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抑郁症患者日记（十）

91
要是我顺从甘地的思想，
不给暴力机会，自己安分守己；
愿意杀我的人，我就贡献生命，
比羊羔温顺，比蜗牛慢性。
当这具肉体渐行消瘦，
我感觉到自己的骨头仍然松脆；
可以是别人的食物，在这时候，
佛主也会顶礼赞叹我这个白痴。
92
当我是个记者的时候，我就
选择和自己作对，任何人都值得写，
一个鞋匠，酿酒师，或者帮佣
他们都在忍受一场注定要输的赌局。
可是他们的心情从来不比赌徒差，
两手空空只为今后没有烦恼；
让至高无上者替他们承担，这样，
献上一炷香，或者买个像章就成了。
93
沸沸扬扬有何事，我趴在窗前
看见甘肃的女孩落到地上，
人们冲着自己的欲望而来，发泄够了，
谁会收拾那些玻璃如同一颗烂掉的心。
哦，医生，医生，我这里疼，
因为那里遭到打击，在这个塞满
各种脏器的华表里，我崇拜自己的图腾，
那只蓝色的小蝌蚪，可曾游到国旗上去？
94
你可曾爱我的混乱，如枯藤
老树、昏鸦，一个背墓碑的人找我
要他的墓志铭，在多少年以后，
人们应该熟悉我的笔法，就像波洛克甩着
他的颜料桶，滴滴答答的时间
一块块落进油画布，我也这样甩着字码盘，
在汉语的花园，杂草丛生才是青春，
修饰一新的往往没有过去可言。
95
在通往乡村巡讲的路上，我念着
五福临门的符咒，人们总是
被一些浅陋的东西附着，藤壶爱礁石与船底，
人们爱自己半懂不懂的文言文与经幢。
让跳舞的人来给我们超度，
一路载歌载舞到黄泉，人间的苦难
一笔勾销，还没有什么值得眷恋，
如果我挨个儿去爱，也就不会牵挂于你。
96
在灵魂的漆器上，我满足于红与黑，
这是日落与良夜的两种格调；
谁来问我，你的人生到底怎么度过，
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我都回答她
不必问我，不必问我，让风继续吹，
我在自己的路上像个落跑的士兵；
不敢在小站歇息，不敢告诉你原由，
直到恐惧在空气里散尽，如一支烟。
97
就让疯狂落住我的心吧，
我会咯咯笑着，流着涎水，瞪着
那些探视我的人，他们如何
忘却自己的祖先也曾这样迷失过？
在广漠的天地落荒而逃，
像棵小草一样，期待着南风吹拂；
让雨露沾湿我，而阳光催促我，
别和一切荣耀的事物合二为一。
98
女人就是我的圣殿，我向着
她们的身体朝拜，如耶路撒冷；
乳房形同哭泣的墙，多少人
把自己的头颅埋进去，捐赠眼泪。
如果母亲、妻子、女儿的称谓
不够我们赞颂，那么还有什么值得
连绵的战争，把她们争取，
特洛伊和朝歌，永远都为女人而建。
99
请关心我，我如此孤单地落在
世界的身后，不懂迅捷的机器有助于
我们生活，而且点燃灯盏的手，
已经是阿西莫夫的一只机械臂。
要是神的亿万个化身都在人间，
为何不来关心我，就像我抚摸的樟树；
如雨的种子污染了车盖、街道，
却不孕育任何一棵在我的窗前。
100
明天就是二一十世纪的
第十六个年头，恢复信心的国家
仍然有赴难的人民，要在这时候
跟所有遇见的人友好相处；
要在这时候跟神灵或者仁者交汇，
如同细流归河流，河流归大海；
我在自己的中年守着灵柩，
在我未亡的理智中还有痉挛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