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孩的一天

如果是晴天，可能早上会有很大的雾。从家里出来要穿过一条巷子，在巷子的这头走向巷子的那头，像从一条长通道进入一个塞满了白色物质的大房子。既然说像牛奶一样的白雾，那么它应该要有奶味。走进雾里后我感到意料之中的失望，没有特别的味道。但依然有一点不一样，空气好像是被成团地吸进去的，像吸进一团打湿的棉花。 也有诡异的时候。比如说天色昏暗，外婆说会下一场大雨。昏暗到什么程度呢，像天变成了地，还铺满了沙子，一阵一阵的大风，于是一些黄色的沙子被吹薄了一层，显露出一点棕色的土。于是我感到莫名的兴奋，这是大事一桩，早上要下一场暴雨。想想，不知道第一节课上到什么时候，会突然有大盆大盆的水砸在地上的声音。 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在南方，竟然结冰了。房檐上挂着尖锐的冰柱。叶子被冻在冰里。这让我想起莫吉托中被冻在冰块里的薄荷叶。于是中午的时候我就需要经过并不需要经过的公园。叶子在风里雨里雪里摇晃颤抖地舞蹈时被冻在冰里，摆出精心准备好的惊讶姿势。它们需要她去收集，否则它们的准备也就毫无意义。有一些冰块被她吃掉，但是它们的姿势太多她吃不完，那么我就把它们放进冰箱里。 有一些时候下雨，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打着雨伞穿着雨靴，感到自己是百毒不侵的。十分自信快活地踩进水坑里。浅的水坑让人扫兴，如果踩到一个很深的水坑，那真是令人兴奋极了，也许下一个更深，也许会一直深到水刚好不灌进她的雨靴里。靴子进水了的感受是不好的，最舒服的就是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很干燥，可是可以隔着一层靴子感受到踩进水里时，或浅或深的水面对自己的脚欲拒还休的阻力。 更多的时候是一个普通的中午。那么便不能让一个普通的小孩独自呆在一个有电脑的家里。屏幕有无穷尽的吸引力，我看哆啦A梦看了一中午，反正家里是没有人的。再过半个小时就要上课了。二十分钟。十五分钟。十分钟。没办法了，一定要去学校了，还得跑着去。我心里并没有什么负疚感，我还不知道什么叫拖延症，我还不明白时间有你们说的那么宝贵。 放了学我对朋友也还不舍。我去这一个或者那一个小孩家，写作业跳绳讲话，总之一起呆着，总会有点意思。一直到天黑，到不得已的回家的时候，依依不舍地再回去。我从这盏路灯黄色的光里走进那盏路灯黄色的光里，就像从这顶黄色的帐篷走进那顶黄色的帐篷。 晚上一个人睡在床上听窗外的动静。对面有一栋楼的一间窗户的灯从来没熄过，白天也一样。一辆一辆的车子开过去。铁桶被踢倒的声音。狗断断续续的叫声，以及叫声在寂静的夜里的回声。我开始思考人生，然后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