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从……

我只能从
我只能从身体中抽出一些词语
把它的荒谬鞭打在大大的世界上
我黑色的眼睛吐出一些黑色的光
朝着物质寻找它紧密的依附
人已是一座飞不起的阁楼
我的降落是沉甸甸的，一枚腐烂的橘子
世界安静地睡着，而我撕着花朵
一瓣又一瓣，把不幸写入她蜜一样甜美的伤口
幸福
春天是挖野菜的季节
新修的河道里都是闲散的人
婆婆和姑姨，外孙，几百天不见阳光的
衣服零售商，纷纷涌出城市的毛孔
几十年的老亲戚带来白发和问候
以及一些一如既往的舅家口音
我依旧把自己闭锁在屋子里
而父亲则闲情逸致地搭讪着街上的红头发女郎
厕所的水滴着，静静地侵蚀着生命和夜晚
吃鱼头，喝酸酒，穿女婿送的红色
保暖衬衣
坟墓在山的那边，燕子谈了新的对象
而春天则淤积在少女的肉体里
一些河水，一些流淌的情欲
婴儿像鹅卵石正奔向成年的海湾
死亡漫不经心地巡逻
走走停停，不时有所发现
这个介于地狱和天堂夹缝里的人间
岁月连绵地忏悔着
像枯萎后新发的秋草
爱情悄悄地在人们皮肤的角质里死去
并繁衍出一批活蹦乱跳的战士、
刽子手、教师、官员和纺织工人
呵，美妙的幸福！
它在朝远房的姊妹收取贿赂
人们怀着一笔一划的执着
相互吆喝着
迈向生长着野菜、坟墓和落日的山
迈向孤独，欺骗和也许与之相反的东西……
寒鸦
六月
我相信那是六月
一个用笔刷播撒麦芒的人
创造着自己的来世
那是透明的、不沾雨水的季节
太阳中的光芒由金属制成
一颗颗负重的脑袋昂扬地挺着
天空上没有什么回答
只有低徊的寒鸦扑闪着翅膀
死亡光荣地书写在黄金的土地上
我们的汗水闪闪发光
那是由黄金化成的汁液
而黑色的使者正带来一批庞大的安详
它是从黄金的麦粒中催生出来的孩子
浑身带着肉质的疑惧
刀口上是麦芒的倒影
整个世界欢庆着这最后的时刻
那个红头发的疯子去世了
用留下的光芒灼烧着我们的眼睛
在灰烬般的六月
当火车驶过
当夜晚在窗外驶过
一列火车嗡鸣着割开大地的脖子
儿童们都已失踪，为庆祝新年
在各自的炉火旁环绕着残缺的皱纹
幸福的雪花融化成黑色的泥土
搪满向篱笆外伸出的手指
干枯的荆棘涂满白霜，而月色
失去了自己的年龄，在天际
风化成了破烂的薄纸片
佝偻的身躯无法望到它
城市的垃圾桶朝它敞开饥饿的口
稻草人在牛胃里依偎着一个寒冬
孤独的星光朝它的双眼陷落
它的皮成为世界上最厚的城墙
把刀刃似的空气挡在一寸之外
风中的树木消瘦，拥挤的栅栏
缩小为一个个孤零零的木桩
梧桐在发芽，冰在凌晨最冷的时刻
饮着水，只有石潭中的鱼腹
捂着一团热气。孩子们脸色通红
到林子里捡拾木柴，抱回
白蜡树的叶片和一只松鼠的尸体
那些日子都已过去了，手心里
握着一把匕首和一些空荡荡的名字
绳索已经不是自己编成，旷野里的水
再也流不出那口被灰尘填满的井
白菜叶腐烂在山菊的身后，古老的命运
踟蹰在街头，想要收取新的供奉
泪水已经干涩，尽管有新生儿在哭
青年男女的身体缠绕在铁丝网的缝隙
是的，爱正在达成。没有人顾看
火车划过的梦里跳动着两串黑色的寂静
星空在远方淌出蓝色的回音
梦（2015年·农历最后一天）
黎明戴着镣铐匍匐前进
人们提前预备好祝福
按照往常的样子制定一些礼仪
在这即将到来的日子
鞭炮声翻耕出濒死的气流
蚯蚓断裂的身体在白雪中融化
狗眼中紫色的淤血禁锢在荒原上
树枝朝灰色的天空僵硬地比划着
我无法听清楚它的话
它也不知道
我有满腹的狐疑
等待一个朋友向他诉说
最终我递给孩子们一把杏仁
他们高兴的看着我
我把手缩回兜里
露出一粒杏仁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