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410-十年以后和另一个十年以后

2026年3月。
        甲鱼在格陵兰岛边缘的小房子里，生了一簇小小的泛红的火。她从木头摇椅上站起来的时候趔趄了一下，弄翻了手边小几上的一堆旧书，有一张书签掉出来。
        黄不溜秋的，写了丑不拉几的“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大约是很多年前别人转送的，没有印象。把它随便夹进某一本伍尔夫的随笔。
        四周都没有声音。
        这里的人都说东因纽特语，甲鱼一句也不会。她一年前在机场把手机塞在了母亲手里。她好像很久没有讲过话了，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就讲磕磕巴巴的丹麦语或者英语。
        中文的发音快忘记了。但是写得很快。她每天都写日记，或者画黑色的猫咪。
        她突然觉得她应该回家了，那个她生长的地方。所以她把所有的书都塞进破旧的皮箱子里，把衣服揉成一团，扔进帆布包。她熄灭了那一团火。
        她告别了一整排只在格陵兰闪耀的红得扎眼的飞机。从丹麦到成都。
        故乡的天仍然和她离去的时候一样，漂浮着渺渺的灰蓝色。
 
2036年3月
        甲鱼缩在一间只能容下她自己的地下室里。她扳着指头算了算，自己都三十五岁了。没车没房没工作。
        她想起来的时候就抱着电脑写一点字，赚一点钱好去星巴克坐一天。那里的小哥帅，又年轻。看着他们骨节分明的手，就会想起故人旧事来。
        母亲让她晚上回去吃饭，说要给她介绍个海归。她歪着脑袋答应了，望见那幢旧而干净的房子，还有同数十年前无异的青草与海棠，想起自己，就戚戚然地哭起来。
        最后她还是用沉默杀死了所有的可能性。左手小指上缠了一圈黑曜石，被日夜打磨出了彩虹的光来。
        周末的时候挪到商店里给Eden的宝宝买小裙子，给突然要结婚的Jafo买贵得臭不要脸的项链。
                
                
        她突然开始想念格陵兰岛的白茫茫，和骤然绽放的极光。她想起那个小房子，想起银行卡里三位数的钱。
        最后她叹了口气，给头发还没白全的老王打电话，邀请他去终南山，一起喝个酒抽个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