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挥手，终究却忘了牵手

                
                
【1】
去年春节前在家打扫卫生整理东西时，当我翻开落满灰尘的相册时，突然从里面滑落一张红底的两寸照片。
因为南方的潮湿天气，照片的周边已被腐蚀，但是照片中的人仍依稀可辩。
黑色的上衣，瘦削的脸庞，微微上扬的嘴角，黑白分明的双眼，还有，光溜溜的脑袋……
翻落的灰尘太呛，渐渐的，双眼开始朦胧起来。
那个我高中时代深深喜欢过的人，你现在还好吗？是不是也会偶尔想起我呢？
【2】
“倩文，倩文，你等等。”忙着回家的我，突然被身后穷追不舍的好闺蜜江颖叫住。
我一头雾水:“颖儿，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颖儿弯着腰把气喘匀了，说:“倩文，听说明晚市中心体育馆有牛奶咖啡的演唱会耶，你要不要去？”
我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真的吗？”
“是啊，我刚刚打听到的。”
“可是门票应该很贵耶，你知道的，我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刚刚够花而已。”想到这我的眼神暗淡了下去，心里满是惋惜。
“哈哈。我都帮你搞定啦。你看这是什么？”
我抬眼看到颖儿手里踹着两张印着牛奶咖啡的票，瞬间高兴坏了。
“颖儿，你在哪拿到的？”
“嘻嘻。不告诉你。”一丝神秘从颖儿铮亮好看的双眼划过。
颖儿的家境虽然比我好一些，但要她同时承担这两张票的费用，还是不太可能的。
但当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颖儿不说，我也没继续刨根问底。
第二天下午我和颖儿很准时的进入体育馆，找到位置坐好。
距离演唱会开始还有十分钟，我四处忘了一眼，发现偌大的体育馆人山人海。但是我右边还有三个位置是空着的。
我有点遗憾的对颖儿说:“旁边的位置那么好，居然没有人坐，真是可惜了。”
颖儿俏皮的笑着说:“放心的啦，不会浪费的。”
看到她这副诡异的神情，我正想问她票的事，突然感觉有人动了一下我的手臂。转眼一看，发现空位被三个男生填满了。
最靠近我的那个男生笑着对我说:“你好，请问你是不是二中高二（4）班的杨倩文？”
我一脸困惑:“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见过你，我是高二（5）班的秦坤，在你们隔壁。”
我在脑子想了个翻江倒海愣是没找着关于这个人的一点点印象。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抱歉啊，我没什么印象耶。”
“哈哈。没事，可能是因为你平时太专注于学习了。”
说完，他绕过我和颖儿很热情的打招呼。
“你们认识啊？”我不明所以。
颖儿半尴尬半心虚的笑笑:“算是吧。”
演唱会开始了，牛奶咖啡的前两首歌《越长大越孤单》和《明天，你好》就把我唱哭了。
我很喜欢KIKI甜美清脆的声音。歌词有些淡淡的惆怅但又温暖治愈，唱出了每个人青春岁月里的那些忧伤与茫然。
我双眼直视着舞台，任泪水在脸上撒野也没敢抬手去擦拭，生怕别人看出我的窘态。
演唱会持续了两个小时，从场馆出来已是八点。
我和颖儿在前面走着，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刷的一下横在我们面前。
“同学，现在时间还早，相遇即是缘分，一起去附近的星巴克喝杯咖啡吧！我请客！”
这时我才看清秦坤的面容。脸有些清瘦，是那种恰到好处的瘦；高挺的鼻子，透着一股英气；微微上扬的嘴脸看着有些痞。之前在场馆里灯光很灰暗没看清，现在才发现他染了个栗色的头发。
那时候在学生时代的我看来，染头发肯定不是什么好学生。所以在颖儿还没发言之前我赶紧抢白:“不好意思，我们回学校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我便拉着颖儿的手急匆匆的往公交站走去。一边走一边叮嘱颖儿:“以后少跟这种人来往啊，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颖儿有些委屈:“其实人家也不像你想的那样，要不是人家，今天我们……”
“我们怎么了？”
“没什么，赶紧回去吧。”颖儿笑笑说。
我回头看了一眼秦坤，发现他还站在原地望着我们。见我回头，他还笑嘻嘻的朝我们挥挥手。
那是我和秦坤的第一次相遇，并不美好，甚至对他还有些反感。
【3】
自那次以后，我发现每次课间休息走廊上总是围着一群男生，我还感觉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
我一回头，发现秦坤在跟我打招呼，帅气的脸上有些放荡不羁。
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我在心里得意的想。然后继续埋头做习题。
后来我又听到一些关于秦坤是什么官二代的流言，顿时对他更是鄙视了。
平静的生活，终于在这一天被打破。
那天下午刚下课，我收拾东西正准备去食堂吃饭，突然有一大束满天星出现在我眼前。
白色的包装，浅蓝色的花骨朵，美得那么不真实。
是我喜欢的花，怎么会？
抬眼一看，发现是秦坤。
他双手举着花，眼睛炙热的感觉要烧起来。他用我从未见过的真挚认真对我说:“杨倩文同学，我已经暗恋你很久了。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
第一次被这样表白的我顿时蒙圈了，教室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我看，还不时的有人起哄吹口哨。
我的脸瞬间红的像石榴一样，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感动。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好意思，我还不打算谈恋爱。”
“那你要怎样才会答应我？”
“怎样都不会！”我态度决绝的说。
我用力甩开秦坤的手臂，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去。
突然背后传来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我知道你喜欢实验班的靳子毅，对不对？是不是只要我成绩变好了，你就会和我在一起？”
我的脚不受控制的停下来，刚痊愈的伤口仿佛又被人重新撕裂。
“幼稚！”
我没有回头，生怕别人看见我眼里的潮湿。
【4】
秦坤口中的靳子毅是比我大一届的学长，我们初中是在同一个学校上的，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暗恋他了。
我喜欢靳子毅的沉稳安静，身上散发着一种青春期男生不该有的成熟睿智。他和秦坤的性格简直就是跷跷板的两端，天差地别。
那时候，因为靳子毅的班级在走廊尽头。每天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我就会趁同学们都去吃饭洗澡了，然后偷偷跑到那里假装很认真的在背书，其实眼里的余光都是他。那个在教室里认真看书的他。
后来我才知道，靳子毅的家境不是很好，父母又离异了，剩下他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
所以靳子毅从小就特别刻苦努力，每次英雄榜下来他的名字总是赫然在列，每次开表扬大会也总能看到他出现在领奖台上。
“真希望靳学长会是我这辈子苦苦寻觅的盖世英雄。”我在心里甜蜜的想。
为了离我的英雄更近一些，初三那年我没日没夜的学习，还好苍天有眼，最后我如愿上了他所在的学校。
上高中以后，靳子毅的班级比我们班高一层楼，每次打开水我都会特地跑到楼上去打，只为了多看他一眼。然后很满足的过着每一天。
有时候我也会故意跑到楼上去找同学玩，也只为博得一个微不足道的迎面擦肩。
高一开学不久，我就写了封情书给他，对他表明我的爱意。可是过了很久，我的信就像石沉大海般寂静，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当时心里很失落，但我还是安慰自己说，也许是他忙于学习吧。
我虽然没再轻举妄动，但还是会尽自己所能默默的关注着他的一切。
【5】
我以为昨天的拒绝已经彻底让秦坤死心了。
谁知第二天我就看到秦坤顶着个大光头出现在我面前，嚣张又霸道的对我说:“杨倩文，我会让你对我刮目相看的。”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我在心里竟有些莫名的内疚。
不得不承认，秦坤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把光头衬托着这么好看的男生。
从那以后，每隔两个清晨我的桌子上总会出现一小束的满天星。里面还塞着卡片，印着秦坤一样跋扈的字迹，不一样的话语。
“杨倩文，函数怎么那么难啊？！大神请指教啊！”
“每次做题做到头昏脑涨都会想跑过去看看你，可是又怕打搅到你。”
“昨天与你擦肩，听到你咳嗽了耶，是不是感冒了？我把药放你桌上了，记得按时吃。”
“杨倩文，你想考哪个学校啊？可以告诉我吗？”
……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收到花和卡片，我的心情总是会愉悦很多。它们总能给我疲惫不堪的高中生活添置一点美好。
我把每束花每张卡片都小心翼翼的安放好。但即使这样，对于秦坤的关心和问候我从来都是缄默。
不知不觉，我上楼打开水的次数变少了，路过秦坤班级的次数却多了。
每次经过秦坤他们班我会有意无意的往里头看，轻轻一瞥，总能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秦坤在埋首认真的做题。
他掺杂在喧闹混乱的教室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却又那么令人侧目。
颖儿见我经常收到秦坤的花，却一直不理人家，为秦坤抱不平:“倩文，难道你对秦坤就没有一点点动心？人家给你送花写卡片还为了你每天那么努力的学习，换做是我心都化了。你别等了，你那个学长那么久没回复你，肯定是没戏了。”
面对颖儿的“质问”，我什么也没说。
那么多天的花，那么温暖的关心，我又怎会不感动。只是我还没打算好要去接受下一个人，而且我也不确定秦坤的热情会不会只是一时兴起。
【6】
有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同学们几乎都走光了我却迟迟未动，经痛使我的腹部疼的不行，我捂着肚子满头大汗的趴在桌上，动弹不得。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疼快要死掉了，加上身边又没有人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着想着，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我以为我会这样疼死在冷清清的教室里。
正在我哭泣绝望的时候，秦坤正好下晚自习从我们班经过。他在门口叫了我两声见我没应，就感觉不对劲。
他风一样的跑到我面前，问我怎么了。
我忍着痛艰难的说肚子不舒服。
他立马扔下手中的书包，一把抱起虚弱无力的我往校医室跑。
从我们教室到校医室大概要十五分钟的路程。
那十五分钟中，我听到秦坤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不停的跟我说话。
“忍着点啊，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你醒醒啊，不要睡。”
“杨倩文，我还没追到你呢，你不可以死啊。”
……
从那急促的语气里我听出祈求与害怕。
我感觉有水滴在我脸上，温热的，不知道是秦坤的汗水还是泪水。
我的脸贴着秦坤狂跳的心脏，那一刻我才明白:这不正是我苦苦寻觅的盖世英雄么。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白色的床上，旁边桌上还趴着打盹的秦坤和散发着热气的早餐。
偷溜进来的阳光洒在秦坤光溜溜的头上，像个发光的电灯泡，带给我温暖与光亮。
自那以后，我对秦坤的态度有了些改变，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让人讨厌了，甚至有时候我也会回复他卡片上的留言。
高二下学期期中考试的时候，秦坤的成绩进步的非常快，从之前的年级六百多名一下子跃进了前三十名。
为了庆祝他成绩的进步，有天周末我主动请他去学校门口吃麻辣烫。
那是我们认识那么久第一次一起吃饭，我有些不自在，再加上性格里的一点孤僻与安静，所以我一直埋头吃东西，不怎么说话。
秦坤倒是如鱼得水，整顿饭他不停的跟我说话，找各种话题让我参与进去。
原来秦坤骨子里也有一份我不曾了解的体贴与豁达。
最后他问我高考想考哪里。
我犹豫了一下，说:“还没想好。”
他笑着敲了一下我脑门:“那哪天想好了要记得告诉我。”
我永远记得那个笑容，有我想要的宠溺与温柔。
【7】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六月份，那个令人又紧张又兴奋的月份。
出人意料的是，高考的前一天晚上从未和我说过话的靳子毅突然来找我。
我们并肩站在天桥上，习习凉风从脸上划过。头顶是浩瀚的星空，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繁华。
这样的良辰美景，我在心里幻想了无数遍，可当真正身临其境时，我竟没有了怦然心动的惊喜感。
“倩文，你的信我收到了。当时并没有及时回复你，是因为我不想因为其他事情打搅到我的学习。”
虽然我预想过这个理由，但是当这些话从靳子毅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见我沉默他继续说:“其实我也喜欢你，初中就开始喜欢了。倩文，我就快要走了，之所以选择现在跟你说，是因为我希望你明年高考的时候能和我一起考去一个学校，好吗？”
听到这些话的那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世上有两种爱:一种是有些人爱你，但他希望你一直追随着他；另一种是有些人爱你，但他愿意一直追随着你，无论天涯海角。
很显然靳子毅是前者，而秦坤是默默付出的后者。
还没等我回答，右眼的余光中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是秦坤！
我转过脸去看他，发现他的眼里装满了失落与难过。还没等我上前解释，他就毅然的转身离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伤心离去的背影，我在心里很害怕，感觉什么东西正要离我远去。
最后，我没有答应靳子毅，我说我有自己想去的大学了。那就是我和秦坤要一起去的学校。当然最后一句话我并没有对靳子毅说起。
那天过后，我本来想跟秦坤解释清楚那件事，可是除了期末考试那两天我却很少再见到他。
一直到高三开学我去他们班里找了好几遍都没有见到他。后来我才听说，秦坤已经决定要去国外读书，不参加高考了，他现在在北京学习语言。
信息量太大，我一时无法接受。
当我看到新出来的英雄榜上秦坤的名字显眼的出现在第三名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当我想起每一次路过秦坤教室，他处在一片喧哗中认真学习的态度时，我知道我辜负了一份情，错过了一个人，很爱很爱我的人。
一直到高考完的那天，我都没有再见到秦坤。他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又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可是明明留下了痕迹啊，那些我小心翼翼收藏的满天星和卡片，还有，我那颗为你疼痛起伏的心。
后来我才听颖儿说起，原来那天牛奶咖啡的演唱会门票是你排了六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
【8】
现在牛奶咖啡又出新歌了，可惜没有你陪我一起去看演唱会了。
从记忆中醒来，不知不觉已泪湿枕巾。手机里一直单曲循环播放那首《忘了牵手》，我想这是为我们匆匆走过的青春量身定做的吧。
曾经，我们都爱过，可又都错过了；
我们挥手，可终究却忘了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