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 读王维《酌酒与裴迪》
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
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
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此刻窗外是阴沉沉的欲雪天气,还记得去年这段时间煮了酒,红酒白梨加上丁香,满屋子飘荡的都是温馨的香气。不管什么情景,煮酒,听起来总是件风雅的事,青梅煮酒,红泥小火炉,要再有暖色灯光,真是今夕何夕,从此不思归的。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更何况许多陈年的话搁在心里终究是不能说,说了又如何,旁观者鞠一把同情泪,几声叹息也唤不来小巷里丁香般结着愁怨的姑娘。那就杯酒释愁吧,一两祝你手边多银财,二两祝你方寸永不乱,三两祝你娇妻佳婿配良缘。
白首相知又能知他人几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也总有人活了一辈子都活不明白。朱门先达者只是选择了他们心里更重要的东西,自己心里的期待,不代表别人有义务替你填补,他们并不欠你的。
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离恨长。瘦骨嶙峋的花儿在春风里总是孤独的,难得王维笔下的花儿也有这样的时刻,我习惯了他写“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的空灵寂静,习惯了“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的潇洒自然,也习惯了他“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的行云流水,仿佛王维生来就是这么个清净淡泊的人,骨子里的禅心佛性,不掺杂一丝一毫情绪。苏轼那句“人间有味是清欢”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难得见他这样明显的表露情绪,读到这首诗,真有种发现他另一面的惊喜。换了旁人,见落花自然而然地伤春叹息年华老去壮志难酬怀才不遇等等再容易不过,只有他会这么清清淡淡说一句“纷纷开且”落,如果换成“纷纷开却落”,那真是意境全无。不过想想沙漠中落日何等壮观引人感慨,他也只是轻轻写了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别人怕又要叹夕阳西下,君子不怨天,不尤人,像王维这样的,是真君子。
人生绝大多数的开心与不开心都可以用高卧与加餐来解决,看似平常的两件事,其实这已经是对荒凉生活最好的慰藉,靠别人么?白首相知,朱门先达者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说到底,人能依靠的,是柔软的枕头和床,是吃到喜欢的橙子那一瞬间满满的幸福。这样的幸福,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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