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短篇。

分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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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德里再也没有黄昏了。
我似乎还在试着从酒精的刺激下清醒过来。
一夜狂欢后必经的后悔与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站在马桶边上解开裤子，连尿尿都带上了熏醉的气息。
系好皮带扣，我站在肮脏的窄小洗手槽边上，温热的粗糙手掌揉搓着半边脸颊，感受到许久未刮的胡茬刺扎着手心。
被铁锈沾染的泛黄的玻璃镜子里倒映出来的自己，青面獠牙，眼底下阴影埋葬着疲惫。
回到昏暗的房间，猛的拉开窗帘。
肉眼可见的灰尘四处飞舞，床上被被子掩埋的她细不可闻的发出不耐烦的哼哼，翻了个身。
我坐在床沿看着她，不大的地方，被挤的满满当当。
她终于掀开了被子，一头乱糟金发，浓重的眼影在眼下晕开。她口红蹭到了脸上，睡的惺忪的眼睛浑浊不堪。
她的脸侧还清晰的印着我昨晚失控打下去的伤痕。
我看着她，像是看着我和她过去所有的日子。
不堪入目。
她转过脸来看着我，我坐在床边，直愣愣的盯着她。
或许是铺天盖地的失望感太过于浓烈，我像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我们，分手吧。”
我在马德里的黄昏下遇见她。
她尚年轻，像一枝郁金香，却带着玫瑰的诱惑。
我还是个初来乍到的中国留学生，西班牙语说的磕磕巴巴，迷了路，只能呆站在街边四处张望。
她迎面过来，带着笑容询问我怎么了。
她担任了我的导游工作，带着我在马德里四处游逛。
她是个性格奔放火辣的西班牙女人，敢爱敢恨，相信一见钟情。
她很明确的告诉我，她喜欢我，从第一眼开始。
我们在马德里的黄昏下接吻。
我看见地平线那一端的太阳沉甸甸的没入那细小的一条细线，火光冲天。
天空在剧烈燃烧，像是一场为了阻止悲剧蔓延的悲剧。
我们沉溺在床褥上，激烈的索求对方。我感受到她的手臂紧紧箍着我的身体，听见她在高潮时压抑的哭声。
我那时爱她爱的入骨，每每完事后她枕着我的手掌，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总给我一种，我们已经是相濡以沫十年之久的老夫老妻之觉。
她会看着我的眼睛，说她很害怕失去我。
我总是嘲笑她想太多，但静下来想想时，我们这又算是什么呢？
相见不过几天的陌生人，不同国籍，不同性格，甚至不够了解对方。
我们还太年轻。
差异像巨大的鸿沟一样横在我们中间，何谈爱情。
温情过后，我们总是起争执。
她是妥然不肯退让半步的，每一次火舌都蹿烧到了天边，东西都砸摔的稀巴烂，我和她身上都平添了几道伤痕，才肯消停。
每一次吵架，结局都是我气的摔门而去，而她闷在房子里，也不会出来找我道歉和好。
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但是我们都清楚，那道巨大的沟壑越来越大了。
我们只是拒绝去面对。
过去的日子平铺开在眼前。
不堪入目，不忍回首。
她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没有争吵，没有哭泣，像是知道这个结局终将会到来一样。
她只是愣了很久，很久。
她窸窸窣窣的收拾着她的东西，一切都像撕去外皮一般，硬生生的把所有带着回忆的东西都撤走。
我看着她收拾，看着她沉默。
尴尬弥漫在狭隘的房间里。
“再见。”她平静的这么说着。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紧紧看着她，觉得口干舌燥。
“中国人有句话，好聚好散。”
她回头看了看我，笑了笑。我看见她脸侧的伤疤渗了点血出来。
“我们本来也是好聚好散。或许唯一没有怎么吵架的时候，就是我们聚散的时候吧。”
她临走的时候留给了我一封信，告诉我在离开西班牙的时候再看。
我保守我的诺言，一直到该回中国了，坐在机场大厅里等着晚班的飞机时，才拆开那封信。
信里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长篇大论，寥寥几字，触目惊心的横在洁白的信纸上。
“马德里再也没有黄昏了。”
漂亮的字体，像她一样。
那一瞬间我想起来那些过往，我们在黄昏下相遇，相拥，亲吻对方。
我想起来她漂亮的眸子盯着我，告诉我她相信一见钟情。
我想起来她枕在我的手上入睡，警惕性极高的她睡的那么熟，像毫无防备的孩童。
我想起来她说她害怕失去我。
我想起来她说她喜欢我，从第一眼开始。
我记得她低沉的喃喃曾经响在耳边。
“梁，Te amo。”
我还记得黄昏中天空燃烧的模样。
一场无法挽救的悲剧。
我攥着那张信纸，玻璃窗外夜幕笼罩出一片漆黑。
马德里再也没有黄昏了。
突然无法抑制的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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