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游记——阿穆达巴1》

        第一次觉得手中东西的价值比它卖的钱高。商人总说“我不赚你钱”这种屁话，不赚我钱还开店的神经病世界上没几个。但是手中的这杯10卢比（1元人民币）的甘蔗汁，从榨汁人手中接过来的时候已经感受到它的重量。且看：三月午后，35度晴，路边，手工榨甘蔗汁车，全木打造，蓝色涂漆。两人操持，一人转动长杆使得木制齿轮部转动，另一人将甘蔗从齿轮缝隙处通过，甘蔗随即被压扁并榨出汁水。这种古老的机械，在阿穆达巴市区随处可见，铁道边上堆放着许多它的零件。然而在其他所到印度城市均未见到，这种像是生于工业革命前的遗留物，难道是当地人为抵抗维多利亚而固执地留下来的传统信物？转动长杆的人，干瘦黝黑，埋头苦干，大汗淋漓，我为了前去说明要卖几杯挡住了他的工作路径，他停下来，也没有冲我喊的劲儿。干活的人总是不说话，说话的人总是不干活。为我们榨好后便没有后续的顾客，他们才得空坐在马路牙子上休息，擦汗。而我站在公交站遮阳篷下，感觉自己喝的不是甘蔗汁，是他的汗水。放慢了吞咽的动作，喝到底部仰头将杯中所有汁水滴入嘴中，生怕有所浪费。从小关于珍惜粮食的教育总会提及“农民伯伯的汗水”，却觉得在农业工业化的时代那是个无力的形容，也未曾亲眼见识。但是换过来想想，为什么当地人一定要保持这种费力的办法呢? 难道那种木制转轮的气味会混进甘蔗汁中，混合出更香甜的味道?或者当地人都有施虐倾向喜欢观看这种苦力劳动的情景？5月的阿穆达巴平均最高气温是41度，然而我却觉得自己难以在任何天气中坚持15分钟以上，因为重复绕圈会转晕。关于这件事情疑点重重，如果装个马达就能解决的话，为什么不呢？
       印度最严重的问题无疑是环境污染。然而奇特的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又保持着世界最高的动物数量。至少世界上其他的地区不会让城市中出现如此大量的动物，而德里上空飞鸟的数量不会比同区域面积地面上的人数少；猴子会突然出现在你头顶上方的各个角度——趴在树上，骑在广告牌上，坐在电线杆端部……孟买市区最大的城铁站的换乘通道中央往往会趴着一二条狗，也无论是否摩肩接踵的高峰期，人们行至此处纷纷给他让道甚至不会从他身上跨过去，然而他就在起早贪黑上班族的脚步中酣然大睡；城市中如果没有草，满街的牛要吃什么？答案是垃圾，路边垃圾堆处总能见到最多的动物，周围的牛拖着瘦骨嶙峋的身子纷纷前来，在垃圾堆中挑拣…通常也是把包装袋一并咀嚼了。显然大部分人还没有意识到焚烧垃圾的害处，或者城市垃圾处理系统还没有运转起来，无论是乡间小路边还是城市美术馆的天井中，随处一把火，随之而来的漫天浓烟和刺鼻气味，和动物就分享着这种看起来忍无可忍的环境。然而它就现实存在了，承载着地球上1/5人口在一片比半岛稍大的大陆上生活。孟买拥有全世界最壕的豪宅，现实的视觉冲击可能早就打消了人们最朴素的愿望，然而我还是觉得换了我难以接受这种天堂地狱瞬间转换的生活。不过辛苦忙碌的人都没有精力说话，而且看看那些贫民窟里的人们，特别是小孩，也没有几个带着前世今世的深仇大苦生活的。人们过着现实而虚幻的生活，司机想方设法多赚游客的钱，有时人们需要和动物争斗一下如果他们抢了属于人类的资源，否则人们也不会打搅他们。走在这样的大街上，会特别观察动物们的表情，觉得脸上都是五官，和我长得也差不多吧。而街角路边随处可见的小庙，到时间满城回响，清真寺喇叭放出拉长调的经文，又使我觉得宗教生活占了印度人生活的主要部分，而那些在庙中祭拜的人们，正在和一个虚幻的世界沟通。果阿的海滨公园，入口处还放着十字架，许多当地人来散步之前要先双手合十对着它祷告。德里的印度庙，老师带领一群小学生来参观，他反复告知学生们每登上庙前的一部台阶，都要低头用手指触摸自己的额头和台阶。这些小孩明白这样做的目的吗？然而这种仪式，在手指从摸到台阶，到摸到额头之间，他们已经感受到自己和某种无形东西的连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