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恶

陀思妥耶夫斯基喜欢探究人性恶的一面，也即人性的阴暗面。《罪与罚》、《卡拉马佐夫兄弟》中都有大篇幅的论述，讨论善与恶，上帝与魔鬼。但他是个有信仰的人，他信仰全能的上帝。他用一种带有主观性的客观眼光看待了耶稣与撒旦的博弈。他把撒旦美化成了一位中年绅士，把恶化为了善的帮手，借他之口讲出，没有善就没有恶，正因为需要有善，才造就了恶，反过来，正因为需要有恶，才产生了善，二者缺其一，则人就失去了判断标准。他相信即使是拉斯柯尔尼科夫那样的人也能得到救赎，虽则伊万不得不以逃跑的手段苟活，但他依然相信，那也是一种救赎，一切的罪责最终都能够在宗教中得到赦免。然而宗教虽然美好，天国虽然美好，却未免太过理想化了，现实中的人性恶并没有一个消除的万全之策。
村上春树升级为“斗士”之后，虽不给出善恶的定义，却有着明确的分界，他同样认为，有善必有恶，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哪怕此消彼长，最终也归于平衡。像领导与深绘里，绵谷升与冈田亨。
我想日本是不缺少善恶并存这样的理念的，可举的例子太多了，像漫画《火影忍者》，游戏《合金装备》。《火影忍者》中的大国各自为营，互相残杀，对自身的善也是对对方的恶，甚至产生了佩恩这样的毒瘤，这不禁让我想起现实中某自由民主大国与某极端武装组织。《合金装备》的世界观宏大且超前，游戏展现了世界高度一体化时代个人的迷失与人性的毁灭。当各国的战争变成了商业往来，通过战争来促进经济的发展，寻求政治的稳定，那么小小的兵卒该何去何从？善与恶，又究竟来如何划分？
一战战败后，德国在短短的20年间迅速发展工业，打响二战，很多人惊异于德国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拥有那么强大的战斗力的。有位网友开了个玩笑，他说，如果你每天生活在复仇的怒火中，你干起活来绝对劲头十足。当然首先，希特勒要是一个演说家，德意志民族成分的单一是最大的便利条件，加上下层民众的愚昧无知，容易形成个人崇拜与民族复兴的热潮。当这一“复仇”的战争席卷了欧洲，便是德意志伸张正义的时刻，但这正义对于他国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恶，纳粹铁蹄下践踏了600万犹太人的性命，这滔天罪行罄竹难书。至于日本，这个岛国在东南亚杀害的2600万英灵将永远咆哮在历史血染的荒漠上。
然而可悲的是，德国也好，日本也好，奔赴前线打仗的士兵大多是贫民百姓。有些日本渔民的孩子因为吃不上饱饭就去前线参军，政府给的口号是去满洲国实施援助。于是，在那样一个军国主义意识形态的压迫下，无知的青年变成了杀人的机器，变成了吃人的野兽。你可以想象，但凡是一个稍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让双手染上那么多的鲜血。也许一个奔赴蒙古戈壁滩准备与苏军开战的士兵会背靠巨石，仰望星空，想念家乡的父母和妹妹，想念山里的溪水和蝉鸣。会产生种种疑问：我们来这块土地究竟是要做什么，如果让我保卫日本，我可以抛头颅洒热血，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那么现在在别国领土上做的究竟算什么呢？我们和苏联人争夺这一块寸土不生的沙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那该死的边境线吗？我不想这么做，但军命难违，上头那帮家伙的脑子都被烧坏了吗？不，没有烧坏。那些暴力的人、团体，通过暴力的手段建立社会体制，依靠暴力压迫下层人民，他们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把金钱塞进自己口袋，垄断着一切舆论工具，钳制和影响着人们的思想。幻想是可怕的，人应当被奴役，不错，没有幻想就没有危险，听命行事最简便安全，亨特手里的枪打的就是那只出头的鸟儿。
德日纳粹的恶行为千夫唾弃，你骂得再狠毒都不过分，甚至你有权杀了那些罪人。但战胜国又怎样呢？战胜国就一定是正义的代言人了吗？斯大林就是正义的化身了吗？他对心腹的大清洗不算恶吗？二战后西伯利亚矿区的日军战俘难道没有遭到同样的不义吗？没吃没喝没棉衣，强制劳动直至死亡，人死了就扔到废弃的矿井里，辱骂毒打是常态，这不禁让我想到了我们千年以前的祖先始皇帝。
《2666》中第三部分《法特》中有一段说“因为人类的疯狂和残忍的全部典型都不是当代人发明的，而是咱们老祖宗创造的……也许您会说，一切都在变化，一切当然在变化，可犯罪的典型没变，同样，人类的本性没变。”即使到了现今所谓的文明时代21世纪，罪行依然在发生，恶依然在循环。深深根植于人性中的兽性就是灭亡人类的死神。
我时常在想一个问题，人类现在飞速地发展一定是正确的吗？尽管它是一个必然过程。史书上称那段人类尚未开化的时期为“黄金时代”，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那个遥远的母系社会，人与人和谐相处，部落处于一种共生的状态，大家有一个共同的目的——生存。因为生存所迫，劳动便成了第一需求，这个和谐的母系社会就成了共产主义社会，尽管它是一种原始的共产主义，人类为了活着而活着，动物的本能促使人类活着。但随着石器时代的过去，青铜时代的来临，亚当夏娃受蛇的蛊惑懂得了智慧，天国不在了，人的欲望也与日俱增，得到的越多，想要的越多，终有一天，结局是幻灭。
感性上来说，愈是发达的地方愈是文明，但理性分析来看，这发达的代价太过沉重。人类疯狂的物质生产，资源掠夺，对生态环境造成了不可逆的破坏。而人类社会，随着高科技的产生，当真有让人更幸福吗？你觉得每天扣手机就是一种快乐吗？每天上网玩游戏就是最大的乐趣吗？这只是让你接受一段又一段没有任何意义的垃圾信息，最遗憾的是，这居然成了主流，每个人都成了时代的消耗品。那么究竟是人主宰着时代，还是时代的列车被人类不断加速，驶向毁灭的深渊呢？你以为你特立独行吗？你以为你有独立思想吗？你以为你超然物外不受干扰吗？你错了！所有你脑子里的东西都是别人让你那么想的！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幸免。
在这个信仰金钱、权力的时代，人们愈发贪婪，愈发恐惧，愈发无奈和绝望。单独的个人尚且不愿被人揭短，更不必说一个团体一个国家的政府。希特勒也好，斯大林也好，他们不过是《1984》中的Big Brother，位越高权越重，则欲望越大，越贪婪。这些政客为了自己个人的利益，大张旗鼓地为种种见不得光的行径套上一层好看的糖衣，下层愚民只看得到其光鲜的外表，却不知其内容物像烂泥一般污秽。你以为拥护他们便得到了老大哥的庇佑，实则你只是一枚炮灰。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有谁参透这世间的真理，谁就成了最苦恼的圣人。有谁懂得运用这真理愚弄他人，谁就成了王。
在令人厌倦的沙漠里有一片恐怖的绿洲。——波德莱尔
罗贝托站在寰宇之上俯瞰人间，映入眼帘的，便正是这片荒漠，而那绿洲，就是人类不断膨胀的欲望与邪恶。
2015、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