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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家

小蘑菇 2016-03-03 23:48:58

已经是春天了，坐着公交车，行走在北京的夜里，即使开着窗，风吹进来，也并不觉得冷。夜风还带着一点点冰凉吹乱我的头发，像一只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脸颊，像姥姥的手掌。
      想念姥姥，想念老家，回忆飘到充满绿色的老房子的暑假。
      小时候，每个暑假都会到姥姥家去住一段时间。姥姥家是一座十四间的平房（在农村里算是大户人家，嘿嘿），朱红色的大铁门，白色的瓷砖，门顶上写着“紫阁生辉”四个大字，庄重，气派。进门是一面壁画，画的是黄果树瀑布，有山有水，清新雅致。壁画后面便是小院子，这是我印象中的天堂，虽然不是百草园，但也是花花草草，郁郁葱葱。两棵大榕树，就像两个门神，保护着整个房子，也为院子洒下一片清凉。印象中树干很粗，一个人都没法把它完全抱住。墙角下种着大片的月季，姹紫嫣红；通往房顶的阶梯旁，盆盆罐罐，破缸破桶都种满了花花草草，那是姥姥的得意之作，有串串红，芍药花，凤仙花，蝴蝶兰，鸡冠花，喇叭花等等，还有好多叫不上名字的，有一种草，叶子厚厚的，每次被蚊子叮了大包，姥姥就摘一片叶子，盖在包上，不一会包就消了，当时就觉得姥姥真厉害。这些花都不名贵，也不是专程买来的，可能就是在邻居家看到了，移植过来。可是在姥姥看来这都是她的宝贝，每天必要照看照看。院子里有一颗石榴树，叶子没长多少，倒是结了一些瘦瘦小小的石榴。姥姥看着这些石榴喜笑颜开，“等八月十五到了，石榴熟了，这个给振华，这个给宁宁，这个给星星，这个给闹闹。”指着石榴，眼角里都是笑容。我记得姥姥还中了葡萄，葡萄长的很好，藤蔓爬的很快，搭起了一个绿色的棚子，可是这葡萄呀，就是光长叶，不结果呢，别人家的葡萄都吃了好几波了，姥姥家的却仍不知“葡萄”为何物！
    早晨，睡的正香，大概7点左右，就听到姥姥的声音，从厨房穿过整个院子到西屋“吃饭喽！快起床！” 姥姥可是家里的老太君，谁都惹不起，敢不起床，大铁勺就得亲吻我的屁股了。揉揉惺忪的双眼，踉踉跄跄的游到厨房，姥姥早就把“糊涂”晾好，还有自己阉的小咸菜，看了就食欲大振。用凉水冲把脸，坐在小凳上，抱起碗就咕噜咕噜。“糊涂”可是老家的家常必备，其实就是玉米面的粥，在学校也会偶尔喝一次，但是就是跟姥姥家的味道不一样。姥姥对“糊涂”可是情有独钟，姥姥的名言“一日可无肉，一日不可无“糊涂”。”“糊涂”虽然好喝，生日时，可是万万喝不得，不然一年都得糊里糊涂的。
    吃过早饭，便是采摘的时间，院子外面，墙外面种了很多的蔬菜，西红柿，黄瓜，南瓜，冬瓜，豇豆，丝瓜，这些菜长得极快，几天不摘就硕果累累，要不就老了。西红柿上还有层露珠，摘一个还没放进篮子里，就被我大快朵颐了，哎呀，真好吃。摘下三四个，中午可以做个“火山下雪” 。豆角摘下一大把，姥爷做麻酱豆角可以一绝。南瓜和冬瓜已经长的很大了，抱都抱不动啦。摘下来的菜自己家吃不完，就拿给邻居家。他家的茄子吃不完，给我们送点，我家的丝瓜结了好多，给他家点，乡间邻里，吃的都是人情味。
      听着“铃铃铃...”的声音，那可不是电话响了，而是送水的老大爷来了。手里握着小皮鞭，驾着毛驴车，车上装着一大桶的水。姥爷招呼他停车，便忙着把家里的大水缸淘洗干净。老大爷下车，把毛驴栓好，拿下来一大盘黑黑的管子，一头接在水桶上，一头拖到厨房。水缸已经淘干净，缸里的两条小金鱼，就暂时放在盆里，我和弟弟就蹲在地上看小鱼。那时总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吃水的缸里要放两条金鱼，而且这水还没有鱼腥味，反而很甘甜，这小鱼的年龄也是个迷，从我记事起就有，一直是他们从来没换过。缸太高，管子放上去不出水，就得用嘴把水吸出来，一刹那，清凉的水就注入到缸里，水花快乐的在缸里跳着舞。
      缸接满了，姥爷一甩水管子，把水浇向院子里的青青翠翠，吓得在花下打盹的花猫咪咪一下子就跳上了墙头，还不忘回头看看是谁搅了它的一帘幽梦。花花草草受到清水的滋润，立刻闪闪发光。姥姥又找来家里的大盆小盆，把水接着盆满铂满。院子变得湿湿漉漉，给炎热的夏日添上一抹清凉。接完水，姥爷从兜里掏出一块钱递给老大爷，再敬上一根烟，一碗茶水，歇一歇，老大爷就又赶着毛驴车“铃铃铃” 的去水站取水，再送去下一家，驴车走过的路上留一条水流的痕迹。没接水管之前，全村人吃的水都是老大爷送的，姥爷说，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
    新接的水清清凉凉，当然不能错过吃凉面，姥爷要露一手了，把早晨摘的黄瓜擦成丝，拌上芝麻酱，面条放在冷水里冰一下，清新又自然。姥爷给我两毛钱，跑到小卖部，买两个冰块，一个给姥爷，一个自己吃。姥爷把冰块放在啤酒里，冰冰的，喝个一两杯才能解这酷暑难耐。午饭在门楼下吃，东西通风，凉快。老家的房，都是门对门，都在门楼下吃饭，隔着街道，也不忘问问邻居吃什么，有什么好菜就互相分享。说说笑笑，午餐吃得真是开心。
    有人过来串门，坐在台阶上，跟姥姥姥爷聊天，还不忘问我几岁了，上几年级了。吃饭慢了，就要被催促，原来这不速之客可不是来闲聊的，是等着“开场儿” 呢！姥姥催促我，扒拉两口，就收拾了盘子碗。麻将布一铺，麻将哗啦啦一到，人已经到齐，骰子一掷就算开始了。老人们没事可做，又是三伏天，坐在阴凉地里打麻将可是唯一的消遣。
    酒足饭饱，正是睡个午觉的好时候，躺在凉席上，看着头顶上的吊扇，吱扭扭的转着，知了还在窗外聒噪着，耳边还有搓麻将的声音，就这样进入梦乡。突然被一声“胡了”惊醒，门楼下打麻将的人，围观的人都哈哈的笑着，电视上刚好放着动画城。不知不觉已经睡了一个下午。看两集动画片，麻将桌也散场，燥热已经退去，姥姥开始准备晚餐。
     整个村子都笼罩在薄薄的暮色中，虽然没有炊烟，我仿佛总能闻到烧饭香味。我记得有一种花叫“烧汤花”，开紫色的小花，总是在做晚饭的时候盛开，香香的，那么味道氤氲着整个童年的暑假.....
     这样的日子从什么时候突然就结束了呢？我记不清时间，是从我消失的童年，还是从姥姥姥爷搬到城里去住？为什么记忆中的花花草草，老家的街道，乡亲邻里的笑声还是那么清晰，仿佛就是昨天？
     姥姥说上次回老家看看，院子里的草已经一人高了，语气里充满了惆怅和无耐，我想她一定比我更失落，那里对于我来说，是整个消失的童年，于她而言，也许是整个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