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

小学时，班上有个女生叫娜娜，长得好像日本玩偶，妹妹头，白白的，见谁都带着笑。
如果不是四年级换了班主任，她会一直笑笑地度过小学时光。
四年级来的班主任有一张贤惠大婶的脸，温柔又和气，天生吸引小朋友的爱，但她独独不喜欢娜娜。她对娜娜的家庭充满鄙夷，娜娜家是个体户；她更看不起娜娜的妈妈，娜娜的妈妈离过几次婚。
班主任公开表示了娜娜的厌恶。
10岁的娜娜穿着印花连衣裙来上学，当着全班的面，被班主任指责作风不佳。
11岁的娜娜到讲台上取作业本，当着全班的面，被班主任问：“你的姓怎么改来改去？”
娜娜像小狗一样巴巴地看着班主任，满脸都写着讨好，班主任的视线有意跳过她。每个同学都看到班主兴奋地和其他老师扯娜娜家的八卦：“喏，就是那个女生，她妈妈……”
娜娜顺理成章地成为全班同学排挤、欺负的对象。
女生们孤立她，男生们把她当成婊子，他们给她起难听的绰号，往她身上扔垃圾，而她的应对方式，就是把头埋在桌子上，嘤嘤地哭。她以为，只要她哭了，大家就会可怜她，不再欺负她。
但男生们却在她抱头哭泣时，透过她略宽大的袖口偷瞄她的胸，交换猥琐的目光。
小学的最后一个寒假，娜娜跟着同学一起去河边。说是河，其实是一条泛着白色泡沫的臭水沟。
没人愿意和她玩，她走下河堤，无聊地用树枝捞河里的泡沫。
当大家再次注意到她时，她已掉到了河里，只有头露在水面上。
大家爆发出23333的笑声，尖叫着，起着哄，娜娜挣扎着从臭烘烘的河里爬上岸。
浑身湿透的她放声大哭，风将她的衣服冻得硬硬的，她的头发也结了冰，但她似乎不觉得冷，只是害怕。
她终于又成功地给大家留下大大的笑柄。
小学毕业了，娜娜仍未能摆脱贤惠大婶一样的班主任，后者的影子分散在她小学同学的身上，他们中大部分都和她升入了同一所中学。
娜娜努力地融入中学生活，像小狗一样巴巴地渴望着友情。她主动亲近少有的待她温和的小学同学，又带着一脸讨好和新同学搭话。但被她接近的同学，不是被老师善意警告，就是被朋友善意保护——“不要和那个女生一起玩。”“那个女生来找你麻烦吗？我们帮你对付她。”
虽然在这个中二病泛滥的流氓中学，娜娜并没有欺负过任何人。
娜娜最后一次出现在学校是在初二的寒假，她梳着妹妹头，带着几年都未曾有过的发自心底的灿烂笑容。在白皑皑的雪里，她长长的黑呢子大衣和嘴上那抹鲜艳的口红就像一道声明，昭示着她学生生涯的终结。
她热情地和熟悉的同学打招呼，几个小混混从她身后冒出来，搭住她的肩。
她没有躲，很自然地和他们调笑，当他们打算走向她的同学时，她拦住了他们，拉着他们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