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 | 动物凶猛

不好意思,未能如你们所愿,尽管现在各位看到的是这个标题,但我并不是北京大院儿里长大的内地著名作家、编剧,我不是王朔,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走在路上,看惯了男盗女娼,看惯了野狗厮杀的人。 我的泪腺非常高,有时候甚至自己也会骂自己不是个东西,为什么到该流泪的时候,脸色还是不红不白,眼泪还是在某处没有被激发的细胞里,难觅踪迹。 哭有时候是件大好事儿,有点像从高处蹦极的一瞬间,头脑空白只考虑生死,也像醉酒后失意,实梦不分说话不用负责任,更像是高潮一样,体液涌出心情激愤,所以有的人刚刚哭过,擦干眼泪,就去立马找人交合,低声嘶吼,发泄情绪,为的要么是自己还在,要么是自己的真实,要么就是为了征服或者有所依附。 爱情小说里,总是喜欢把眼泪的来历描述的和性爱过程一样高尚,我甚至怀疑,多数小说家是觉得,人类只有在做爱的时候才会把衣服脱得一丝不挂,同样,也有在流泪的时候,才会把自己平日里所有的伪装全部拆解,从心里把脆弱拿出来吧。 我见过好多人流泪,有人失恋,哭过了之后一杯酒下肚,我们便去KTV搂着别的姑娘歌舞升平。有人心烦,哭过了之后盘子一摔,大步流星冲去民政局结束所有责任后,再为碎盘子心疼。 也有的人是因为亲人离世,眼泪鼻涕一起手拉手,从平时作为支配我们行为,最关键点的脑袋里流出来,流在脸上,也不用纸巾,任由这两种液体肆意在肌肤上交媾,仿佛是能调配出时光倒流剂一般,为起死回生,做最后的努力。 然后,如果努力失败了,回到家里在为了财产上的分配,声嘶力竭。 朋友的父亲去世,我去参加葬礼,葬礼上因为种种传统的规矩,朋友的母亲并未能够出席,在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冷静的火葬场里,为了遵循这些传统,我觉得朋友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庇护,他望着当初用喘息和精子来塑造自己的男人,现如今正如同干涸的河流一样地躺在、暴露在棺材里面,而用自己的躯体和子宫培育自己十个月长大的人,在城市的另一头强忍打点着葬礼宾客,不知道是何心情。 记得我在刚刚得知朋友父亲死讯的当天,我对自己说:“除非我能逆转生死,不然说什么,做什么都无非四个字,料理后事。”可是等我亲眼目睹,朋友一路没有眼泪,但是在给父亲火葬之前,司仪盖好棺材盖子,他当着众人,跪在早已离开这个世界的父亲的尸体面前,举行摔盆祭奠仪式(地方起棺前的一种仪式)的时候,在泥盆被他用尽浑身气力摔碎的那一刹,我清楚地看清了一个人被眼泪折磨到崩溃的样子是如何。 朋友几乎是被众人搀起,在寒风中浑身哆嗦,我怎么也想不到从小一起长大,平常与我喝酒吹牛,说自己与女友行周公之礼时如何骁勇,胯下阳物如何耀武扬威的他会如此落魄。 人类本就是复杂的动物,这夜自己萎靡不振,浑身上下每一处关节如同阳痿,过一夜便能驰骋沙场,让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拍打在另一个异性的身上,我们的在乎和不在乎都在一念之间,修复能力超级强。 不过无论如何,当我们终有一天被黄裹木塑的棺材盖子,遮住众人视线望向我们的那最后一刻,一切的一切,无论是抱憾而终也好,无疾身故也罢,不是精神永驻,更不是料理后事,如果非要让我归结四个字,那么我想,这四个字一定是,烟消云散。 任你生前锋芒再甚,又或者是一辈子谨小慎微,不管你做什么,留下的,除了爱你的人那几秒风干然后随风而逝的眼泪,就在没有其他的什么,化为灰烬以后无论是放在墓地,还是洒向大海,百年过后,也许再也没有几个人对你留恋,时间过去,就算活过来,除了吓到科学家以外,又能怎样呢,依旧寂寞,儿孙尽散。 我们遵循食物链,遵循生老病死,遵循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不可逆的制度,即便我们有诸多不愿,但我们还是无力改变,我们会把眼泪和性看作是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尽管在聪明人眼里也会把我们视如珍贵的两样东西,被看得一文不值。 聪明的人笑我们的眼泪虚伪,笑我们的做爱纯笨,然后他们总结出我们的缺点,各自厮杀,通过眼泪的途径骗去信任,也有的人终善其法,用性爱的方式来获取爱情,伪装成自己哭一次是万中无一,做一次就只属于你的模样,来鄙视我们这心看似高尚,实则心口不一的人。 他们在这些我们都不可逆叛的法则中如鱼得水,利用我们的愚昧,和羞耻心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于是我们一面嘲笑世界危险,动物凶猛,一面自己又被这无聊的动物利用,成为他们眼中最傻的一种动物。 眼泪和性爱的共同点都是脱去伪装后的一次爆发,我们用这样的行为来告诉我们想告诉的人,我真的爱你,即便我的泪腺发达,但我依然爱你,尽管我曾经和人就地野合,但是那是因为我曾经爱她,我们不管怎么做,都只是看着男盗女娼,野狗厮杀却没有办法救赎他们的一个普通人。 我们做真实的自己,然后被别人利用,我们假装自己看惯了人间冷暖,能驾驭眼泪,随意性爱,但我们还是逃脱不了那些虚情假意玩弄我们的人的眼睛,我们是普通人,也是猎物,我们要对付的不是猎人,而是比我们更高级的猎物。 终有一天大家都会死,终有一天所有的事都会烟消云散,不管死后谁去吊唁,说的悼词是褒是贬,这都是我们所无力改变,哭就哭,不哭就不哭,我们就是性情,会为了一人一言轻易崩溃,我们就是真实,管他别人如何议论,动物凶猛,我们做自己就好,哪怕被他们撕咬,凌辱,又怎样呢。 动物凶猛,不好意思,未能如你们所愿,尽管现在各位看到的是这个标题,但我并不是北京大院儿里长大的内地著名作家、编剧,我不是王朔,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猎物,被其他猎物瞄准,然后随时可能被毒杀的猎物。 微信@luodi617 新浪微博:@杀不死的啊迪 罗迪,青年作家,已出版短篇集《陪你一起睡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