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好梦

      我穿过麦田，沿着田埂，走向崖边。清晨的露水沾湿我的腿，滑下，像极泪水的蜿蜒。小红鞋不停穿梭，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扑前抢后。此刻，它在我的怀里，闭着眼，睡的很香甜，许是梦中有什么美味，口水流下来，我帮它擦干，继续往前走。
      很安静的早晨，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太安静的早晨，和平时有一些不同。
      哦，少了几声呜咽，少了一抹身影。脚边没有摇着尾巴转圈的家伙，门口没有追着鸡跑的家伙，院子里也不见刨坑藏骨头的家伙。我切好了西瓜，准备了早饭，小家伙怎么还不回家？
      曲折的马路蜿蜒，通向下一个山头，去往远方的村落。有很多急弯，有很多视觉盲点。过往的车辆早早的就按响喇叭，互相谦让，多年来，没出过什么事故，当然，这是指人与人之间。
      以前，在热闹的都市，在行走间左顾右盼，车水马龙的世界，红灯停绿灯行。赶去教室，赶飞机，赶会议。人也匆匆车也匆匆。后来回了乡下，陡直盘旋的山路，窄而且细长，多是摩的载人，遇上放牛归来，或是家禽疾飞，总会等上一等。谁家没有几个牲口，放养圈养都不容易，农村人赶不上什么急，倒不必和动物争个早晚。
       很平常的早晨，天光微亮就起床，小家伙跟在我身后，我干活，它捣乱。忙完，妈妈在厨房做早饭，我坐下择菜，它在门口瞎转悠，恐吓路过的雏鸡雏鸭还有大白鹅。雾蒙蒙的田野，母鸡在窝里打盹，小猪依偎着大猪呼噜不断，太阳还没有跳出对面的山头，半个村庄都在睡梦中。一切和往常一样。
       有车经过的声音，门口有个大弯，没有鸣笛，太早，我扭头看了一眼。凄厉的低吟，然后没有了声音。我听见破口大骂，我听见极速刹车，我听见慌乱的脚步，我听见一阵阵惋惜。嘈杂的早晨，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有一双手拎起黑色的毛皮，有一张嘴在叹息，有一只脚不死心，绕过僵硬的尾巴，踢了上去。听不清他们在吵嚷什么，我的小家伙最后看我一眼，它要睡觉了。麻木的抱进屋里，一遍一遍顺着后背，期待像往常一样翻过身来，让我挠挠肚皮，期待那一双眼的回眸，期待黑色尾巴摆动掀起的灰尘。耷拉着的耳朵是从未有过的样子，嘴巴微张，和口水一起涌出的是猩红色的液体，尾巴还保持着上扬的姿态，肚皮不再起伏，甚至连抽动脚掌都没有力气。我想让它闭上眼，合不拢抚不平，有难舍和不甘。
      身边摇摇头然后离开的脚步，寒暄过后车子发动扬长而去。恢复平静，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都走了好，走了，就不会吵到，看家很累，好好睡一觉。
      “丢到悬崖那边去吧，等会儿还有客人，大清早的，唉。”
      站在悬崖边，背后绵延的稻田，崖下茂密的树丛，遥远的那一边是村庄。青山绿水，适合长眠。怀里的家伙闭上了眼，安睡的模样，清晨太凉了，逐渐冷却了温度。
      你没有猜错，它死了，死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里。前一夜满世界闹腾的身影，在车轮下僵硬了身体。很多时候，我们来不及告别，下一秒就是永生不见。我不知道另一只小狗回家找不到小伙伴会不会难过，我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去怀念。
      养过很多狗，我爱狗，不在乎品种。离开我身边的每一只可爱的家伙，都不是寿终正寝。在它们尚年幼还不明白这个飞速发展的世界有多可怕时，就去了天堂。摩托车，电动车，小轿车，货车，高速转动的圆轮，带走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拥挤的都市如此，悠闲的农村亦然。难闻的汽油叫嚣着横行，驱使车轮霸道蔑视，一路扬长。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漫漫人生路，之于人类不过是浮云一朵过客一段，于狗狗们，却涵盖了它的一生。千年修得共枕眠，前世多少个百年的善缘，才换来你到我身边。同行的路很短，往生的路还长。
       早安，天堂好梦一场！
                
                
发生于2015年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