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ovanni Michelucci: 中世纪的灵魂歌者
【挖坑运动再起,预料接下去的坑会挖地非常艰辛,艰辛就艰辛吧,先挖了再说。】
1891年1月2日出生的Giovanni Michelucci,几乎是柯布西耶(1887)的同龄人,他额外的高寿(100岁缺2天)和旺盛的创作精力让他参与并目睹了整个20世纪的风云变幻,除了建筑领域从前现代、现代到后现代的更迭,两次世界大战,意大利法西斯执政,战后经济社会的巨大变化也揉碎在他的眼中。这位出生在意大利中部托斯卡纳大区皮斯托亚小镇的建筑大师最终走向了自然,走向了宗教沉思,并努力将个人灵魂的自由以建筑空间的方式表达出来。
Michelucci是个相当活跃的人,虽然偏居一隅,但早年就已崭露头角,推崇自由文化和新艺术、未来主义等早期现代主义建筑运动。然而受到一战影响,他的思想开始转变,天主教理想主义(catholic idealism)逐渐占了上风,让他抛弃了较为激进的建筑运动。这种宗教情结持续生根发芽,使得他在学术上更为推崇罗马的Marcello Piacentini,后者所主张的乡土建筑与城市理论深刻影响了Michelucci。这个托斯卡纳人,就曾在1932年的时候撰文表示,即便是高大上的文艺复兴建筑,比如Alberti的房子,也有乡土的一面。同时,与“罗马学派”的Piacentini、Gustavo Giovanoni等人过从甚密(Michelucci于1926年移居罗马,婚姻更让他得以进入罗马上层文化界)也保证了他在法西斯执政时期的地位(Piacentini为法西斯政府建设部门负责人,地位相当于希特勒手下的Albert Speer)。但这也暗示了Michelucci的建筑不太可能那么“现代”,比如他在战前最广为人知的建筑作品,建于1932-35年的佛罗伦萨Santa Maria Novella火车站最终呈现的那样(图1)。
Dal Co指出,事实上,在这个项目中,Michelucci的参与程度是可疑的。虽然Michelucci与推崇理性主义的北方七子存在学习交流,法西斯主义政府在这一阶段确也兼容并蓄,特别是对邮政储蓄所、火车站、工厂等需要象征“现代化发展”的建筑类型。但Michelucci自己的书信证明,这个项目可能更多地取决于他的合作者们,一群年轻狂热的现代主义建筑青年。同时期的罗马大学矿物学学院(图2)为我们呈现了一种更接近真相的面貌,而这也较为接近Michelucci在这之前和之后作品的风貌(图3、4)。
二战后,Michelucci回到了托斯卡纳。但他放弃了佛罗伦萨大学建筑系系主任的聘任邀请,前往博洛尼亚大学工程系任教。Michelucci作出这样的选择,非常重要的一点是,他想要突破自己原先对建筑与结构关系的认知,这里既有对遍布意大利的中世纪建筑的再认识,表达了重建中对城市的尊重(1945年创办La Nuova Citta杂志),又有突破形式限制的需要,是对建筑进一步发展的考量。而这又与他为二战所再度激发出的宗教沉思密切相关,或者说,他要将曾经在他思想中对立的自由(个人自由)与天主教理想主义统一起来。
Michelucci经常引用精神分析学家、哲学家Karl Jaspers的思想来阐述自己的观点。Jaspers认为,当我们质疑现实时,我们就站在了某种经验(科学)方法是否能被逾越的临界点上,我们要么陷入绝望并放弃,要么跳入信仰的怀抱,Jaspers将之称为超验(Transcendenz)。在这一过程中,人们面对的是无限的自由(存在),而人们也将体验到真正的存在。对于Michelucci来说,超验的灵魂是最为自由的。如果建筑具有什么意义,那一定是人类精神所产生的。他曾说“美不是人眼所能见,只有没有眼睛的灵魂才得以看见”。而自然,则始终保存着人类建设自己家园的无穷源泉,不仅过往的城市源自于此,未来的城市也源于此。因此,一方面,他对现有的城市元素进行阅读分析(图5),另一方面,他也参详着树、树根、树叶这些自然元素(图6),并将之与人体尺度、姿态结合起来。他愿意将自己比作一个哥特教堂的建造者,为灵魂需求而建,始终考虑到人与环境的关系,快乐地建造,不断突破结构上的限制。
博洛尼亚时期(1947-1962)奠定了Michelucci之后的建筑发展道路,博洛尼亚大学数学与几何系新馆(图7)就是这一时期初期的例子。在这个项目中,Michelucci除了从建筑体量(靠近城市广场的一面降高)、立面用材(使用了中世纪城市博洛尼亚传统材料)、建筑与人及城市的关系(与博洛尼亚其他中世纪沿街建筑一样采用了通高两层的敞廊,并且在底层的围墙上连续开出供人穿越的门洞,并设置了坐凳)等方面来考察建筑的城市表达(图8、图9),更为重要的是尝试如何从结构上表现博洛尼亚最为中世纪的元素:支撑上部悬挑的牛腿柱。这一点可与同时期研究类型学的Saverio Muratori在博洛尼亚建成的ENPAS办公楼(图10、11)进行比较。Muratori虽然也将牛腿柱的细节“做足”,但只是在风貌上让办公楼显得“中世纪”,实际上仍旧是框架结构,平面也是规整的。Michelucci反而在外立面上并没有做过多风貌上的协调,他意识到了在城市过往的例子中已经出现了斜撑由木结构转变为砖结构的做法,因此他通过错层和悬挑(图12),以钢筋混凝土结构来取代,让牛腿柱真正起到了支撑作用。
随着Michelucci对自由的向往加深,就越发地想要以结构来突破形式本身的限制,倾向用巨大的覆盖来塑造空间,多见于他晚年建造的大量教堂建筑(图13)。而这些覆盖的支撑一方面看似如树杈般随意,另一方面却试图戏拟着人的体态(图14)。Michelucci相信这庞大的屋顶,这扭曲的身姿能够让前来教堂的人们得到最大的自由,每个人都能够在这大树支撑下的帐篷(图15)中找到符合他理解的灵魂空间。在位于佛罗伦萨郊外高速公路边的San Giovanni Battista教堂(图16),Michelucci终于实现了在自然中吟唱中世纪的赞歌。
1891年1月2日出生的Giovanni Michelucci,几乎是柯布西耶(1887)的同龄人,他额外的高寿(100岁缺2天)和旺盛的创作精力让他参与并目睹了整个20世纪的风云变幻,除了建筑领域从前现代、现代到后现代的更迭,两次世界大战,意大利法西斯执政,战后经济社会的巨大变化也揉碎在他的眼中。这位出生在意大利中部托斯卡纳大区皮斯托亚小镇的建筑大师最终走向了自然,走向了宗教沉思,并努力将个人灵魂的自由以建筑空间的方式表达出来。
Michelucci是个相当活跃的人,虽然偏居一隅,但早年就已崭露头角,推崇自由文化和新艺术、未来主义等早期现代主义建筑运动。然而受到一战影响,他的思想开始转变,天主教理想主义(catholic idealism)逐渐占了上风,让他抛弃了较为激进的建筑运动。这种宗教情结持续生根发芽,使得他在学术上更为推崇罗马的Marcello Piacentini,后者所主张的乡土建筑与城市理论深刻影响了Michelucci。这个托斯卡纳人,就曾在1932年的时候撰文表示,即便是高大上的文艺复兴建筑,比如Alberti的房子,也有乡土的一面。同时,与“罗马学派”的Piacentini、Gustavo Giovanoni等人过从甚密(Michelucci于1926年移居罗马,婚姻更让他得以进入罗马上层文化界)也保证了他在法西斯执政时期的地位(Piacentini为法西斯政府建设部门负责人,地位相当于希特勒手下的Albert Speer)。但这也暗示了Michelucci的建筑不太可能那么“现代”,比如他在战前最广为人知的建筑作品,建于1932-35年的佛罗伦萨Santa Maria Novella火车站最终呈现的那样(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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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ta Maria Novella火车站,1932-35 |
Dal Co指出,事实上,在这个项目中,Michelucci的参与程度是可疑的。虽然Michelucci与推崇理性主义的北方七子存在学习交流,法西斯主义政府在这一阶段确也兼容并蓄,特别是对邮政储蓄所、火车站、工厂等需要象征“现代化发展”的建筑类型。但Michelucci自己的书信证明,这个项目可能更多地取决于他的合作者们,一群年轻狂热的现代主义建筑青年。同时期的罗马大学矿物学学院(图2)为我们呈现了一种更接近真相的面貌,而这也较为接近Michelucci在这之前和之后作品的风貌(图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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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大学矿物学学院,1932-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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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a del Balila, 1927-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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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雷佐政府办公大楼,1936-39 |
二战后,Michelucci回到了托斯卡纳。但他放弃了佛罗伦萨大学建筑系系主任的聘任邀请,前往博洛尼亚大学工程系任教。Michelucci作出这样的选择,非常重要的一点是,他想要突破自己原先对建筑与结构关系的认知,这里既有对遍布意大利的中世纪建筑的再认识,表达了重建中对城市的尊重(1945年创办La Nuova Citta杂志),又有突破形式限制的需要,是对建筑进一步发展的考量。而这又与他为二战所再度激发出的宗教沉思密切相关,或者说,他要将曾经在他思想中对立的自由(个人自由)与天主教理想主义统一起来。
Michelucci经常引用精神分析学家、哲学家Karl Jaspers的思想来阐述自己的观点。Jaspers认为,当我们质疑现实时,我们就站在了某种经验(科学)方法是否能被逾越的临界点上,我们要么陷入绝望并放弃,要么跳入信仰的怀抱,Jaspers将之称为超验(Transcendenz)。在这一过程中,人们面对的是无限的自由(存在),而人们也将体验到真正的存在。对于Michelucci来说,超验的灵魂是最为自由的。如果建筑具有什么意义,那一定是人类精神所产生的。他曾说“美不是人眼所能见,只有没有眼睛的灵魂才得以看见”。而自然,则始终保存着人类建设自己家园的无穷源泉,不仅过往的城市源自于此,未来的城市也源于此。因此,一方面,他对现有的城市元素进行阅读分析(图5),另一方面,他也参详着树、树根、树叶这些自然元素(图6),并将之与人体尺度、姿态结合起来。他愿意将自己比作一个哥特教堂的建造者,为灵魂需求而建,始终考虑到人与环境的关系,快乐地建造,不断突破结构上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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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对佛罗伦萨重建的研究速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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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于树杈中的林中小屋 |
博洛尼亚时期(1947-1962)奠定了Michelucci之后的建筑发展道路,博洛尼亚大学数学与几何系新馆(图7)就是这一时期初期的例子。在这个项目中,Michelucci除了从建筑体量(靠近城市广场的一面降高)、立面用材(使用了中世纪城市博洛尼亚传统材料)、建筑与人及城市的关系(与博洛尼亚其他中世纪沿街建筑一样采用了通高两层的敞廊,并且在底层的围墙上连续开出供人穿越的门洞,并设置了坐凳)等方面来考察建筑的城市表达(图8、图9),更为重要的是尝试如何从结构上表现博洛尼亚最为中世纪的元素:支撑上部悬挑的牛腿柱。这一点可与同时期研究类型学的Saverio Muratori在博洛尼亚建成的ENPAS办公楼(图10、11)进行比较。Muratori虽然也将牛腿柱的细节“做足”,但只是在风貌上让办公楼显得“中世纪”,实际上仍旧是框架结构,平面也是规整的。Michelucci反而在外立面上并没有做过多风貌上的协调,他意识到了在城市过往的例子中已经出现了斜撑由木结构转变为砖结构的做法,因此他通过错层和悬挑(图12),以钢筋混凝土结构来取代,让牛腿柱真正起到了支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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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系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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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洛尼亚中世纪房屋敞廊与坐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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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系馆立面局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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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PAS大楼,1952-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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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PAS大楼牛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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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系馆剖面,前端悬挑 |
随着Michelucci对自由的向往加深,就越发地想要以结构来突破形式本身的限制,倾向用巨大的覆盖来塑造空间,多见于他晚年建造的大量教堂建筑(图13)。而这些覆盖的支撑一方面看似如树杈般随意,另一方面却试图戏拟着人的体态(图14)。Michelucci相信这庞大的屋顶,这扭曲的身姿能够让前来教堂的人们得到最大的自由,每个人都能够在这大树支撑下的帐篷(图15)中找到符合他理解的灵魂空间。在位于佛罗伦萨郊外高速公路边的San Giovanni Battista教堂(图16),Michelucci终于实现了在自然中吟唱中世纪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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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利亚教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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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体姿态的支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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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干支撑穹顶的意象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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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公路教堂室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