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枪
“说难听点儿，把武侠小说分为‘新派’、‘旧派’，实在是件很傻逼的事。”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心中一动，正在键盘上打字的手，动作也变成了保存、关闭文档、退出文件夹与网页、关机这一连串操作。
循声望去，说话者是个长络腮胡的男子，背靠墙角而坐，面前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他和我之间隔了好几米远，再加上一把胡子的原因，分辨不出年龄。从说话的声音判断，当是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
“不，或许在搞清楚什么是‘武侠小说’之前，就把它专门划分出来作为一种小说的类型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络腮胡的这番言论，在周围的人当中引起一片哗然。而于我，此话更是不啻于在青天白日下赫然出现的外星人飞船。
“嗯…我其实也不赞同把武侠小说分为‘新派’和‘旧派’。”哗然之中，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接话道，“‘新派’和‘旧派’的分水岭，一直被学界认为是梁羽生的《龙虎斗京华》。但梁羽生笔下的人物，至少从性格和动机来看，可以说是非常守旧的。主角基本都是高大全，随随便便就把愚蠢的反派打得落花流水。中间一些困难、障碍的设置，到结尾也被轻易地无视……”
“等等等等，”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打断并发问道，“新派和旧派的分界点是《龙虎斗京华》？我怎么觉得，朱贞木的《七杀碑》才算是开启了新派武侠呢？”
“嗯…朱贞木的话，确实在剧情上做了很多贡献，比如他的小说和历史结合得更紧密，里面武功的描写也更好看，感情纠葛更加复杂，但他讲故事的方式还是像平江不肖生那样，用的是章回体的手法。虽然他每一回的题目取得更有意思，也没有像向恺然那种繁琐的人物背景交代，但总的来说，他的作品还是那种中国古典小说式的东西吧。”刚才话被打断的男子反驳道。当他说话时，黑框眼镜男用中性笔在一张纸上不停地写着。大概，是在记对方说话的要点吧。
“哈哈，”络腮胡忽然道，“好像话题聊偏了啊。不过你们看，‘新派’、‘旧派’的划分界限都不明确，我之前说这样的划分很傻逼，你们应该都赞同吧。”他顿了顿，又道：“那我继续说，为什么把武侠小说作为一种小说类型是不对的。”
真想加入他们的对话呀。
我合上笔记本电脑，把它装进包里。一边用双手按摩着肩部以上的部位，一边这样想。
我现在身处一家老书店内。
外面的门牌上，用英文写着店名。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已看不出原本写的是什么了。
书店的位置很偏，在一条小巷里，对面有间茶馆，里面除了喝茶，还可以听戏。
店里有两名员工，一位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我第一次进店时，他礼貌地对我说了声“欢迎光临”，并向我介绍了这家书店的概况。
和许多书店（无论是独立书店或传统书店）不同，这家书店的书籍种类只有四种：武侠、间谍、推理和科幻。但每种类型的书都很齐全，不少在市面（甚至是网络）上找不见的书籍，都能在这里看到。
“我们这儿可以看书、写作、闲聊，还会有不定期的读书交流会。”小伙子引我落座后，说道，“但很抱歉的是，店里不提供饮品。口渴的话，可以点对面茶馆的茶。”
“这里是书店又不是饮品店，不提供饮料是理所当然的吧。虽然现在不少书店都这么做了，但即便不这么做，也不用道歉吧。”当时，我心里这样想着。
另一位员工则是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从我第一次来到现在，她几乎一直在书架之间穿梭，整理没有放好的书籍——顺带一提，这家书店里的书，并没有按照“中图分类法”或者书籍特点进行分类，而是异常简单地按照作者名，从A到Z进行摆放。从她和那个小伙子时不时的对话来看，她应该还在念大学。
我算是店里的常客了，可从来也没有看清过书店的老板长什么样。
不，准确地说，我每次去书店都会见到店主，只是每次，他都以固定的形象出现在我眼前：
一个须发皆白，但目光仍然锐利的老者，端坐在店门口。面前，摆着一局象棋，坐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秃头男子。
而店主的对手，形象虽然也很固定，但比店主还要模糊。因为每次我去书店时，他都以手支颐作沉思状，连侧脸都看不见。
据说，店主棋力超强，对那个秃头老者的战绩胜多负少。
我对这家书店一见钟情。
是的，这家书店专营的四种小说类型，除了推理太费脑子，所以我不大喜欢之外，其余三类都是我的最爱。
第一次来时，看到《银河英雄传说》全10卷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架上，我不由得低声惊呼了起来。而当看到汤姆克兰西、伊恩弗莱明、约翰卡勒雷等人的间谍小说几乎一本不落地出现在这里时，我已经把这里当作除被窝和饭桌外，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了。
从此，我便常常来这里。有时候，只为买一套王度庐的“鹤—铁”系列，有时候，如饥似渴地读完《科幻世界译林版》的合刊。
有时候——比如今天，我就在写我一直想要完成的武侠小说。
进入新千年以来的十余年，这种类型的小说一直处于式微的状态。我写武侠小说，自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因为另一部在偶然间看到的同类作品。
那一部作品，在武侠小说的发展历史上，绝对是流星般地存在。它的出现，让不少书商、书评人都发出“武侠小说又活过来了”的感叹。
而它的作者，并没有借势宣传、扩大影响力，反而在网络上公开发表了一个“永不出售该作品改编权”的声明。
这部作品一夜爆红，但也只红了一夜。卖书的热潮过后，便鲜有人问津了。
至于它的作者，至今只知道TA名为“Scarface”的笔名，是男是女，是俊是丑，均不得而知。
不过，我读罢那部小说后，心中涌起的，不是对书中角色或时代的感慨，而是一种“要超越这部小说”的强烈想法。
正是这种想法，一直驱使着我在闲暇时间里不断地写作、修改、完善我想创作的武侠小说。今晚和朋友约了吃饭，地点就在附近，此刻偷得空闲，便来书店里写作。不想，正好遇上相关话题的交流会。
“我们把小说进行分类，要么是按里面出现的背景分，要么是按主要角色行为的驱动力分。”络腮胡一边说，一边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如科幻小说，就是发生在科幻这个背景的，而推理小说，则要求小说中的角色参与推理破案。但武侠呢？从时代背景来看，武侠小说的故事并不一定会发生在古代，甚至可能发生在一个近未来的时空里；而从角色的驱动力来说，又早已有‘冒险小说’、‘骑士小说’等等类型了。所以‘武侠小说’的境地，可以说是非常尴尬的。”
“嗯…你说的这两点，我也同意。但我觉得，纠结于‘武侠小说的定义’，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我们不如从‘什么样的小说可以算是武侠小说’这一点，来进行考虑？比如武打场面在整个小说里的比重，侠义精神是否作为人物行事的……”
“这个的话，就见仁见智了吧。”黑框眼镜男再度打断了那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如果说按所占比重来分类，那古龙的很多小说，都会被贴上悬疑、推理的标签；金庸的武侠小说，也有很多讲历史和谈感情的成分。”
“不不不，”被打断的一方道，“悬疑、推理、历史这些标签，只能算是‘武侠小说’里的亚类型。“嗯…”他习惯性地停顿了一秒，又道，“我用007电影来举例子吧。最早期的007电影，和现在的电影相比，少了许多爆炸、追车的动作场面，制作人员把更多心思花在营造悬疑、紧张的气氛上。但无论是哪种007电影，它们都属于间谍片类型，只是一个是间谍片类型里的‘悬疑’片，另一个是‘动作片’。”
“这不就是我之前说的吗，间谍片之所以是间谍片，是因为讲的是间谍的故事，而‘武侠’的概念就太模糊了。”络腮胡道，“何况，你用‘比重’、‘亚类型’来划分，根本站不住脚。”
“是啊，就拿《血鹦鹉》这部小说来讲，你可以把它看成是‘武侠小说’里的悬疑类，那我也可以把它看成是‘悬疑小说’里的武侠类啊？”黑框眼镜男说道。从我坐的方位看去，他桌上的白纸已被写满了一半。
“你们看过这本书没有？”络腮胡忽然扬起他跟前的书，问道。
“啊，这个！？”黑框眼镜男和另一位同伴异口同声地回应。我定睛一看，也险些呼出声来。
这本书，正是Scarface所著的《王臣义气尽》。
“那这部小说，你们觉得算不算武侠呢？”络腮胡的语气似问非问，“无数人都为这部武侠小说的出现感到欢欣鼓舞，但我认为仅仅把它作为一部武侠小说，本就是对作者的曲解。它里面其实有很多对历史的思考、对哲学的拷问、对科学的反思。”络腮胡放下手中的书，继续道，“但以‘武侠’这种形式呈现出来后，几乎所有人都把它当成是武侠小说。呵呵，可能啊，这就是作者为什么要发表声明，不愿意别人改编这部小说的原因。”说最后一句话时，络腮胡的语气中明显有开玩笑的成分。
“不是这个原因吧。”黑框眼镜男道，“他当时不是出车祸了吗，然后那些公司又想尽快买断他的版权，所以才把他惹毛了的。”
“嗯？车祸？”络腮胡问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之前网上是有人这么说来着，但后来好像被人辟谣了。不过既然有这种说法，多半也差不离。” 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答话，“而且你想想看，Scarface这个外号，估计就是因为车祸来的。”
真的准备上前跟他们搭话了。和这几个人虽然素昧平生，但能一起聊聊武侠，聊聊Scarface，也是“当浮三大白”的快事。
我正准备起身，手机忽然响了。我赶紧按下接听键，走到离他们较远处。
是朋友打来的，他已到了约定地点，问我大概还有多久时间。
“我就在附近，马上到。”说完这句话后，我回到座位上，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
虽然很想加入那场对话，但让朋友久等之事，我实在做不出来。
走出书店店门，店主正和他的象棋对手道别。棋盘上，黑方死死地将住了红方的“帅”，店主又一次取得了胜利。
我抬头看了失败者一眼，心头不觉一跳：他的脸颊上，有道极深的伤疤。
秃头老者察觉到我在看他，只瞟了我一眼，便匆忙快步离去。他转身的刹那，眼神中似有道光芒闪过。
正错愕之际，对面的茶馆里忽然传出一句唱词：
“呀，这也不是江水，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心中一动，正在键盘上打字的手，动作也变成了保存、关闭文档、退出文件夹与网页、关机这一连串操作。
循声望去，说话者是个长络腮胡的男子，背靠墙角而坐，面前放着一本厚厚的书。他和我之间隔了好几米远，再加上一把胡子的原因，分辨不出年龄。从说话的声音判断，当是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
“不，或许在搞清楚什么是‘武侠小说’之前，就把它专门划分出来作为一种小说的类型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络腮胡的这番言论，在周围的人当中引起一片哗然。而于我，此话更是不啻于在青天白日下赫然出现的外星人飞船。
“嗯…我其实也不赞同把武侠小说分为‘新派’和‘旧派’。”哗然之中，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接话道，“‘新派’和‘旧派’的分水岭，一直被学界认为是梁羽生的《龙虎斗京华》。但梁羽生笔下的人物，至少从性格和动机来看，可以说是非常守旧的。主角基本都是高大全，随随便便就把愚蠢的反派打得落花流水。中间一些困难、障碍的设置，到结尾也被轻易地无视……”
“等等等等，”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打断并发问道，“新派和旧派的分界点是《龙虎斗京华》？我怎么觉得，朱贞木的《七杀碑》才算是开启了新派武侠呢？”
“嗯…朱贞木的话，确实在剧情上做了很多贡献，比如他的小说和历史结合得更紧密，里面武功的描写也更好看，感情纠葛更加复杂，但他讲故事的方式还是像平江不肖生那样，用的是章回体的手法。虽然他每一回的题目取得更有意思，也没有像向恺然那种繁琐的人物背景交代，但总的来说，他的作品还是那种中国古典小说式的东西吧。”刚才话被打断的男子反驳道。当他说话时，黑框眼镜男用中性笔在一张纸上不停地写着。大概，是在记对方说话的要点吧。
“哈哈，”络腮胡忽然道，“好像话题聊偏了啊。不过你们看，‘新派’、‘旧派’的划分界限都不明确，我之前说这样的划分很傻逼，你们应该都赞同吧。”他顿了顿，又道：“那我继续说，为什么把武侠小说作为一种小说类型是不对的。”
真想加入他们的对话呀。
我合上笔记本电脑，把它装进包里。一边用双手按摩着肩部以上的部位，一边这样想。
我现在身处一家老书店内。
外面的门牌上，用英文写着店名。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已看不出原本写的是什么了。
书店的位置很偏，在一条小巷里，对面有间茶馆，里面除了喝茶，还可以听戏。
店里有两名员工，一位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我第一次进店时，他礼貌地对我说了声“欢迎光临”，并向我介绍了这家书店的概况。
和许多书店（无论是独立书店或传统书店）不同，这家书店的书籍种类只有四种：武侠、间谍、推理和科幻。但每种类型的书都很齐全，不少在市面（甚至是网络）上找不见的书籍，都能在这里看到。
“我们这儿可以看书、写作、闲聊，还会有不定期的读书交流会。”小伙子引我落座后，说道，“但很抱歉的是，店里不提供饮品。口渴的话，可以点对面茶馆的茶。”
“这里是书店又不是饮品店，不提供饮料是理所当然的吧。虽然现在不少书店都这么做了，但即便不这么做，也不用道歉吧。”当时，我心里这样想着。
另一位员工则是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从我第一次来到现在，她几乎一直在书架之间穿梭，整理没有放好的书籍——顺带一提，这家书店里的书，并没有按照“中图分类法”或者书籍特点进行分类，而是异常简单地按照作者名，从A到Z进行摆放。从她和那个小伙子时不时的对话来看，她应该还在念大学。
我算是店里的常客了，可从来也没有看清过书店的老板长什么样。
不，准确地说，我每次去书店都会见到店主，只是每次，他都以固定的形象出现在我眼前：
一个须发皆白，但目光仍然锐利的老者，端坐在店门口。面前，摆着一局象棋，坐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秃头男子。
而店主的对手，形象虽然也很固定，但比店主还要模糊。因为每次我去书店时，他都以手支颐作沉思状，连侧脸都看不见。
据说，店主棋力超强，对那个秃头老者的战绩胜多负少。
我对这家书店一见钟情。
是的，这家书店专营的四种小说类型，除了推理太费脑子，所以我不大喜欢之外，其余三类都是我的最爱。
第一次来时，看到《银河英雄传说》全10卷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架上，我不由得低声惊呼了起来。而当看到汤姆克兰西、伊恩弗莱明、约翰卡勒雷等人的间谍小说几乎一本不落地出现在这里时，我已经把这里当作除被窝和饭桌外，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了。
从此，我便常常来这里。有时候，只为买一套王度庐的“鹤—铁”系列，有时候，如饥似渴地读完《科幻世界译林版》的合刊。
有时候——比如今天，我就在写我一直想要完成的武侠小说。
进入新千年以来的十余年，这种类型的小说一直处于式微的状态。我写武侠小说，自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因为另一部在偶然间看到的同类作品。
那一部作品，在武侠小说的发展历史上，绝对是流星般地存在。它的出现，让不少书商、书评人都发出“武侠小说又活过来了”的感叹。
而它的作者，并没有借势宣传、扩大影响力，反而在网络上公开发表了一个“永不出售该作品改编权”的声明。
这部作品一夜爆红，但也只红了一夜。卖书的热潮过后，便鲜有人问津了。
至于它的作者，至今只知道TA名为“Scarface”的笔名，是男是女，是俊是丑，均不得而知。
不过，我读罢那部小说后，心中涌起的，不是对书中角色或时代的感慨，而是一种“要超越这部小说”的强烈想法。
正是这种想法，一直驱使着我在闲暇时间里不断地写作、修改、完善我想创作的武侠小说。今晚和朋友约了吃饭，地点就在附近，此刻偷得空闲，便来书店里写作。不想，正好遇上相关话题的交流会。
“我们把小说进行分类，要么是按里面出现的背景分，要么是按主要角色行为的驱动力分。”络腮胡一边说，一边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如科幻小说，就是发生在科幻这个背景的，而推理小说，则要求小说中的角色参与推理破案。但武侠呢？从时代背景来看，武侠小说的故事并不一定会发生在古代，甚至可能发生在一个近未来的时空里；而从角色的驱动力来说，又早已有‘冒险小说’、‘骑士小说’等等类型了。所以‘武侠小说’的境地，可以说是非常尴尬的。”
“嗯…你说的这两点，我也同意。但我觉得，纠结于‘武侠小说的定义’，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我们不如从‘什么样的小说可以算是武侠小说’这一点，来进行考虑？比如武打场面在整个小说里的比重，侠义精神是否作为人物行事的……”
“这个的话，就见仁见智了吧。”黑框眼镜男再度打断了那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如果说按所占比重来分类，那古龙的很多小说，都会被贴上悬疑、推理的标签；金庸的武侠小说，也有很多讲历史和谈感情的成分。”
“不不不，”被打断的一方道，“悬疑、推理、历史这些标签，只能算是‘武侠小说’里的亚类型。“嗯…”他习惯性地停顿了一秒，又道，“我用007电影来举例子吧。最早期的007电影，和现在的电影相比，少了许多爆炸、追车的动作场面，制作人员把更多心思花在营造悬疑、紧张的气氛上。但无论是哪种007电影，它们都属于间谍片类型，只是一个是间谍片类型里的‘悬疑’片，另一个是‘动作片’。”
“这不就是我之前说的吗，间谍片之所以是间谍片，是因为讲的是间谍的故事，而‘武侠’的概念就太模糊了。”络腮胡道，“何况，你用‘比重’、‘亚类型’来划分，根本站不住脚。”
“是啊，就拿《血鹦鹉》这部小说来讲，你可以把它看成是‘武侠小说’里的悬疑类，那我也可以把它看成是‘悬疑小说’里的武侠类啊？”黑框眼镜男说道。从我坐的方位看去，他桌上的白纸已被写满了一半。
“你们看过这本书没有？”络腮胡忽然扬起他跟前的书，问道。
“啊，这个！？”黑框眼镜男和另一位同伴异口同声地回应。我定睛一看，也险些呼出声来。
这本书，正是Scarface所著的《王臣义气尽》。
“那这部小说，你们觉得算不算武侠呢？”络腮胡的语气似问非问，“无数人都为这部武侠小说的出现感到欢欣鼓舞，但我认为仅仅把它作为一部武侠小说，本就是对作者的曲解。它里面其实有很多对历史的思考、对哲学的拷问、对科学的反思。”络腮胡放下手中的书，继续道，“但以‘武侠’这种形式呈现出来后，几乎所有人都把它当成是武侠小说。呵呵，可能啊，这就是作者为什么要发表声明，不愿意别人改编这部小说的原因。”说最后一句话时，络腮胡的语气中明显有开玩笑的成分。
“不是这个原因吧。”黑框眼镜男道，“他当时不是出车祸了吗，然后那些公司又想尽快买断他的版权，所以才把他惹毛了的。”
“嗯？车祸？”络腮胡问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之前网上是有人这么说来着，但后来好像被人辟谣了。不过既然有这种说法，多半也差不离。” 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答话，“而且你想想看，Scarface这个外号，估计就是因为车祸来的。”
真的准备上前跟他们搭话了。和这几个人虽然素昧平生，但能一起聊聊武侠，聊聊Scarface，也是“当浮三大白”的快事。
我正准备起身，手机忽然响了。我赶紧按下接听键，走到离他们较远处。
是朋友打来的，他已到了约定地点，问我大概还有多久时间。
“我就在附近，马上到。”说完这句话后，我回到座位上，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
虽然很想加入那场对话，但让朋友久等之事，我实在做不出来。
走出书店店门，店主正和他的象棋对手道别。棋盘上，黑方死死地将住了红方的“帅”，店主又一次取得了胜利。
我抬头看了失败者一眼，心头不觉一跳：他的脸颊上，有道极深的伤疤。
秃头老者察觉到我在看他，只瞟了我一眼，便匆忙快步离去。他转身的刹那，眼神中似有道光芒闪过。
正错愕之际，对面的茶馆里忽然传出一句唱词：
“呀，这也不是江水，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