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窗
隆冬时节，颇怀念夏天的窗户。
我上小学高年级的时候，有两年独自享有一间房，这在那个年月是一件极奢侈的事情。房间当然还是属于全家人的，放着家里的东西。其中真正属于我的只有五屉桌中的一只抽屉和一张床。屉子我上了锁。床上永远堆着一摞书。
夜里关上门，就是我的小世界，没人知道我看书看到多晚。
在我的记忆中，看到鸡叫三遍是经常的事。那时候院子里养着鸡。看到大人敲门喊我起床也稀松平常，打开门，天已大亮。
我记忆中白天似乎从来没有犯过困，哪怕熬了一夜，白天照样瞎玩，玩到家家满院子喊我回家吃饭也不肯回去。夜里门一关，接着看书。
熬夜看书，通霄不眠，我想应该是暑假期间的事。看的书很杂，多数是长篇小说，越厚越好。书里只要沾点爱情，更是欲罢不能。我记得最吸引我的是《三家巷》和《苦斗》。描写资本家生活的《上海的早晨》也喜欢。跳着看。写徐义德的地方看得仔细，写到工人阶级汤阿英就哗啦翻过去。可见有钱人的生活天然就有吸引力。
还看了一些侦探小说。
那个时候没有恐怖小说的概念，就是侦探小说也很难得。国庆十周年群众出版社出了一本侦探小说选，被我翻破了。至今记得其中篇目，比如《双铃马蹄表》，《国庆十点钟》，《赌国王后牌软糖》。还有一本苏联出的《形形色色的案件》也被我翻破了。同学们借过去传看了很久，最后传回来前后各失去十多页，已经面目全非。
深夜一个人躺在床上读这样的书，当然很刺激。
那个时候的夜比现在静多了，真正是万籁无声。铁路过火车，咯嗒嗒咯嗒嗒响一阵，轮船偶尔拉位子，声音都不大，隐隐约约传过来，反而让夜更静。中山公园的狮山和虎山，亦常常传来虎啸狮吼，很渗人，让我毛骨悚然。我的床面对窗户。有时候从书中猛然抬头，面对漆黑的窗户，我的心会忽然抽紧，浑身暴起鸡皮疙瘩。
有一回弄到一本《孤坟鬼影》，封面设计以黑色为主，绘一个坟头，坟头上立着孤鬼，大白天看都有些让人害怕。夜里关门上床，捧着书看到夜深，正在紧张时刻，窗上忽然轰地一声巨响，把我的手中书都吓掉了。慢慢镇定下来，走到窗子跟看细看，原来是一只巨大的蛾子，至少有一只麻雀大，趋光而来，狠狠撞在窗纱上。我惊魂甫定，去看窗外，只见远处小虫子围着路灯密密飞舞，形成了一大团光晕——这样的景象如今再也看不到了。
夏窗微凉，虫声繁密，快到秋天了。
我那时候懂得悲怆和凄凉吗？现在回想，好像似懂非懂，心中若有所感。少年虽然不知愁滋味，但愁是造物预先埋在我们身体中的，天然就在那里。懂与不懂，总要叹息。
我上小学高年级的时候，有两年独自享有一间房，这在那个年月是一件极奢侈的事情。房间当然还是属于全家人的，放着家里的东西。其中真正属于我的只有五屉桌中的一只抽屉和一张床。屉子我上了锁。床上永远堆着一摞书。
夜里关上门，就是我的小世界，没人知道我看书看到多晚。
在我的记忆中，看到鸡叫三遍是经常的事。那时候院子里养着鸡。看到大人敲门喊我起床也稀松平常，打开门，天已大亮。
我记忆中白天似乎从来没有犯过困，哪怕熬了一夜，白天照样瞎玩，玩到家家满院子喊我回家吃饭也不肯回去。夜里门一关，接着看书。
熬夜看书，通霄不眠，我想应该是暑假期间的事。看的书很杂，多数是长篇小说，越厚越好。书里只要沾点爱情，更是欲罢不能。我记得最吸引我的是《三家巷》和《苦斗》。描写资本家生活的《上海的早晨》也喜欢。跳着看。写徐义德的地方看得仔细，写到工人阶级汤阿英就哗啦翻过去。可见有钱人的生活天然就有吸引力。
还看了一些侦探小说。
那个时候没有恐怖小说的概念，就是侦探小说也很难得。国庆十周年群众出版社出了一本侦探小说选，被我翻破了。至今记得其中篇目，比如《双铃马蹄表》，《国庆十点钟》，《赌国王后牌软糖》。还有一本苏联出的《形形色色的案件》也被我翻破了。同学们借过去传看了很久，最后传回来前后各失去十多页，已经面目全非。
深夜一个人躺在床上读这样的书，当然很刺激。
那个时候的夜比现在静多了，真正是万籁无声。铁路过火车，咯嗒嗒咯嗒嗒响一阵，轮船偶尔拉位子，声音都不大，隐隐约约传过来，反而让夜更静。中山公园的狮山和虎山，亦常常传来虎啸狮吼，很渗人，让我毛骨悚然。我的床面对窗户。有时候从书中猛然抬头，面对漆黑的窗户，我的心会忽然抽紧，浑身暴起鸡皮疙瘩。
有一回弄到一本《孤坟鬼影》，封面设计以黑色为主，绘一个坟头，坟头上立着孤鬼，大白天看都有些让人害怕。夜里关门上床，捧着书看到夜深，正在紧张时刻，窗上忽然轰地一声巨响，把我的手中书都吓掉了。慢慢镇定下来，走到窗子跟看细看，原来是一只巨大的蛾子，至少有一只麻雀大，趋光而来，狠狠撞在窗纱上。我惊魂甫定，去看窗外，只见远处小虫子围着路灯密密飞舞，形成了一大团光晕——这样的景象如今再也看不到了。
夏窗微凉，虫声繁密，快到秋天了。
我那时候懂得悲怆和凄凉吗？现在回想，好像似懂非懂，心中若有所感。少年虽然不知愁滋味，但愁是造物预先埋在我们身体中的，天然就在那里。懂与不懂，总要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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