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小姐
1.
徐摩西第一次遇见包小姐的时候，包小姐正翘着二郎腿，晃动着面前方杯里的酒。
“你来晚了。”包小姐递给他一支烟，并且点头示意，但没有起身。
“谢谢，我不抽烟。”徐摩西颔首回礼，然后轻轻的拉开椅子坐下，没有发出一点额外的声音。“其实，我没有迟到。你来早了。现在刚好九点一刻。”
“我的意思是，你比我来的晚。”包小姐再次把烟盒转向徐摩西，“真的不抽？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徐摩西略显拘谨的摆摆手，“真不抽。从来没抽过，一沾就干呕。”
包小姐把烟盒收起来，装进了自己的手提包里。“不抽好，抽烟有害健康。”
“没关系，我不介意别人抽烟。”
“我也不抽。酒我喝，烟不沾。”
“不抽烟还随身带着，真不多见。”
“职业习惯。发个烟点个烟什么的，有助于促进双方关系。”包小姐提起手提包，“你等我会儿，我去趟卫生间。”
徐摩西趁着包小姐不在的这会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还点了一杯干金酒。
包小姐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她不但上了厕所，还抓紧时间补了个妆。她手上还有没擦干的水珠，而嘴唇显然比徐摩西刚进来的时候艳多了。徐摩西像一个侦探一样挖掘着包小姐身上的一切细节，好在包小姐似乎并未察觉。
“我是欣赏不来这种酒。”包小姐探出身子闻了闻徐摩西手中的杯子，嘴唇有意无意的擦到了徐摩西的手指。徐摩西快速的收回了手臂，同时更快速的回味了一遍包小姐柔软的嘴唇。“这种酒又呛又涩，还贵。要不是别人请，我自己是不会喝的。我还是更喜欢啤酒。主要是便宜。你这小半杯，真喝起来也就两口的事儿吧，够我买三瓶。要是在大排档，够买一打儿。我朋友说，喝这种酒的不是土豪就是小资。你是哪款？”
“我不是土豪。”徐摩西略显局促，呷了一小口酒说：“我当然也不是小资。啤酒太胀肚子，还没喝醉呢，就吐了七八回了。”
“你喜欢喝醉？”
“不喜欢。但喝酒如果不喝醉，就失去喝酒的意义了。”
“喝酒对于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说不敢说的话。做不敢做的事。见不敢见的人。”徐摩西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猜，我就是你想见不敢见的人。对吧？”包小姐也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徐摩西点点头。
“你有什么话不敢说？”
“我喜欢你。”
“你有什么事不敢做？”
徐摩西坐正了身子，晃了晃自己面前的空杯，说：“Dry Gin.Dry就是干的意思，一声。干还有一个读音，四声。我要干你。”
2.
徐摩西是在家里的门把手上，车窗的缝隙上，以及公司前小回廊的地面上看到包小姐的名片的。名片上除了电话号码和包小姐三个大字之外，还有一幅包小姐穿着黑色吊带丝袜半躺着的照片。照片上包小姐双峰凸起，黑色吊带丝袜自裸露的肚脐以下开始，经过神秘而诱人的三角地带，通过细细的蕾丝避开了白嫩而富有肉感的大腿，最终交汇于直曲分明的脚掌上。徐摩西把所见范围内的名片都捡了起来，只留下一张，其余的全部烧掉。在夜里寂寞的时候，在喝了酒苦闷的时候，在写不出来诗及拉不出来屎的时候，就把那张名片拿出来仔细的看，看包小姐的脚面上有没有散逸出香气，看包小姐的大腿上有没有长黑痣，看包小姐的肚脐内凹量为几公分，看包小姐左胸和右胸的曲率是否一致，然后长吁一声，写了出来或者拉了出来。
看的多了，徐摩西不用名片也能回忆起包小姐的身体来。他知道包小姐的脚码是36码，脚跟纤细，走起路来必定会在脚跟部形成两个凹腔，随着走路的节奏一起一伏，好像鱼类的腮一样。他也知道包小姐的大腿白嫩光滑，没有黑痣或者疤痕，用手摸上去一定滑嫩无比。他还知道包小姐的左胸和右胸一般大小，一致模样。解开胸衣，必定会弹射出来，像两个等待检阅的战士一样，昂首而坚挺，绝不下垂。像他因充血而肿胀的下体一样，坚挺而不下垂。
正因为徐摩西已经几乎将包小姐的模样刻在了脑海里，所以当他第一眼见到包小姐的时候，是有些惊讶的。因为包小姐和照片上的人，和他脑海里刻着的人，并不太一致。可他也只是惊讶，并不觉得失望，尽管照片上的人已经风情万种，可眼前真实的包小姐却更有别样的韵味。
后来，徐摩西问包小姐，为什么她和名片上不一样。包小姐笑着说，名片上那都是瞎印的，你看我的腿哪有那么长，你看我的胸是不是比名片上还大。包小姐轻轻的把徐摩西按在自己的胸前，徐摩西贪婪的吮吸着，从左侧到右侧。徐摩西说，大，更大。
徐摩西想给包小姐写一首诗。他仔细的看着她的时候，看着她赤裸着身体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我在看不到你的时候，就在心里想你。我一想你的时候，就能写得出诗来。”徐摩西把手放在包小姐的大腿上，向小腿不断的滑动。“可我看得见你的时候，心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就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那就等我离开以后再写。等我在你心里的时候再写。”包小姐突然坐直了身体，把腿从徐摩西的手中抽出来，慢慢的抬起来，把脚趾压在徐摩西的嘴唇上。徐摩西闭起眼睛，张开嘴，任由包小姐的脚趾在自己的嘴里变换着位置。
“睁开眼吧。通气儿。”包小姐说。徐摩西便睁开了眼。徐摩西睁开了眼，发现包小姐在看他，他也就看自己。他看自己的时候，好像元神出了窍一样。他看到了赤裸的自己和同样赤裸的包小姐。他看到赤裸的自己含着赤裸的包小姐的脚趾。他好像在欣赏一幅画一样，从左侧走到右侧，从上方走到下方。他看到包小姐的大腿上有一颗黑痣，他看到自己的嘴里含着的是一颗棒棒糖。
“有了。”徐摩西回过神来。
“心里有我了？”包小姐把脚缩回来。
“我要拉屎去。”徐摩西站起身来，向厕所冲刺。他背后传来包小姐的大笑声。
徐摩西在厕所里，一边拉屎，一边写诗。他写诗比拉屎还快。
等他从厕所里走出来的时候，包小姐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要离开了。
“你不听我念一下我写给你的诗吗？”
“不用了。你拉屎的时候写的诗，一定是首好诗。”包小姐走向赤裸的徐摩西，俯下身去，在他肿胀的下体上吻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3.
徐摩西第一次约包小姐之前，已经喝过两场酒了。一场和大学同学，一场和公司同事。喝过酒的徐摩西总是显得清醒而理智。在吵闹的KTV里，徐摩西把喝过的白酒和啤酒一股脑儿的全都吐进了马桶里。“啤酒喝了胀肚子，没喝醉就吐了。”徐摩西对身旁的姑娘说。
他的身旁蹲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小姑娘轻轻的拍打着徐摩西的背，也弯下腰来问：“大哥，你不要紧吧。”小姑娘的胸部不停的蹭着徐摩西的背，小姑娘的大腿不停的蹭着徐摩西的大腿。
“有事儿。我先走一步。”徐摩西慌乱里撕扯了一张纸，擦了擦嘴便离开了包厢。没有和同事们道别。
走出大楼，呼吸到寒冷而新鲜空气的徐摩西，感觉到了寂寞。他的胃不在翻滚，他的下体却在不断的充盈。他闭上眼睛去回忆KTV里那个穿短裙子的小姑娘，想象出来的却都是包小姐的样子。他借着酒劲，播下了那个早已背的烂熟的号码：“你好，请问是包小姐吗？”
“你找谁？”电话那头传来的清脆的声音，正是徐摩西想象里的包小姐的声音。
“包小姐。”
“哦...哦，是，我是包小姐。”
徐摩西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问过多的话，只是告诉包小姐一个酒吧的地址，希望能约她见上一面，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徐摩西才放心的挂了电话。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九点一刻还有四十分钟，于是他去路边的小商店买了一条口香糖，才从容的向目的地出发。
酒吧里，昏暗的灯光，歌手催情的声调，包小姐饱满的胸部和淡然的表情，以及一杯干金酒的共同作用，让徐摩西脱口而出：“我要干你。”
包小姐先是一愣，然后腼腆的笑了起来。“你还真是直接啊。”
“我要干你。”徐摩西的露出不容置疑的表情。
“可以，但今晚不行。”
“为什么？”
“今晚加班。而且，例假。”
徐摩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记事本，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地址，然后撕下来递给包小姐。“这是我的地址，下周五晚上9点，行吗？”
包小姐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然后放进自己的钱包里。“行。”包小姐爽快的答应。
“远吗？需要我来接你吗？”徐摩西问。
“不远，距离这儿挺近，距离我住的地方也挺近。”
徐摩西点点头，“那就下周五晚9点，我在家里等你。”
“好的。”包小姐站起身来向徐摩西道别。走到了酒吧门口，又好像记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回到徐摩西的位置旁。“说老实话，现在还用纸笔留地址的人，可真不多见了。况且写的字还那么的丑。”包小姐微微俯下身，在徐摩西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才满足的离开了。
4.
包小姐如约而至。
徐摩西迎她进门的时候，包小姐说，你这儿真近，我早到了十分钟，所以在你们院子里闲逛了十分钟。
“你该直接来的，我今晚一直在家。”徐摩西接过包小姐的外套，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
“我看你那么守时，我也学习一下。”包小姐径直向里走去。
徐摩西的家没有客厅。客厅就是书房。大大的客厅被两面书墙所占据。书架下方的地毯上散落着几本翻开的书，还有一台电脑和一只酒杯。包小姐脱掉鞋，走上地毯中央，翻开一本书，“没想到你还是个诗人。”徐摩西局促的笑了笑，“没发表过几首。”
“发表过几首？”
“一首都没有。”
“我悬挂在你们嘴上，女人，浓烈的醋的心。”包小姐盯着徐摩西的眼睛。
“阿尔托的《阴郁的诗人》。你也喜欢诗？”徐摩西略显惊奇的问。
“我对诗人更感兴趣。”包小姐的手轻轻的拂过徐摩西的胸膛，然后指向书架的最高处，“那里的书要怎么取？”
徐摩西从屋子的另一侧搬过来一架梯子，“用这个。”徐摩西双手扶着梯子，“小心点，不稳。”
包小姐说，我穿着裙子，没法上。她调皮地看了徐摩西一眼，然后迅速的脱下了裙子，站了上去。包小姐的臀部在吊带丝袜和丁字裤的衬托之下，毫无预兆的，完全的暴露在了徐摩西的眼前。
“打我。”包小姐双手扶着踏板，压低腰身，把圆润的屁股朝向徐摩西。他快速的挥动着手臂，在包小姐白嫩的皮肤上留下红红的掌印。
后来，徐摩西对包小姐说，在那一刻，他手上的刺痛所带来的灵感，要远远大于酒精的作用。包小姐说，那你需要更多的女人。徐摩西说，只有你。只有你的屁股和我的手掌在空间上的反复重叠，才是灵感的源泉。包小姐说，那么，我每个月都会有30天站不起身来。
包小姐并没有每天都站不起身来。徐摩西仍旧会上班，参加聚会，喝酒，拉屎，和写诗。他的生活因为包小姐的出现而有了一些不同，但并没有因为包小姐的出现而变的大不相同。他们每周固定见面一次，在徐摩西的家里，或者包小姐的家里。大多数在徐摩西的家里。他们在一起喝酒，做爱，和读诗。读徐摩西写的诗，读徐摩西写给包小姐的诗。他们好像是每个礼拜固定约会的情人一样，他们对彼此的身体了如指掌，却对对方其他的一切无所知之。他们从来没有问过对方多余的问题，生活好像除了做爱就是告别。她是他眼中的包小姐，他是她眼里的徐先生。她是他欲望和灵感的来源。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更重要的。
包小姐曾经问徐摩西，“你不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吗？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多大了，做什么工作吗？”徐摩西便开始亲吻她，从她的额头开始，经过乳房、小腹、大腿，直到把她的脚趾含进口中。“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我知道你身体每一个地方的气味。我可以在计算机里建一个你的三维模型出来，坐标精确到小数点后第七位。”包小姐便开始咯咯咯的笑，无序的变幻着她脚趾在徐摩西口中的位置。
徐摩西也会问包小姐，“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多大了，有没有老婆孩子，HIV是阳性还是阴性，年收入是否足够买一只万国牌手表吗？”包小姐便会俯下身去，双膝着地，跪在徐摩西的面前，舌尖舔过他的阴囊，把他的阳具整个吞入口中。“我也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我知道你阴囊展开后的面积，我知道你阳具充血前后的长度以及直径，也精确到小数点后第七位。”徐摩西听了之后，用双手按住包小姐的头，深入进去，深入到更深处。
5.
夏天的时候，徐摩西约包小姐一同出去旅行。
徐摩西问，我们认识多久了？
包小姐说，很久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菊花还没开呢。
徐摩西说，那我们出去旅行吧。我最近有假，十五天。你呢，有空吗？
包小姐说，没有那么久，但三五天总抽的出来的。你想去哪里？
徐摩西想了想，说，近点儿的吧，飞机能直达的，不用转车的，有酒喝，空气比这儿好的。
“城南六十公里，进山再走二十公里，有我家一个老院子，没人住，空气好，吸上一口新鲜空气，做爱时间能延长三十分钟。你开车，我带上酒，我们去住几天，怎么样？”
“我在那吸上两天空气，你怕是永远也走不出山了。”于是他们立刻开始收拾行李，当晚就进了山。
老院子虽说没人住，倒很干净整齐。徐摩西说：“山里空气就是好，桌椅上连灰尘都没有。”包小姐笑了笑，递给他一瓶啤酒。他们坐在院子里，夜晚的星星透过山坳显露出来，而月光打在山顶的绿树上，让徐摩西觉得一切都美得不太真实。
包小姐赤裸着身体蹲在椅子上，她说，小时候就会想，在这大山里，还需要什么衣服啊，你看那些小鸟，小狗什么的，有哪个穿了衣服的。
“小鸟，小狗要是会造衣服的话，它们也会穿上的。”徐摩西揽过包小姐，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你穿着衣服的时候，让我有一种犯罪的欲望。”
包小姐用手臂环住徐摩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那我光着身子的时候呢？”
“当真要听？”
“要听。”
“你带烟没有，给我几支。”
包小姐起身，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盒烟，递给徐摩西。
徐摩西抽了一支，又抽了一支。徐摩西抽光了包小姐整盒的烟。“你光着身子的时候，像一尊神像。人为什么会想要和神像媾合？并不是人要玷污神像，而是要占有神像。修佛的想成佛，修道的想得道，修仙的想升仙。与神像交合，就是要占有神，要成为神的一部分。你光着身子的时候，就是我的神。我想要亲吻你的每一寸肌肤，把你融进我的身体，或者成为你的一部分。”
包小姐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歪理邪说。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爱你。”
包小姐把头靠在徐摩西的肩膀上，“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你对我一无所知，还要说爱我。我其实不姓包……”
“我知道。”徐摩西摸了摸她的脸颊，“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的时候，故意拨错了最后一个数。”
(全文完)
徐摩西第一次遇见包小姐的时候，包小姐正翘着二郎腿，晃动着面前方杯里的酒。
“你来晚了。”包小姐递给他一支烟，并且点头示意，但没有起身。
“谢谢，我不抽烟。”徐摩西颔首回礼，然后轻轻的拉开椅子坐下，没有发出一点额外的声音。“其实，我没有迟到。你来早了。现在刚好九点一刻。”
“我的意思是，你比我来的晚。”包小姐再次把烟盒转向徐摩西，“真的不抽？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徐摩西略显拘谨的摆摆手，“真不抽。从来没抽过，一沾就干呕。”
包小姐把烟盒收起来，装进了自己的手提包里。“不抽好，抽烟有害健康。”
“没关系，我不介意别人抽烟。”
“我也不抽。酒我喝，烟不沾。”
“不抽烟还随身带着，真不多见。”
“职业习惯。发个烟点个烟什么的，有助于促进双方关系。”包小姐提起手提包，“你等我会儿，我去趟卫生间。”
徐摩西趁着包小姐不在的这会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还点了一杯干金酒。
包小姐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她不但上了厕所，还抓紧时间补了个妆。她手上还有没擦干的水珠，而嘴唇显然比徐摩西刚进来的时候艳多了。徐摩西像一个侦探一样挖掘着包小姐身上的一切细节，好在包小姐似乎并未察觉。
“我是欣赏不来这种酒。”包小姐探出身子闻了闻徐摩西手中的杯子，嘴唇有意无意的擦到了徐摩西的手指。徐摩西快速的收回了手臂，同时更快速的回味了一遍包小姐柔软的嘴唇。“这种酒又呛又涩，还贵。要不是别人请，我自己是不会喝的。我还是更喜欢啤酒。主要是便宜。你这小半杯，真喝起来也就两口的事儿吧，够我买三瓶。要是在大排档，够买一打儿。我朋友说，喝这种酒的不是土豪就是小资。你是哪款？”
“我不是土豪。”徐摩西略显局促，呷了一小口酒说：“我当然也不是小资。啤酒太胀肚子，还没喝醉呢，就吐了七八回了。”
“你喜欢喝醉？”
“不喜欢。但喝酒如果不喝醉，就失去喝酒的意义了。”
“喝酒对于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说不敢说的话。做不敢做的事。见不敢见的人。”徐摩西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猜，我就是你想见不敢见的人。对吧？”包小姐也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徐摩西点点头。
“你有什么话不敢说？”
“我喜欢你。”
“你有什么事不敢做？”
徐摩西坐正了身子，晃了晃自己面前的空杯，说：“Dry Gin.Dry就是干的意思，一声。干还有一个读音，四声。我要干你。”
2.
徐摩西是在家里的门把手上，车窗的缝隙上，以及公司前小回廊的地面上看到包小姐的名片的。名片上除了电话号码和包小姐三个大字之外，还有一幅包小姐穿着黑色吊带丝袜半躺着的照片。照片上包小姐双峰凸起，黑色吊带丝袜自裸露的肚脐以下开始，经过神秘而诱人的三角地带，通过细细的蕾丝避开了白嫩而富有肉感的大腿，最终交汇于直曲分明的脚掌上。徐摩西把所见范围内的名片都捡了起来，只留下一张，其余的全部烧掉。在夜里寂寞的时候，在喝了酒苦闷的时候，在写不出来诗及拉不出来屎的时候，就把那张名片拿出来仔细的看，看包小姐的脚面上有没有散逸出香气，看包小姐的大腿上有没有长黑痣，看包小姐的肚脐内凹量为几公分，看包小姐左胸和右胸的曲率是否一致，然后长吁一声，写了出来或者拉了出来。
看的多了，徐摩西不用名片也能回忆起包小姐的身体来。他知道包小姐的脚码是36码，脚跟纤细，走起路来必定会在脚跟部形成两个凹腔，随着走路的节奏一起一伏，好像鱼类的腮一样。他也知道包小姐的大腿白嫩光滑，没有黑痣或者疤痕，用手摸上去一定滑嫩无比。他还知道包小姐的左胸和右胸一般大小，一致模样。解开胸衣，必定会弹射出来，像两个等待检阅的战士一样，昂首而坚挺，绝不下垂。像他因充血而肿胀的下体一样，坚挺而不下垂。
正因为徐摩西已经几乎将包小姐的模样刻在了脑海里，所以当他第一眼见到包小姐的时候，是有些惊讶的。因为包小姐和照片上的人，和他脑海里刻着的人，并不太一致。可他也只是惊讶，并不觉得失望，尽管照片上的人已经风情万种，可眼前真实的包小姐却更有别样的韵味。
后来，徐摩西问包小姐，为什么她和名片上不一样。包小姐笑着说，名片上那都是瞎印的，你看我的腿哪有那么长，你看我的胸是不是比名片上还大。包小姐轻轻的把徐摩西按在自己的胸前，徐摩西贪婪的吮吸着，从左侧到右侧。徐摩西说，大，更大。
徐摩西想给包小姐写一首诗。他仔细的看着她的时候，看着她赤裸着身体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我在看不到你的时候，就在心里想你。我一想你的时候，就能写得出诗来。”徐摩西把手放在包小姐的大腿上，向小腿不断的滑动。“可我看得见你的时候，心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就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那就等我离开以后再写。等我在你心里的时候再写。”包小姐突然坐直了身体，把腿从徐摩西的手中抽出来，慢慢的抬起来，把脚趾压在徐摩西的嘴唇上。徐摩西闭起眼睛，张开嘴，任由包小姐的脚趾在自己的嘴里变换着位置。
“睁开眼吧。通气儿。”包小姐说。徐摩西便睁开了眼。徐摩西睁开了眼，发现包小姐在看他，他也就看自己。他看自己的时候，好像元神出了窍一样。他看到了赤裸的自己和同样赤裸的包小姐。他看到赤裸的自己含着赤裸的包小姐的脚趾。他好像在欣赏一幅画一样，从左侧走到右侧，从上方走到下方。他看到包小姐的大腿上有一颗黑痣，他看到自己的嘴里含着的是一颗棒棒糖。
“有了。”徐摩西回过神来。
“心里有我了？”包小姐把脚缩回来。
“我要拉屎去。”徐摩西站起身来，向厕所冲刺。他背后传来包小姐的大笑声。
徐摩西在厕所里，一边拉屎，一边写诗。他写诗比拉屎还快。
等他从厕所里走出来的时候，包小姐已经穿好了衣服，准备要离开了。
“你不听我念一下我写给你的诗吗？”
“不用了。你拉屎的时候写的诗，一定是首好诗。”包小姐走向赤裸的徐摩西，俯下身去，在他肿胀的下体上吻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3.
徐摩西第一次约包小姐之前，已经喝过两场酒了。一场和大学同学，一场和公司同事。喝过酒的徐摩西总是显得清醒而理智。在吵闹的KTV里，徐摩西把喝过的白酒和啤酒一股脑儿的全都吐进了马桶里。“啤酒喝了胀肚子，没喝醉就吐了。”徐摩西对身旁的姑娘说。
他的身旁蹲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小姑娘轻轻的拍打着徐摩西的背，也弯下腰来问：“大哥，你不要紧吧。”小姑娘的胸部不停的蹭着徐摩西的背，小姑娘的大腿不停的蹭着徐摩西的大腿。
“有事儿。我先走一步。”徐摩西慌乱里撕扯了一张纸，擦了擦嘴便离开了包厢。没有和同事们道别。
走出大楼，呼吸到寒冷而新鲜空气的徐摩西，感觉到了寂寞。他的胃不在翻滚，他的下体却在不断的充盈。他闭上眼睛去回忆KTV里那个穿短裙子的小姑娘，想象出来的却都是包小姐的样子。他借着酒劲，播下了那个早已背的烂熟的号码：“你好，请问是包小姐吗？”
“你找谁？”电话那头传来的清脆的声音，正是徐摩西想象里的包小姐的声音。
“包小姐。”
“哦...哦，是，我是包小姐。”
徐摩西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问过多的话，只是告诉包小姐一个酒吧的地址，希望能约她见上一面，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徐摩西才放心的挂了电话。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九点一刻还有四十分钟，于是他去路边的小商店买了一条口香糖，才从容的向目的地出发。
酒吧里，昏暗的灯光，歌手催情的声调，包小姐饱满的胸部和淡然的表情，以及一杯干金酒的共同作用，让徐摩西脱口而出：“我要干你。”
包小姐先是一愣，然后腼腆的笑了起来。“你还真是直接啊。”
“我要干你。”徐摩西的露出不容置疑的表情。
“可以，但今晚不行。”
“为什么？”
“今晚加班。而且，例假。”
徐摩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记事本，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地址，然后撕下来递给包小姐。“这是我的地址，下周五晚上9点，行吗？”
包小姐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然后放进自己的钱包里。“行。”包小姐爽快的答应。
“远吗？需要我来接你吗？”徐摩西问。
“不远，距离这儿挺近，距离我住的地方也挺近。”
徐摩西点点头，“那就下周五晚9点，我在家里等你。”
“好的。”包小姐站起身来向徐摩西道别。走到了酒吧门口，又好像记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回到徐摩西的位置旁。“说老实话，现在还用纸笔留地址的人，可真不多见了。况且写的字还那么的丑。”包小姐微微俯下身，在徐摩西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才满足的离开了。
4.
包小姐如约而至。
徐摩西迎她进门的时候，包小姐说，你这儿真近，我早到了十分钟，所以在你们院子里闲逛了十分钟。
“你该直接来的，我今晚一直在家。”徐摩西接过包小姐的外套，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
“我看你那么守时，我也学习一下。”包小姐径直向里走去。
徐摩西的家没有客厅。客厅就是书房。大大的客厅被两面书墙所占据。书架下方的地毯上散落着几本翻开的书，还有一台电脑和一只酒杯。包小姐脱掉鞋，走上地毯中央，翻开一本书，“没想到你还是个诗人。”徐摩西局促的笑了笑，“没发表过几首。”
“发表过几首？”
“一首都没有。”
“我悬挂在你们嘴上，女人，浓烈的醋的心。”包小姐盯着徐摩西的眼睛。
“阿尔托的《阴郁的诗人》。你也喜欢诗？”徐摩西略显惊奇的问。
“我对诗人更感兴趣。”包小姐的手轻轻的拂过徐摩西的胸膛，然后指向书架的最高处，“那里的书要怎么取？”
徐摩西从屋子的另一侧搬过来一架梯子，“用这个。”徐摩西双手扶着梯子，“小心点，不稳。”
包小姐说，我穿着裙子，没法上。她调皮地看了徐摩西一眼，然后迅速的脱下了裙子，站了上去。包小姐的臀部在吊带丝袜和丁字裤的衬托之下，毫无预兆的，完全的暴露在了徐摩西的眼前。
“打我。”包小姐双手扶着踏板，压低腰身，把圆润的屁股朝向徐摩西。他快速的挥动着手臂，在包小姐白嫩的皮肤上留下红红的掌印。
后来，徐摩西对包小姐说，在那一刻，他手上的刺痛所带来的灵感，要远远大于酒精的作用。包小姐说，那你需要更多的女人。徐摩西说，只有你。只有你的屁股和我的手掌在空间上的反复重叠，才是灵感的源泉。包小姐说，那么，我每个月都会有30天站不起身来。
包小姐并没有每天都站不起身来。徐摩西仍旧会上班，参加聚会，喝酒，拉屎，和写诗。他的生活因为包小姐的出现而有了一些不同，但并没有因为包小姐的出现而变的大不相同。他们每周固定见面一次，在徐摩西的家里，或者包小姐的家里。大多数在徐摩西的家里。他们在一起喝酒，做爱，和读诗。读徐摩西写的诗，读徐摩西写给包小姐的诗。他们好像是每个礼拜固定约会的情人一样，他们对彼此的身体了如指掌，却对对方其他的一切无所知之。他们从来没有问过对方多余的问题，生活好像除了做爱就是告别。她是他眼中的包小姐，他是她眼里的徐先生。她是他欲望和灵感的来源。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更重要的。
包小姐曾经问徐摩西，“你不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吗？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多大了，做什么工作吗？”徐摩西便开始亲吻她，从她的额头开始，经过乳房、小腹、大腿，直到把她的脚趾含进口中。“我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我知道你身体每一个地方的气味。我可以在计算机里建一个你的三维模型出来，坐标精确到小数点后第七位。”包小姐便开始咯咯咯的笑，无序的变幻着她脚趾在徐摩西口中的位置。
徐摩西也会问包小姐，“你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多大了，有没有老婆孩子，HIV是阳性还是阴性，年收入是否足够买一只万国牌手表吗？”包小姐便会俯下身去，双膝着地，跪在徐摩西的面前，舌尖舔过他的阴囊，把他的阳具整个吞入口中。“我也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我知道你阴囊展开后的面积，我知道你阳具充血前后的长度以及直径，也精确到小数点后第七位。”徐摩西听了之后，用双手按住包小姐的头，深入进去，深入到更深处。
5.
夏天的时候，徐摩西约包小姐一同出去旅行。
徐摩西问，我们认识多久了？
包小姐说，很久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菊花还没开呢。
徐摩西说，那我们出去旅行吧。我最近有假，十五天。你呢，有空吗？
包小姐说，没有那么久，但三五天总抽的出来的。你想去哪里？
徐摩西想了想，说，近点儿的吧，飞机能直达的，不用转车的，有酒喝，空气比这儿好的。
“城南六十公里，进山再走二十公里，有我家一个老院子，没人住，空气好，吸上一口新鲜空气，做爱时间能延长三十分钟。你开车，我带上酒，我们去住几天，怎么样？”
“我在那吸上两天空气，你怕是永远也走不出山了。”于是他们立刻开始收拾行李，当晚就进了山。
老院子虽说没人住，倒很干净整齐。徐摩西说：“山里空气就是好，桌椅上连灰尘都没有。”包小姐笑了笑，递给他一瓶啤酒。他们坐在院子里，夜晚的星星透过山坳显露出来，而月光打在山顶的绿树上，让徐摩西觉得一切都美得不太真实。
包小姐赤裸着身体蹲在椅子上，她说，小时候就会想，在这大山里，还需要什么衣服啊，你看那些小鸟，小狗什么的，有哪个穿了衣服的。
“小鸟，小狗要是会造衣服的话，它们也会穿上的。”徐摩西揽过包小姐，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你穿着衣服的时候，让我有一种犯罪的欲望。”
包小姐用手臂环住徐摩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那我光着身子的时候呢？”
“当真要听？”
“要听。”
“你带烟没有，给我几支。”
包小姐起身，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盒烟，递给徐摩西。
徐摩西抽了一支，又抽了一支。徐摩西抽光了包小姐整盒的烟。“你光着身子的时候，像一尊神像。人为什么会想要和神像媾合？并不是人要玷污神像，而是要占有神像。修佛的想成佛，修道的想得道，修仙的想升仙。与神像交合，就是要占有神，要成为神的一部分。你光着身子的时候，就是我的神。我想要亲吻你的每一寸肌肤，把你融进我的身体，或者成为你的一部分。”
包小姐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歪理邪说。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爱你。”
包小姐把头靠在徐摩西的肩膀上，“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你对我一无所知，还要说爱我。我其实不姓包……”
“我知道。”徐摩西摸了摸她的脸颊，“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的时候，故意拨错了最后一个数。”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