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旅
《羁旅》
从书店到我租住的低矮民房一站又一站，后来，我嫌路长苦闷，索性不去了。那家遗落在街道角落里的小书店，里面的书哪够我读，而那些我藏在书架底下的一摞好书，也索性留给后来人。我不必再去那家书店，不必再花心思去找看到一半的小说，也不必再担心雨何时来何时停了。
我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畅快，甚至开始觉得自己衰老得可怕。一整个白天工作之后，好像就无事可做了，能怎么办呢？随便看点冗长乏味的小说，用以对付漫长孤寂的夜晚。我心里只是想：唯一改变得不就是看书的地点，看书的方式、喜好丝毫没有变化，为何我感觉衰老，感觉生活没有重心呢。
之后入秋，我更阴郁了。
往年的秋，家乡火红的枫叶一团一团地烧着，日落西垂后，寡情全无萧瑟也少。柔情氤氲浮动，仿佛暗香幽来。该做些什么呢？暗的都压袭过来，白日里的萧瑟枯黄不见了，但目力所及的地方皆有光亮浸入灰黑，一团团光晕使那寂寥也不寂寥了。循着这“一团团”漫走，愈走愈迷离，就渐渐陷入秋情暗香中了。也不晓得哪栽了金桂，或许不光是它，捂鼻尚不能逃离香阵，手先沾了香，鼻尖被手点了香，唇上也是，舌头舔舔，嘴里、肺里、胃里难免不窜着几股香，要了亲命。如银如水如幽兰的秋月自然好过暗香迷阵百倍千倍，只是家乡的秋夜我已多年不见。
真怀念家乡的秋夜，怀念也渐渐在阴郁里沉沦上升至痴狂的热爱了。书呢？尚且读不多，谈热爱不免虚伪，于是我更呆不住矮房子里。只有四周的白墙，不粉饰，亮白灰白黑白的墙扰我烦我一次两次三次。我该留恋这里什么？我该走，走到更南方一点，虽不能致远，也还能嗅到一点家乡秋夜的香。明月呢？她这样大，总不会被遮掩太久。
勇敢地走掉好过烂死在霉湿的周围。我也不挑，不找乘风暖日的天气走，况且我着急走，下着雨天也冷着的一天，我就朝南去了。开得越远我就越欢喜。现在在我身后的，以前我甩不开，现在我甩得这样快这样干脆，心胸酥麻着，嘴闭合不住得要呼喊。
我很快就喝完车里所有的水，我想这也许是因为我太过高兴。不久，车也没油了，不过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足以证明我开得很远。我不太可能在这条柏油路上遇见书店老板、我的同事、我的房东······因此这对我来说，完全是一次重生。
去更南方的地方，其实我并不知道我明确的目的地。反正家里不能去，反正盖住家乡这巴掌大小的地方，我还能自由地游荡，也更能像游子。于是我只能继续开下去。
路上真的不算坏。绕山走，绕湖开，山水都见了。也路过大片大片的金黄麦田，也追赶落日看着天黑。说实话，我能一直开下去，不过我还是需要一点休息的时间，这好让我明白天亮之后我该去哪。
我下了高速，找了一处偏僻安静靠着林子的路口停了车。我搞不清楚这是在哪，或许只是一个交叉口，不过足够让我一夜好眠。我想念起矮房子里的木板床，至少在那我能让背完全放松。现在只是让脚尽量抵着车头，好挤出空间尽可能给背一点角度。当然躺在木板床上可享受不了这样的夜晚。
四下里静得出奇，能看见的很有限，这很好，看来回忆与静默将是我唯一能做得了。我稍微挪动肩膀，是的，我已经做足准备开始回忆。不过，这会我却觉得没什么好想的。我无非就是过着两种生活：家乡与异乡。家乡的已经很模糊，谁能保证一本书在几年几十年后不泛白发黄？异乡的，也就更乏善可陈了——上班和下班。
睡眼迷蒙中我见几只鸟飞进黑魑魅的林子里，它们可没我好，我都快睡了。
后来回到矮房子一周后，生活才平静下来。不过我睡眠很差，总想念暗香与明月。
夜里两三点的时候我常看着孤独闪烁的银光发呆。我把里窗外窗都打开。刚倒得水被我放在窗沿外。如银子的月光化为茫茫白色的冷气。
我想，如果时间不继续走，继续流转的话，我是否能受得了这清冷孤寂。然而，不太痛快的生活似乎已经开始挎哒挎哒得在地上磨着爬行了，就像只丑陋的流着腥臭唾液的黑巨蜥。我懒得动下眼皮，白天里那些琐碎极了得事情一直到暮日西垂才结束，现在又受了清冷黑夜的苦水，我累极了。
一分钟后，我听到了对门那个单身男人的鼾声，又一分钟后，我知道了那个男人一分钟抽动25下。我忽然意识到，这安静的夜晚属于每一个还未入睡的人，现在这种人肯定不少，那么，那个单身壮硕的中年男人就该有罪。他的鼾声破坏了美好的夜晚，他应该遭到惩罚，为了像我这种尚未入睡，享受美好夜晚的善良民众而遭到严惩。我激动得从刚才思绪空离神游的状态中转变回来，我打算先敲打他的房门，如果他开门并且虔诚地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也就息事宁人了，要是他稍微蛮横，扯着他那肥厚的嘴唇嚷嚷，我会给他一下子。
我直跑到房门前，举起一个拳头作势就要打上去。可是，我犯得着和他计较吗？我和他计较什么呢?谁睡觉都难免吵吵几声，为这为那的，又或是梦里有了好事舒畅得呼呼几声。我又何必讨人嫌，讨人骂，搏个“无人能扰这黑夜清寂如水”的正义。可是这不是纵容吗？要是自己每天纵容自己什么时间该去做的事不去做，那自己会变成什么?要是自己去纵容别人偷懒耍滑而不出言指责几声，那自己该怎么适从?我烦躁得给了房门一拳头，只是刚打下去，我就开始慌乱了。我该怎么说明白自己凌晨的突然造访，或许是让他为自己的鼾声道歉。我凝神静待了几秒，房门里的男人鼾声依旧。
没有办法，我只得睡了。
从书店到我租住的低矮民房一站又一站，后来，我嫌路长苦闷，索性不去了。那家遗落在街道角落里的小书店，里面的书哪够我读，而那些我藏在书架底下的一摞好书，也索性留给后来人。我不必再去那家书店，不必再花心思去找看到一半的小说，也不必再担心雨何时来何时停了。
我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畅快，甚至开始觉得自己衰老得可怕。一整个白天工作之后，好像就无事可做了，能怎么办呢？随便看点冗长乏味的小说，用以对付漫长孤寂的夜晚。我心里只是想：唯一改变得不就是看书的地点，看书的方式、喜好丝毫没有变化，为何我感觉衰老，感觉生活没有重心呢。
之后入秋，我更阴郁了。
往年的秋，家乡火红的枫叶一团一团地烧着，日落西垂后，寡情全无萧瑟也少。柔情氤氲浮动，仿佛暗香幽来。该做些什么呢？暗的都压袭过来，白日里的萧瑟枯黄不见了，但目力所及的地方皆有光亮浸入灰黑，一团团光晕使那寂寥也不寂寥了。循着这“一团团”漫走，愈走愈迷离，就渐渐陷入秋情暗香中了。也不晓得哪栽了金桂，或许不光是它，捂鼻尚不能逃离香阵，手先沾了香，鼻尖被手点了香，唇上也是，舌头舔舔，嘴里、肺里、胃里难免不窜着几股香，要了亲命。如银如水如幽兰的秋月自然好过暗香迷阵百倍千倍，只是家乡的秋夜我已多年不见。
真怀念家乡的秋夜，怀念也渐渐在阴郁里沉沦上升至痴狂的热爱了。书呢？尚且读不多，谈热爱不免虚伪，于是我更呆不住矮房子里。只有四周的白墙，不粉饰，亮白灰白黑白的墙扰我烦我一次两次三次。我该留恋这里什么？我该走，走到更南方一点，虽不能致远，也还能嗅到一点家乡秋夜的香。明月呢？她这样大，总不会被遮掩太久。
勇敢地走掉好过烂死在霉湿的周围。我也不挑，不找乘风暖日的天气走，况且我着急走，下着雨天也冷着的一天，我就朝南去了。开得越远我就越欢喜。现在在我身后的，以前我甩不开，现在我甩得这样快这样干脆，心胸酥麻着，嘴闭合不住得要呼喊。
我很快就喝完车里所有的水，我想这也许是因为我太过高兴。不久，车也没油了，不过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足以证明我开得很远。我不太可能在这条柏油路上遇见书店老板、我的同事、我的房东······因此这对我来说，完全是一次重生。
去更南方的地方，其实我并不知道我明确的目的地。反正家里不能去，反正盖住家乡这巴掌大小的地方，我还能自由地游荡，也更能像游子。于是我只能继续开下去。
路上真的不算坏。绕山走，绕湖开，山水都见了。也路过大片大片的金黄麦田，也追赶落日看着天黑。说实话，我能一直开下去，不过我还是需要一点休息的时间，这好让我明白天亮之后我该去哪。
我下了高速，找了一处偏僻安静靠着林子的路口停了车。我搞不清楚这是在哪，或许只是一个交叉口，不过足够让我一夜好眠。我想念起矮房子里的木板床，至少在那我能让背完全放松。现在只是让脚尽量抵着车头，好挤出空间尽可能给背一点角度。当然躺在木板床上可享受不了这样的夜晚。
四下里静得出奇，能看见的很有限，这很好，看来回忆与静默将是我唯一能做得了。我稍微挪动肩膀，是的，我已经做足准备开始回忆。不过，这会我却觉得没什么好想的。我无非就是过着两种生活：家乡与异乡。家乡的已经很模糊，谁能保证一本书在几年几十年后不泛白发黄？异乡的，也就更乏善可陈了——上班和下班。
睡眼迷蒙中我见几只鸟飞进黑魑魅的林子里，它们可没我好，我都快睡了。
后来回到矮房子一周后，生活才平静下来。不过我睡眠很差，总想念暗香与明月。
夜里两三点的时候我常看着孤独闪烁的银光发呆。我把里窗外窗都打开。刚倒得水被我放在窗沿外。如银子的月光化为茫茫白色的冷气。
我想，如果时间不继续走，继续流转的话，我是否能受得了这清冷孤寂。然而，不太痛快的生活似乎已经开始挎哒挎哒得在地上磨着爬行了，就像只丑陋的流着腥臭唾液的黑巨蜥。我懒得动下眼皮，白天里那些琐碎极了得事情一直到暮日西垂才结束，现在又受了清冷黑夜的苦水，我累极了。
一分钟后，我听到了对门那个单身男人的鼾声，又一分钟后，我知道了那个男人一分钟抽动25下。我忽然意识到，这安静的夜晚属于每一个还未入睡的人，现在这种人肯定不少，那么，那个单身壮硕的中年男人就该有罪。他的鼾声破坏了美好的夜晚，他应该遭到惩罚，为了像我这种尚未入睡，享受美好夜晚的善良民众而遭到严惩。我激动得从刚才思绪空离神游的状态中转变回来，我打算先敲打他的房门，如果他开门并且虔诚地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也就息事宁人了，要是他稍微蛮横，扯着他那肥厚的嘴唇嚷嚷，我会给他一下子。
我直跑到房门前，举起一个拳头作势就要打上去。可是，我犯得着和他计较吗？我和他计较什么呢?谁睡觉都难免吵吵几声，为这为那的，又或是梦里有了好事舒畅得呼呼几声。我又何必讨人嫌，讨人骂，搏个“无人能扰这黑夜清寂如水”的正义。可是这不是纵容吗？要是自己每天纵容自己什么时间该去做的事不去做，那自己会变成什么?要是自己去纵容别人偷懒耍滑而不出言指责几声，那自己该怎么适从?我烦躁得给了房门一拳头，只是刚打下去，我就开始慌乱了。我该怎么说明白自己凌晨的突然造访，或许是让他为自己的鼾声道歉。我凝神静待了几秒，房门里的男人鼾声依旧。
没有办法，我只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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