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山琐记|遥记一次马杀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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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下山回沪,和丹姐在人广附近等人,夜幕低垂,高楼林立,恍惚间被镀金的山峦环抱,哎哟,大城市真是好,尤其是晚上,街道像河流,车站是渡口,人人都是流浪家,心甘情愿做大城市的奴隶。全不似山上萧条的夜晚,八九点钟就全然安静了,只听得到细微的虫鸣,伴着哪家人的低语,从窗外沉沉的夜里飘来。
我们几个本来决定去喝酒,打扮一番后都觉得自己走在时尚尖端,结果碰面发现老态毕露,如果这时被高露洁广告里的事儿妈医生拦住:“先生,您的胃已经是一只老逼胃了。”死开死开,用你们家的牙膏也没用。遂决定改为养生之旅,找个地方去按脚,可惜了一身珠光宝气。
找了一间按摩店,按脚之前先要按颈椎,按摩师傅下手特狠,“天哪,你湿气也太重了吧,你再拔个火罐吧”,说罢又是死命一按,我强忍着极大的疼痛,绝对不向增值服务低头!回忆起八月份的泰国之行,作为一个刚从冷漠的欧洲回来的,并且在欧罗巴被忽视的亚细亚人,在东南亚潮湿闷热的空气里,被按脚小妹笑盈盈的眼眸融化,让人有一种当土皇帝的错觉。真是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赤裸裸的屌丝心态。
遥想亚洲人在欧洲,几乎是被忽略的存在,远东的、神秘的、共产主义的、贫弱的、黄皮肤的亚洲。一条隐约的种族界限暗藏在文明的皮肤下,总是带着各种刻板印象来judge你,我一个伊朗朋友,最爱在街上给我咬耳朵:“罗,你看那个傻逼老太婆,她在judge我,fuck her.”然后大家一起翻个白眼。
在欧洲最大的收获之一,似乎是认清了我是亚洲人。
世界从来就和约翰列侬那首歌名一样pussy。占有更多资源去压迫一无所有的人,政治都可以人格化。有人把自己矫饰成世界公民,其实除了你的生殖器,再也没有世界性。我们沉浸在全球化的假象中,报复性的消费着发达国家制造的幻想。却选择性地忽视迎面而来的评头论足,啊,你们没有人权。说得好像有了人权,接近十亿人就活得不像蝼蚁一样。
其实白皮肤的老爷从来不关心,他们只是judge,有时也操。
我想起足底按摩这一项活动,大有一种噗嗤一笑的隐喻感。是想你走进一间幽暗的房屋,某个陌生人以最卑微的方式,捧起你的臭脚,揉揉捏捏好一阵。你和你的朋友高谈阔论,忘记那个按脚小妹,她有她的生活。攀谈几句,总归是各自的人生,但是在这一高低分明的活动过程中,按脚的小妹又必须存在,即便她沉默不语,她的沉默见证你的位置,你的攀谈,宣示你的悲悯。
凌晨四点的曼谷,马杀鸡完的我蹲在超市外喝水,天桥下的小贩开始收摊。似乎所有大城市都一样,总有人高戴着皇冠,总有人活得如同蝼蚁一般。层层叠叠压下来,如同头上的天桥,黑压压的一片。当我尝试着从按摩小妹的角度去思考,我那些曾经自以为是的善良,这种造作的怜悯,让我自己一度忘却被压迫阶级的身份,像是一次廉价的高潮。那个中年妇女,刷着微博上,被碾出肚肠的猫儿,吓得把头扭开“天哪,好可怕。”转而打出一张二筒。“妈逼的。点炮了。“她的难过转瞬即逝,点炮的难过远胜猫被碾死的难过。我觉得尴尬,这状况没有出路,没人更加高明,你暂时把悲天悯人悬置起来,乱七八糟的生活常有期待,对吧,很多事情。
朔成国庆节的时候,跑到杭州来帮我搬家,对于我那种鲁迅似的”革命者的悲哀“深感轻蔑,好比鲁迅一面对社会运动报以消极,一面又在法租界过着舒服的生活一样。而我却觉得他的激进态度近乎儿戏。跳脱出来看,作为一个四体不勤的大学生屌丝,当我还从第一次笨拙地使用半自动洗衣机中,觉出一分生活的矫揉造作的时候,公司里的情节工阿姨,已经在寒冬腊月里,手洗过好多衣物床单了。什么时候,我们对于生活的态度好像只剩下暧昧。
二十一世纪了,世界只剩下一张网,而它并不想和你谈谈。
2015 深夜于杭州翁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