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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你的女友拍生活（三）—— 与自然相伴

七七 2015-11-20 14:22:30

         在城市里，很少会想到自然。天上飞翔的是飞机而不是大雁，海上航行的是轮船而不是鲸鱼，路上奔跑的是汽车而不是羚羊。
        从春天到秋天，路边的行道树从发芽到落叶，你感觉到这个城市绿了又变黄。如果从地上捡起一片枯败的落叶，仔细看叶子因为开始腐蚀而露出的细而错节的叶脉。这时自然原本的结构才会被发现，你会听到周围这个沉默世界精密运作的滴答声。

         自然只是轻轻与你擦身，你已从灵魂处臣服于它。而将这样的擦身而过记录在影像中，经年累月地连词成句，你会看到自然的神性无处不在。

         这里和大家介绍一些我自己在自然生活拍摄中的一些小心得。
1、山海即世界。
自然拥有难以名状的治愈力，往往保留在大山大海中。一端是浪潮在汹涌地扑打水面，另一端是空灵生动的森林奏鸣。交替冲撞之间，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人的命运与自然秩序之间的相似性。和林木、海浪、礁石、虫鸟别无二致，人是自然万物中的一个物种，同天地山水一样，有着壮美和残酷并存的本色。

例1：台湾东北部山间的凌晨，一个登山爱好者们歇脚休整的驿站里，三三两两还没有睡意的人们正围着暖壶聊着天。经过一整天漫长的跋涉，此刻他们的脸色就像刚生火的炉膛一样明亮。而火苗星星点点地从他们的眼睛里绽开，热烈而执着。时间是凌晨1点半，远处山峰间倾泻的云瀑已经悄然停息，头顶的星海却开始翻腾，寒冷的夜此刻正是最深。
       我将自己从上到下严严实实地裹牢，推门走进这山的心脏里。草木深幽。夜风吹过时，听见整齐的沙沙声，渐远渐轻，随风落幕。陡峭的悬崖断壁在黑暗中庄严地展示着地壳的伤口，云雾漫在远处的山谷中，像极了座火山正在酝酿一次蓬勃的喷发。
      黑暗笼罩，万鸟息音，生灵入梦，这是自然在向天地展示它的力量与秩序的时刻。

      下图是带领我走进这山里的高山族猎人，阿布向导。

例2：
下图拍摄于北海道的地球岬，一个隆起的海平面。精致浪漫的蓝色水面在一天的不同时间变换出不同的面容，似地球母亲的四季低语。“世界上的水，连成一片，碧波荡漾，是何等的自由啊”。而人类，就是在这样对于自由的向往之情中，开始了对于世界的探索。

下图拍摄于台湾野柳地质公园。在碧绿色的海水边，我长时间地伫立着。拍摄时值我高烧未退，拿相机的手也在颤抖。远远咆哮着的海平面，像身体里横冲直撞的血液冲击太阳穴一般猛烈，额头火烫，体感冰凉。看水波翻涌，耳边仿佛汽笛阵阵，眼前仿佛船只滚滚。深蓝色是汪洋的颜色，而碧绿色则是码头的颜色。这些绿与蓝色组合在一起，代表了出发。

例3：在高空飞行时拍摄到了阿尔卑斯山脉。天地间整齐的幽蓝，棱角分明的雪峰。在那个不属于人类世界的高度，看到了这超越人类文明存在的一幕。

2、留意自然的秩序。
     自然的秩序无处不在，它存在于达尔文画下那经典的日月轮转中，也存在于一滴反射出星辰光辉的露珠里。存在于亚马逊丛林的蝴蝶破茧而出的瞬间，也存在于非洲草原的雄狮捕杀羚羊的时刻。你从最简单的一滴水，一个细胞，一阵风，一声雷鸣里，都可以感受到这精密而严谨的秩序。并怀着最敬畏的心，向它臣服。
例1：风的样子。
        我们无法拍下风的样子，但可以拍下风吹的样子。下图拍摄于甘南的拉卜楞寺。在山区，每时每刻都面对着这样干燥的风。旗帜，窗檐，衣袍，在风里猎猎作响。在这个安静的古寺庙里，风声是最清晰的背景乐音。仰头张望山区的天空，除了蓝色，留在记忆里的就是无声飘荡的窗檐。

例2：当天地溶为一色，记录这美妙的时刻。
        在泰国阁昌岛的傍晚，落日前的最后时分。天空只留下一寸光，却超乎想象地把天地都染成了金色。连同椰树，游人，沙滩和礁石，都染成了金色。海水优雅地泛着波光，慵懒地卷着浅浅的波涛，像是女孩子梳妆台上打翻的金色闪粉，发出眩目却绝望的光芒。“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黑暗将很快吞噬一切，这是自然最残酷的秩序。

例3：描写一个细小却完整的情节。
         一个街角，一行墙上的涂鸦，一株路边的野花，这样小的事物，如果不留心，恐怕连看也看不到。但是它即便微小，却也构成一个完整的世界。一颗细胞构成的方式，也是整个世界构成的方式。下图是在台湾做一个生态考察项目时，住在乡间的常见一幕。一场短暂的太阳雨中，苗木被打湿。这不起眼的分秒邂逅，也是千百年来生灵万物被滋养的模样。

3、当自然不再“自然”
     当自然按照他的节奏精准运作着的时候，我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只有当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变化了，消失了，我们才得以看到自然本身的面貌一二。我把这样的缺失，称为失落的自然。
    失落的自然，是汶川地震后，瓦砾齐喑仿若空城，只有不知情的杜鹃依然漫山遍野的开着，全然不晓得这里已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是稻田里随处可见的粉红色福寿螺卵，刺眼可怖，触目惊心。是被油污浸染的海鸥翅膀，是动物园里黑熊恐惧的眼神。是孩子们说不出画眉与燕子的区别，以为这个世界生来就是泥沏瓦筑的。也是夏天不再下雨，黄土地已经开裂，摩梭人的后代已经唱不全那曲祖先留下的歌。
例1：不再说藏语的藏族小兄妹和他们不会说汉语的奶奶。在一次少数民族儿童公益考察活动中，来到四川的藏区遇见的这对小兄妹。他们不再会说藏语，生活也已汉化。父母离开家谋生，年迈的奶奶始终一言不发。年幼的女孩子在露天的茅厕边玩耍，这是她每天唯一的“功课”。她的哥哥嗓子里一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想一头即将发怒的、无助的小兽。

例2：在山里远足，我加入了一群热情的少年野炊。五六个血气方刚的少男少女，一盘肥瘦相间的肉排。噼啪的木柴燃烧声响起后，肉排滴下金色的油珠，丰满的肉香盘旋而上，渗进山里的每条石缝。走时，他们在山涧边留下焦黑一个印记，像漂亮女孩子在青春期过后脸上结的痂。

例3：曼谷郊外一个骑象游乐基地。我不敢跨上高高的象背，怕他将对于人类的仇恨发泄在身手迟钝的自己身上。因我看到这只额头发青的庞然大物，已疲惫得支撑不起它的头颅。

例4：在泰国大城的山林里行走，绿荫缭绕，携风前行，不觉疲劳。过了绿荫段，到了一片老树林子，朽坏的树桩和佛像遍布，有的粗笨有的嶙峋，如同步入了人类社会的殡葬地一般。心里有凉气和敬畏冒出，似乎这里盘根错节地住着神明和仙灵。这是一个时代的变迁，本该延续千年的变迁，本该是我短暂的生命里无缘得见的一幕，如今安详如标本一般躺着。在这里站着，才明白自己也是进化史里的一粒尘埃一颗棋子。这千年万年的时间，像地图被平铺在了眼前，我一时恍惚不知该如何迈步。

4、记录心灵与自然相处对话的瞬间。
每时每刻我们都在呼吸，而生命中能让人真正记住的，却是那些无法呼吸的时刻。在于自然对话的时刻，从心里无限地涌出了单纯的谦卑和顺从，像一种与生俱来的古老的本能。原本心灵中复杂多变的情感，在这时能真正地安静下来。这种安静不是藏匿，而是释然。在与自然认真相处的短暂瞬间，你的眼里会有诗意和缠绵。
例1：米兰的郊外，黎明时分。前后不过十分钟，太阳从我眼前升起。浓密湿润的晨雾被刺破，水汽里蒸腾出斑斓颜色。伦巴第平原上，平凡的一天开始了。

例2：小樽运河边的卖画老人与他的宠物。每一次海鸥落在老人的肩上或者头上，围观的游客会爆发出一阵阵惊讶和欢呼，紧接着是一阵照相机的快门声，甚至还有不合时宜的闪光灯亮起。老人始终平静，海鸥亦然。他们一定有某种默契，以及超自然的对话方式。用来隔绝自己同这个滑稽的世界。

例3：在拉卜楞寺附近住的三天里，我每天早晨都去寺里张望。每天都会遇见许许多多悄然无声却匆匆而过的朝圣者。每天上午的7点半，山里都会有清冷的阳光洒下，每个在清晨路过转经筒的朝拜者，会先被晨曦在周身镀一层光。然后他们会带着这层光，继续自己悄然无声的旅程。

        一座山会老去，被古老的阳光经年累月地照耀着老去，可每到新草发芽，它就是年轻而新生的。我们拿着相机面对这个世界，像面对一个沉重的梦。在这永恒的大地上，人类的生命短暂得就像一场梦。千万年来，这里曾有千万只蝴蝶飞过，曾有千万棵大树发芽，曾有千万个旅人踏过。我们的同伴们，就这样一代又一代地，前赴后继在这片土地上，与自然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