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了远方，从此遥遥无期

1 并是不是所有的真心相待都可以换来对方的真心相对。 这句话是闺蜜瑶瑶告诉我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那是盛夏的夜晚，她第二次失恋，躺在我的寝室，和我挤在一张小床上。她向我哭诉：念念，你说，我怎么那么倒霉，两次都没有遇上我的良人。 瑶瑶是很文静的女孩子，长长的睫毛，齐齐的刘海垂在眉前，大眼睛樱桃小嘴，看起来骨感，摸起来都是肉，软软的。 她不是特别的漂亮，却几乎符合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女朋友的模样。自然，她的桃花运也不断。 瑶瑶坚信宁缺毋滥，尽管高中时收的情书比英语试卷还厚。当然，这么多也是因为其中一个人一周一封，持续了三年。 瑶瑶只是不动声色把这些花花绿绿的纸放在书架最底端的盒子里。最初的糖果盒盛满了，换上了鞋盒，三年高中读完，男士鞋盒竟也装的满满的。 瑶瑶因此没有女生缘，真不明白这样清纯简单的女孩子也会遭到其她女生的小唾弃，什么故作清高啦，什么自以为然的。瑶瑶和我说的时候，眉眼淡淡的忧伤，其实她是在乎的。 瑶瑶第一次恋爱是在大一开学军训时，平头高个教官对她很是照顾。 大家在毒太阳下站军姿时，平头教官老是指使瑶瑶去教室拿着个找那个的，无非是让她拿个垃圾袋找个圆珠笔之类的芝麻小事。 瑶瑶便趁此在教室打开风扇，凉快一阵才溜回去，对教官甚是感激。 之前也不是没有男生对瑶瑶献过殷勤，小首饰玫瑰花之类的，瑶瑶向来不屑一顾。平头教官并没有送什么礼物给她，只是容许她在烈日炎炎的军训中偷工减料。 瑶瑶琢磨着，不过是萍水相逢，得到意外的照顾，总得回报点什么，于是上晚自习时请了假，在商场转来转去，选了个皮钱包，打折的，不是很贵，但也花了瑶瑶好几顿饭钱。 瑶瑶趁着早餐功夫，给教官发短信约他到教室楼前，递给他钱包时，瑶瑶脸微微发红，她小声说：谢谢教官对我的照顾。 教官憨厚地笑着，接过钱包摸了摸，又塞回瑶瑶手中，推辞说：这太破费了。 瑶瑶见他不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圈子一红，就要掉眼泪。 教官吓慌了，忙抢过钱包：我拿着就是了，你别哭呀。你一哭，我心里直心疼。 然后，也没有什么表白，也没有花前月下，他俩就这么好上了。 两周后，教官结束军训要回部队了，瑶瑶请了假，去送他。 看着教官坐在长途汽车上，对自己憨厚地笑着，招招手，瑶瑶心里一紧，突然才明白，谈了不过一周多的恋爱就成了异地了。 2 大一功课不多，大家仿佛高中三年用尽了力气，需要补补。所以学校安排大一的课尽是擦边课，几乎没什么专业课。 日子清闲，大家拉帮结伙地出去唱歌，逛街，都是些单身小姑娘，凑到一起，就是些吃吃喝喝。 瑶瑶不出所料又被排斥在外了，可能因为她是公认的教官女朋友，可能因为大家对于她军训时得到默许偷工减料不满意。 总之，她还是没有好朋友，许多心事只能通过电话说给千里之外的我。 那一段时间，我陪瑶瑶熬着，她总说：念念，他不在我身边了，我才发现我是多么地想他。 念念，你不知道，异地真磨人。 念念，相思催人老，你说，以后我会不会比你显老很多？” 我从来没想到一向骄傲的瑶瑶竟如此脆弱。我只好劝她，你们不是还可以QQ聊天，打电话，写邮件吗。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瑶瑶语气里还是甩不掉的忧伤，她说：念念，你不知道，他那边网络不好。QQ聊天都是我说了一大堆，他才发来一句半句的。 念念，他从来没有说过爱我，只是说喜欢我。可是我爱上他了。 念念，我害怕。 我只能劝她说：瑶瑶，不怕，你那么美好的姑娘，他当然爱你了。别胡思乱想的。 只是，我不明白，念念不是没人追过，热辣辣的表白也不缺，怎么就被一个只说过喜欢他的教官拿住了。 瑶瑶的失恋来得不出所料。 有一天，她很平淡地告诉我，她和平头教官分了。 我什么都没问，她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诉着：我好不容易盼来他再来学校给下一届新生军训。 第一天我给他发短信，他回忙，没来找我。 第二天，一个短发姑娘找到我，说希望我不要再纠缠她男友了。我问，你男友是谁，她说了他的名字。 我才明白，以前有老师小心翼翼和我说教官每一届军训都会找个女朋友。那时，我打心底不承认。 我以前不相信，却是不得不信了。我没有再和他联系，他也没有再联系我。 我不知道那个短发姑娘会不会是下一个我，我只知道，我真的很伤心，那些日子。 瑶瑶说到这里，大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陪着她哭。 她不哭了时，我还在哭泣，瑶瑶嘿嘿地笑起来，她说：念念，你这傻乎乎的小丫头，真可爱。 其实，我觉得，瑶瑶她才傻乎乎呢。虽然这话，我没说出口，因为说了不就是在她伤口上撒了盐嘛。 3 瑶瑶第二次恋爱看起来很般配，是大三的时候，她又一次全心全意地沉浸在热恋中。 男孩子是独生子。我见过照片，挺帅气的小伙，穿着白底蓝条纹衬衫，水蓝色牛仔裤，看起来玉树临风，潇洒不羁。 暑假时，他和瑶瑶在海边逗留了整整一个假期，在海边旅馆租了个房间，瑶瑶找了份导购的兼职，只上半天班。他就在海边卖鱿鱼串的摊子打工，从傍晚做到深夜。 俩人买了个小电饭锅，自己煮面，做排骨米饭，煮海鲜。早早吃过晚饭，瑶瑶陪着他去海边鱿鱼摊那里，他在摊子前忙得团团转，瑶瑶坐在前边沙滩上等他下班。 夜深的时候，俩人牵手回去，有时候摊主送给他几只卖剩下的鱿鱼串，他俩就抢着吃，你一口我一口，甜蜜的让海风都嫉妒了。 那段时间瑶瑶和我打电话的语气都腻的渗人，仿佛嘴里正咀嚼着甜甜的泡泡糖，那极浓的甜味电话那端的我都能闻得到。 只是这遥远的甜味我很少才能接到点，小俩口甜蜜着，自然是重色轻友了。 暑假结束后，他们一起返校，不在同一个班级上课，只分别半天，就有无数的短信来来回回，倒是支持了移动事业。 偶尔接到瑶瑶的电话，我问她：你们快毕业了吧？有什么打算？ 瑶瑶笑我真老套：念念，你才多大的人呀，就跟老掉牙的婆婆似的开始数算日子里的柴米油盐。 我听着，也不反驳，既然他们喜欢，就尽情享受青春好了。 4 瑶瑶在海边浪漫度日的时候，我一直在图书馆熬夜背单词，心里忍不住略微的酸涩。瑶瑶多幸福，有人牵手作伴，根本来不及考虑琐碎的人生。 而我，捧着厚厚的单词本，拿着粗鄙的圆珠笔，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仰望头顶昏暗的灯光，第一次开始羡慕瑶瑶的潇洒。 可是，好景不长，恩，其实也不短，他们的缱绻时光持续了有两年吧。 毕业季，真的是分手季。 瑶瑶连行李也没收拾，就坐飞机跑到了我的寝室。那天，我刚刚参加完毕业聚餐，回到寝室，被趴在我的小床上大声哭泣的瑶瑶吓了一大跳。 上帝，那么远的距离，大热天的，瑶瑶说来就来了。我不知所措的站了一会儿，走过去，拍拍她的背：哎，你来怎么不说一声，早知道我刚才给你把餐桌上的红烧鸡翅兜几个回来，你不是最爱吃嘛。 瑶瑶转身抱住我：念念，他今天的飞机，飞往墨尔本。 我笑笑：留学去了？你也可以去呀。不就是什么雅思托福吗，我不信你这一本学霸，能考不上。 是的，当年瑶瑶比我高考考得还高那么一大截。现在不是流行叫学霸吗，我觉得瑶瑶就是那种不努力也能考好的伪学霸。 好吧，是我又嫉妒了。 瑶瑶擦拉擦眼泪鼻涕，亲爱的，她是揪着我的衣裳擦的，我新买的阿依莲雪纺裙子，为了毕业聚会留个美好的倩影，浪费了我一大笔银子呢。 其实也没什么，洗洗就好了。这么想着，我就任由瑶瑶揪着我的裙子当纸巾了。 她擦了好一会儿，才歉意地笑笑：念念，你看，我给你的裙子签名了，等我成名了，这个裙子就值钱啦，所以，你别洗哈。 我知道，瑶瑶每每特别伤心时，总会说点笑话自娱自乐，瞧，这个优点她从小到大，一直没改。 瑶瑶脸上的表情慢慢凝重下来，她跟我说：念念，我一开始和你想的一样，我也去，不管是墨尔本还是巴黎还是什么鸡不拉屎的地方，我都去，只要有他。 可是，念念，他告诉我，其实他的女朋友一直在墨尔本等他。 他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好听呢。她高中就去留学了，然后，大三时，他太想她，然后遇上我，情不自禁。 他说，对不起，一切，只是因为太寂寞了。 他跟我说，对不起，瑶瑶，我终究还是要去找她的，我们有约定和诺言。 瑶瑶泣不成声，小脸皱成了一团，趴在我怀里，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 我怒了：我去，他早干什么吃的？他们有约定，那你呢？ 他给你的海誓山盟算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们那个夏天，那些夫唱妇随的小日子，还有那个未成形的孩子，怎么算？ 我说的噼里啪啦，气急败坏。说完，又不忍心了，看着瑶瑶，不吭声了。 瑶瑶抬起头，反过来开始安慰我：念念，别生气了。我都想过来了，既然她比我在他心里的分量重，就是有过孩子又能怎么样。 即便是生下来了，他都有可能撒手飞去墨尔本，你信不？ 说到最后，她松了一口气：我就当被猫咬了一口，大不了打几针破伤风。 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所以，她都没说当成被狗咬了，而是说被猫咬了。 猫多可爱，他配么？ 5 瑶瑶在我的寝室住了几天，然后我毕业留在那座城市找工作，她也回到了她的学校，租了间小房子，复习，考研。 我们又恢复了异地通电话的老习惯。长长的电话粥，手机渐渐在加温。说些有的没的，唯独谁也不敢再提她那两次伤痛。 就这样，一直到了我找到了工作，新人新环境，忙的不可开交。她也考上了母校的研究生，换了专业，学旅游管理。 瑶瑶说：我要独自走遍祖国的万水千山。啊，不，不是独自，念念，我要带着你。 我大喜：好呀好呀，我就等着你的双人免费旅游团了。 可惜，还没等到第一次旅行，我的闺蜜瑶瑶就有新的驴友了。 没错，她又恋爱了。 瑶瑶这次恋爱居然都开始了快一年了，她才告诉我。我大呼小叫责怪她：太重色轻友了，太不仗义了。 瑶瑶笑起来，呵呵的笑声爽朗动听，她说：念念，我这次找到了我的良人了。我再也不会受伤了。 我好奇男生是何方神圣，要照片，她不给，要QQ。她都拒绝：念念你算了吧，你不知道闺蜜就是未来的第三者？ 我仰天长啸：我去，第三者？哈哈，瑶瑶，你真是想多了。 瑶瑶这次真的很谨慎，矜持地不知道约会该穿什么，一个下午对着十几件衣服犹豫不决，尽管这约会只是去公园溜达一圈。 没错，瑶瑶这次恋爱小清新，纯天然。 没有去看电影，没有去鬼屋游乐园。据说因为瑶瑶不喜欢，可我知道那家伙最爱电影院的气氛了，在游乐园她可以变成一个无法无天的小疯子。 也许是真的长大了，恋爱不再是疯狂的，细水长流的感情来的更实在不是吗。 瑶瑶从前和我说第一个教官时，说他老实，干净，力气大。第二个说潇洒，帅气，多帅多帅的，说的我还真想去试试能不能做第三者了。 当然，我只是想想而已。 可这第三位王子，她直说他很好。 他很好，多空泛的词，说的我模模糊糊到现在都记不清他的名字。 6 其实，我连瑶瑶都快不记得了。 我都忘了，她有几颗虎牙，是三颗还是两颗？ 我都忘了，她是喜欢吃桂花馅的年糕还是玫瑰夹心的年糕。我只记得，她是个爱吃年糕的家伙。 要不是公司里组织去四川七日游，人力部文员来统计问我去不去，我还真记不起瑶瑶是何人了。 我是不敢想，不愿想，不能想。 我亲爱的瑶瑶，我亲爱的，可爱的姑娘，我都不敢想你了怎么办？ 因为一想起你，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痛，痛不欲生。 我亲爱的姑娘，她已经长眠于四川那片遥远的土地上，据说那里多雨水，瑶瑶从小怕下雨，若是那里阴雨连绵起来，瑶瑶还怕不怕呢？ 或许怕不怕都没事了，有他陪她，两个人牵手作伴，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瑶瑶的良人，在汶川的一个棚户区长大。汶川，这本是一个毫无名气的小地方，却因为一次震惊世界的壮举，至今名声还在。 瑶瑶和我提过，她不是怕他条件不好，她踌躇：念念，你不知道，我妈怕我读书上瘾，读完研究生，成了剩女，一放假就催我相亲。什么公务员，局长家的公子，我真真是烦死了。 其实，念念，我还没敢和我妈说起他，我有点怕我妈会不同意。你知道，我妈这人一向势力，最烦她这点了。 瑶瑶略微担忧的说着，接着，又开心了起来：其实也没啥，现在都什么社会了，自由恋爱，她也不敢棒打鸳鸯不是吗。 是呀，不只是不敢，就是想打，也没机会了。 瑶瑶，我都想打你两棍子，不，你打我两棍子也行，瑶瑶，瑶瑶，你欠我这两棍子该怎么办呢？ 7 瑶瑶研二的那年暮春时节，他的母亲生了病，不是太严重，电话里思念儿子。他是孝子，反正学校离家乡也不是太远，五六个小时的火车而已。 于是请了假回去看，瑶瑶也跟着一起去了，出发前一晚给我打电话：念念，我要去见公婆了，念念你抓紧呀，你给我记住了，咱以前可是说好要做亲家的。我可不想让我闺女做剩女。 是的，我和瑶瑶上高中时就说好，我们要做亲家。她喜欢女儿，那我就努力生个玉树临风的帅小伙，去把她闺女勾搭到我家。 瑶瑶，如今，不遵守诺言的是你，你说，我儿子要是成了剩男，我这个婆婆该怎么办？ 瑶瑶一露面，他母亲的病好了一多半，扯着瑶瑶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左邻右舍都去跑来看他家的城里儿媳是多么洋气。 瑶瑶夜里在QQ上和我说的时候，半得意半炫耀，好吃的农家鸡，香喷喷的草鸡蛋，不打药的青菜。瑶瑶打字打得慢急了，大概是她的良人在身旁吧。 想不到，那是我和瑶瑶最后一次联系。 看到新闻里说汶川发生大地震时，我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瑶瑶，她正在那里呀。 电话打不通，我都不敢和她家人说，最后，忍不住告诉瑶瑶家人，电话那头哭得歇斯底里。 找到瑶瑶的时候，她和她的良人拥抱在一起，旁边有张破碎的报纸，上面红通通一片，营救人员拿起来一看，是用血在一片碎报纸上写的几个字，一个自制的结婚证，两个人的名字写得歪歪扭扭。 没有照片，最上方隐约画着两个笑脸。 我知道后，真想不明白，他们被困在水泥下，居然还能想出这么幼稚的游戏。 营救人员说，看房屋倒塌的痕迹和现场的足迹，可以推断出，瑶瑶是地震发生的那一刻又冲回平房的。 忘了说了，瑶瑶的良人已经不住棚户区了，盖了几间小平房，那里竟成了他们的新婚之地。 8 我不知道瑶瑶发的什么疯，明明可以往外跑，跑几步就是宽阔的院子，无一遮拦。可她，居然又跑了回去，难道她的爱，足以生死相许？ 瑶瑶的葬礼上，家人同学都哭得痛彻心扉，我只是流着泪不出声，我不想打搅他们小夫妻度蜜月。 可怜的是，他们的结婚证也太寒酸了，真委屈了瑶瑶。 按照瑶瑶在手机短信写的遗愿，她和他葬在了那片土地上，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有风吹过，又是一个美好的夏天。 瑶瑶终于和她的良人永远的在一起了，我该高兴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一想起我的瑶瑶，我亲爱的姑娘，我的心里还是很痛很痛呢？ 作者：鹿小念 转载请豆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