决这个问题,除非我变成气体蒸发掉。 六条:是啊。当我在你右边的时候,就会嫉妒你的左边。我总觉得,一定会有一个人去坐在那里的。 光 :(从船边伸出手去,做出在湖中拨水的样子)坐在我左边的,可是湖水啊。手弄凉了。……看。(把弄湿的手给康子看)冰冷冰冷的。明明才刚入秋而已。 [[从帆的另一边传来呻吟声。]] 光 :哦呀? 六条:咦? 光 :听不见了。刚才好像有人在呻吟……。 六条:(侧耳听去)不,那是桅杆在响。 光 :风向变了啊。(操纵帆。帆不动也可以)……我能清楚地看到,湖畔的芦苇在风中摇荡。湖面也痉挛起来了,肯定是被风刮的。 六条:喂,……我呀,要是你和一个比我年轻得多、漂亮得多的女人结婚的话,我就……。 光 :你就……。 六条:我是不会去死的。 光 :(笑)那就好。 六条:我不会去死,但我会去杀死那个女人。我的魂灵会从我的活生生的身体里离开,去让那个女人痛苦。去折磨她、去责打她、去祸害她。只要她不死,我的怨灵是不会住手的。而那个人会很可怜地,每晚每晚,一直被鬼怪作祟而死的。 葵的声音:(微微地、远远地)救命啊!救命啊! 光 :又听到了。那是什么声音? 六条:只是帆被风刮得哗哗作响而已。是风的声音。 [[帆面上清楚地映出葵伸出手、极度痛苦的影子。]] 葵的声音:(非常大)啊呀!啊呀!救命啊!救命啊! 光 :(惊愕)的确有声音……。 六条:那是鸡被狐狸咬断喉咙时的叫声。这种声音偶尔会乘着风,从岸边飘过来。我们已经离岸边相当近了。 光 :是有谁落水了吧? 六条:怎么会有人落水呢。就算有,也只会是我们落水呀。 葵的声音:(清晰地)救命啊!救命啊! 光 :是葵的声音! 六条:(笑)不,是鸡的叫声。 光 :的确是葵的声音。 六条:啊,不要抛弃我! 光 :都怪你。是你把葵……。 六条:不,不是我的错!一切都怪你……。 葵的声音:呜—呣,呜—呣。 光 :葵! 六条:好好地看着我!你爱的人不是葵。一心一意地看着我!你爱的人是我。是我。 光 :(摇头)不是。 [[二人默默地对峙。不可思议的音乐响起。康子一转身,向帆的后面走去。光拉住她。康子甩开他,走到帆的后面。光追在她身后。舞台变得一片黑暗。在不可思议的音乐中,游艇徐徐航向舞台右侧。游艇消失后,舞台重新亮起。看不到康子的身影,只有光一个人茫然地站着。]] 光 :(突然如梦初醒般地拿起桌上电话的听筒)喂喂……喂喂……对,请接外线。外线……。是外线吗?接中野的999号。……喂喂,喂喂……是六条家吗?是六条先生吧?康子在吗?对,您太太……。早就睡了?咦?在卧室里?……没关系,请把她叫起来。我?我是若林。若林光。我有急事,请一定把她叫起来。好……。 [[静场——。光担心地看向病床。葵仰面躺在床上,安静地沉睡着。]] 光 :喂喂,喂喂……。是康子吗?咦?你刚才一直在家?在睡觉?你肯定是康子吧?(旁白)是她的声音没错。……这么说来,那个是怨灵啊。……对,喂喂,喂喂……。 [[舞台右侧的门被敲响了。]] 六条康子的声音:(听得清楚,从门外传来)光啊,我忘了东西。手套忘在这里了。电话旁边不是有双黑手套吗?把它拿给我。 [[光茫然地拿起黑手套,就这么扔着听筒,走向舞台右侧的门,开门,离开。光离开之后,听筒里康子的声音突然变大,使观众都能听清。]] 电话里康子的声音:喂喂,喂喂……。怎么回事……光,怎么啦?这么大半夜的叫我起来,又突然不说话了,有什么事?怎么不回话啊?……喂喂,光,……喂喂,喂喂……。 [[在电话里最后一声“喂喂”响起的同时,病床上穿着纯白病服的葵突然把手伸向电话的方向,发出可怖的声音,从床上摔下,死去了。舞台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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