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怪物 Noble Monsters -------- Chapter 13：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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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
Chapter 1 重逢 Chapter 8 勇气
Chapter 2 改变 Chapter 9 信徒
Chapter 3 男人的礼物 Chapter 10 情人
Chapter 4 她的选择 Chapter 11 遗失
Chapter 5 幸运女神 Chapter 12 敌人
Chapter 6 意外
Chapter 7 记得
第十三回 暗涌 Invisible Waves
出差一周回来的第一天，段北鸿就被宋米妮堵在了防火通道的楼梯间，他眯着眼抽烟，一脸祥和地看着鸡飞狗跳张牙舞爪的宋米妮。
“宋米妮小姐，你这次倒是蛮厚道的嘛，没去恐吓我们前台小姑娘，上次那个被你吓得精神失常害得我们公司整整一个月没人敢从正门进来。”
“你不要胡说！好了Eric，别开玩笑了，我今天是有正事找你。”
“没有正事你来找过我吗？我看起来也没傻到会以为你是来约我喝咖啡的吧。”段北鸿说着又将手自然而然地放到了宋米妮腰后，笑着说，“不过，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去吃Lunch吧，让我这个挂名男朋友也尽尽责任。”
眼疾手快地将他的手打掉，宋米妮急地要跳起来：“我没有时间和你贫，你现在马上带我去万茜的办公室。”
“又是万茜？”段北鸿眉头一皱，“小姐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放弃大侦探这个角色啊，差不多玩够了就收手吧！”
“什么玩够了？我的样子像是在玩吗？”宋米妮一下子怒火上来，“你不明白无所谓，我只要你现在带我进去。”
“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们公司也要正常运作吧，万茜的办公室上个礼拜已经被划给了别的部门，现在坐着其他的同事，你要过去看什么！”
“什么！”宋米妮大惊失色，大叫道：“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那万茜以前办公桌上的东西呢？你把它们放到哪里去了？”
段北鸿扔掉烟头，收起了笑容：“东西全部都扔掉了，都是些垃圾难道要留着当古董不成。”
“为什么要扔掉？”宋米妮继续维持着亢奋的音调，“那我们现在赶快去把它们找回来！”
“你冷静一点！”段北鸿双手紧紧钳住宋米妮的肩膀，突然大声起来，“可不可以不要那么任性，人已经死了那么久了，你可不可以让她安息！”
“我……”宋米妮从来没见段北鸿这么凶过，一下子愣住了。
“总之这个公司已经和万茜没有任何关系，大家都已经Move on，你再纠结只不过是浪费自己的时间！时间是不会等你的，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想要努力生活却根本没有时间！”
“你……你没事吧？”看着段北鸿越来越激动，宋米妮发觉到他的不对劲，自己反倒冷静了下来。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被他突然放开。
“不好意思，我工作上遇到一些事情心情不好，你不要介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段北鸿叹了口气，抽出一支新烟，犹豫了片刻又放回口袋。
“今天帮不了你了，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吃lunch吧。”
他冷冷地说完，然后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防火通道的电子门重重地关上，宋米妮心中七上八下，从口袋中拿出不久前收到的那两个茶包，若有所思。
原本想要去万茜的办公桌上查找剩余的茶包进行对质，想不到所有的物品已经被处理掉，难道真的是巧合？没有门卡宋米妮没办法进去公司内部，停留了片刻，只能别无选择地离开。
“宋小姐。”
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在安静狭小的楼梯间形成微弱的回声。
转头看过去，是一张熟悉的脸，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叫阿文，是万茜的旧同事，我们见过一面。”
自称阿文的女子径直走到宋米妮面前，她抽着烟，也递给宋米妮一支。宋米妮犹豫着接过，终于想起来自己第一次闯进万茜公司时确实和她见过面。
“我刚刚一直在下面抽烟。不好意思，听到了你和段总监的对话。”
“啊？”宋米妮突然脸颊泛红，她现在想到的只有刚才段北鸿说要尽男朋友责任那一段。
“Sorry，我不是故意。我刚才听到你想要看万茜姐的办公桌？”
“嗯。对的。”宋米妮心头一颤，差一点忘记了这个阿文，她和万茜在同一间办公室，说不定知道些什么，“这个，你认识这两个茶包吗？”
阿文吐掉一口烟，斜着眼睛打量宋米妮手中的茶包。宋米妮内心忐忑不安，心跳加快。
“万茜姐就是喝这种茶。”
几乎没有思考，阿文直接下了结论。她肯定的语气反而让宋米妮有些不知所措。
“你确定吗？可是，这不就是很普通的茶包吗？”
“我当然不能肯定这就是万茜姐放在桌上的那一盒，我只是说它们长得一样。”
“长得一样？”宋米妮有些怀疑，迟疑了一会儿，继续问道，“谢谢你阿文，我听说你们公司之前有陌生人闯进来，当时你有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这你也知道？”阿文显得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回复平静，“估计是段总监告诉你的吧，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在会议室开会，没有人看到他是谁，监控视频也只有他的背影。”
看来段北鸿没有骗人，宋米妮又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好不容易到手的线索再一次断掉。她迫切想要知道给自己寄来茶包的人到底是谁，难道真的会是消失多年的贾小婕？潜入公司的人和在地铁上救过自己的黑衣人是不是同一个人？她曾经抓住过他的手，那双手绝对不是属于贾小婕。
还有万茜和钱浩的亲密关系，郊区大妈提供的那张署名贾小婕的纸条，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残缺的信号，它们杂乱地排列在一起，没有任何途径能将它们融合。
“那个闯入者是谁我不清楚，不过我倒是知道万茜姐的茶包是从哪里来的。”这时，在一旁默默看着宋米妮愁眉恍惚的阿文开口了。
“你说什么？”宋米妮立马来了精神，抬头追问。
“万茜姐喜欢喝茶，以前她的茶叶都是我帮她买，所以对这个茶包才会有印象。”
“这不是你买的吗？”宋米妮心头一紧，这个茶包被人下药，要潜入办公室操作难度很大，但如果一开始就已经完成了下药的动作，那一切就简单很多。
阿文没有立刻回答宋米妮的问题，她低头摸出手机滑动，大概三分钟后，把屏幕递到宋米妮面前。
“就是这个女人。那天我看到她和万茜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聊天，万茜姐回来后手上就多了这盒清茶。”
宋米妮瞪大了眼睛盯着屏幕，图片里的女人一头泼墨长发婉约大方，她并不认识，但图片下面的备注却让她瞬间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
那是一张公益活动的新闻图片，一对男女的合照，备注里清楚记载着：钱氏集团总裁钱浩携夫人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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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的刘管家连续一个月每天不间断发信息来提醒之后，钱娜总算没有忘记钱妈的生日。她并没有责怪刘管家的啰嗦与疯狂，因为她深深地明白在这些短信的背后孱弱的刘管家是遭受着怎样可怕的胁迫。就连她自己准时在十二点发了生日快乐给钱妈后，得到的也只是“没有诚意”四个大字以及整整一排翻白眼的表情。
今天是钱妈六十五岁的生日，钱娜处理完一些紧急工作后就立刻飙车到商场帮她挑选礼物，老佛爷平时已经够难伺候，如果这种关键日子没有让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接下来的三百多天一定会被烦死。在和刘管家暗通情报后，钱娜知道钱浩还在公司，大嫂吴素玲也带着小海去了兴趣班，也就是说现在家里只有钱妈一个人，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进门准是钱妈大哭大闹叫嚣感受不到家的温暖。
“妈，我回来了，给你带了礼物哦！”小心翼翼地踏进家门，钱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甜美动人，希望钱妈念在曾经共用一个身体十个月的份上少一点无理取闹，多一分宅心慈祥。
“唉呀，我家的小美女回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还买什么礼物呀，你就是老天爷给妈咪最好的礼物呀！”
钱娜东张西望，还在纳闷小美女是哪位，钱妈不知道从哪里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她今天将头发扎成了两个小辫，穿了一件在钱娜看来所有大于二十五岁的女性都应该果断回避的天蓝色蓬蓬裙，浓妆艳抹，带着用力过猛的刺鼻香水味撒欢似的奔向钱娜。
“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报警了！”钱娜好歹也是检阅过世间无数妖魔鬼怪的过来人，但眼前的画面还是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喔呵呵呵，撒什么娇呀，快点，到妈咪这边来。”
钱妈当年混军校的日子可不是白过的，嘴上依然娇嗔着，一只手已经力大无穷地将钱娜一把揪到身边。处于万分惊恐中的钱娜无处可躲，悲痛万分地任由自己这个仙女落入了千年老妖怪的手中。
“妈，你不要吓我，你不是得老年痴呆症了吧？求求你快点吃药吧！”
“啪！”
一个巴掌狠狠拍在钱娜屁股上，钱妈那销魂的嗓音终于稍微恢复了正常：“你这个死丫头！老是和你妈作对！不要以为今天老娘心情好就不会打人！”
“心情好？”钱娜大惑不解地皱起眉头，“你不要告诉我你勾搭上了什么老头子啊， 奇了怪了，哪个不长眼的老大爷临老了还要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啪！啪！啪！啪！啪！啪！啪！
钱娜的屁股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痛得哇哇大叫的同时奋起反抗，开始上演一出两母女互相殴打的好戏。
“钱阿姨，娜娜，你们……”
一个明显惊吓过度的声音擅抖着传来，钱妈立马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本性毕露，连忙收手。一转身，又是一副娇羞的模样。
钱娜顶着一头被钱妈抓得稀烂的头发，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将对钱妈的愤怒全部发泄到他的身上，大声咆哮道：“童！亦！衡！你怎么老是阴魂不散！你来干什么！”
“不许你凶我们小童！”不等童亦衡开口，钱妈英勇地挡在他面前，气势汹汹地和钱娜对峙，“人家小童是专程过来给我过生日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良心！”
钱娜强压住此刻要爆发的冲动，知道眼前这个扎着小辫的六十五岁老女人不好对付，于是朝着童亦衡命令道：“你！给我过来，我要单独和你说话！”
“哼！这才像样嘛！一见面就像个恶鸡婆一样，谁敢娶你！”钱妈本来就是想撮合童亦衡和钱娜，看两人自己跑到一边去了，叉腰的手也放了下来，伸直了脑袋张望。
一直走到完全离开钱妈的视线范围，童亦衡终于忍不住颤巍巍地发问：“娜娜，怎么了？你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吗？”
“你想得美！我和你之间清楚得很！”钱娜斜着眼扫视，用一种审理犯人的口吻说，“老实交代，你跑来我家干什么！还真以为你是我们家的人了啊！”
“没……没有……”童亦衡被钱娜强硬的态度吓到，说话吞吞吐吐，“是这一个星期你们家的刘管家一直打电话给我不断强调钱阿姨生日想要热闹一点，可是又不肯说是不是钱阿姨想要邀请我，结果今天刘管家把地址也发给我了，我就自作主张过来了。”
“你是傻瓜是不是！这种当你也上！”钱娜这下子总算明白了，钱妈根本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刘管家这种招数还用到了外人身上，真是家丑外扬贻笑大方。
“幸亏我来了，我送了钱阿姨一条裙子，你看她现在多开心，刚刚你来之前她还拉着我要唱歌给我听呢。”
听到童亦衡还在云淡风轻地用他那专有的絮叨语气喋喋不休，钱娜恨不得立即掐死他，两只手已经准备好攻击的姿势：“原来她身上那件衣服是你造的孽，你这个罪魁祸首，受死去吧！”
“唉呀，你们小两口在聊些什么呢，年轻人就是没大没小，我这个做妈的还在呢就在那儿亲热起来了。”这时，钱妈端着一盘水果扭着水蛇腰晃了过来，她诡异的媚笑惊天动地，钱娜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今天所有的工人全都躲在厨房不肯出来。
“妈，我郑重地警告你，如果以后你对我和这个男人的形容词里再有什么小两口、亲热这种词汇，我就让你领教一下什么是真正的老年痴呆！”
“唉哟喂，是妈不对啊，一下子嘴太快了。你还没嫁呢，不是小两口，差不多了，小情侣吧。”钱妈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钱娜的怒气，她翩翩起舞飞到童亦衡的身边，抓着他的手不放，“小童，赶快过来吃水果，你不要和我们家娜娜一般见识，她妇道人家不懂事，你看在阿姨的面子，多让一让她啊。”
“你说什么！”钱娜七窍喷火，一个箭步冲上去要抓钱妈的辫子，一旁的童亦衡连忙搂着钱妈躲过，赶紧打圆场。
“好，阿姨我们到旁边坐，您真客气，这水果看起来真好吃！”
“哼！还是小童乖，不像有些俗人，不懂欣赏！”钱妈一脸得意地看着钱娜，“你在那儿傻杵着干什么呢！过来一起吃呀！”
“小姑！你来啦！我的礼物呢？”不等钱娜发火，一个矮小的生物突然一头窜到她身上，死死抱着她的大腿，作势要往她裙子里面钻。
低头无奈地看着小侄子抓着自己的大腿肉闹腾，钱娜心想不愧是钱妈教出来的孙子，这种贪婪的丑恶嘴脸真是一模一样。
“哎哟，小海回来啦，赶快过来，奶奶介绍一个叔叔给你认识。”
“叔叔？什么叔叔？叔叔有礼物吗？”
“这个叔叔可不简单，再过不久你就得叫他姑父啦！”
钱妈和小海旁若无人的对话让童亦衡坐立难安，从脖子到脸红了一片。他尴尬地看了看钱娜，只见她还是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咦，你妈呢？”把小海一把抱起来，钱妈突然意识到吴素玲还没出现，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就热情地上前帮忙招呼客人了。
送小孩回来的保姆慌慌张张地走上前，尽量压抑住看到钱妈疯疯癫癫的装扮所受的震惊，她小声地说：“夫人临时有事叫我带小少爷先回来。”
“有事？什么天大的事情要现在跑出去？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钱妈明显有些恼怒，和所有老太太一样，她对于自己的媳妇也是万般的苛责。
“人家可不是嫁到你们家做奴隶的，还没有一点自己的自由啦！”钱娜白眼一翻，走到茶几边抓起个苹果，刚刚啃了一口又突然说道，“不对，她一个孕妇能跑到哪儿去？”
“奶奶，这是我今天在兴趣班给你做的礼物！”嫩生生的童音一下子让钱妈有欢喜起来，看着小海在书包里认真翻找的样子，所有人都浮现出一种美好的神情。
一直到他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
“小海，这是什么呀？”钱妈摇晃着脑袋，以六十五岁的高龄模仿着五岁孩童说话的声音。
“这是大便！我今天听你给小花姐姐说你便秘好久了，小花姐姐告诉我便秘就是拉不出屎来，所以我做了这个大便给你，你把它放在身边，很快就又能拉屎了！”
全场瞬间安静，三秒钟之后，在钱娜的爆笑声中，钱妈的脸色逐渐暗沉，终于成为了和大便一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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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鸟兽鸣叫惊醒了吴思南的清晨，她所住的这家酒店由当地民居改造而成，旧式风格的砖瓦红墙，房间外摆放着老板自己栽种的花草盆栽，植物的气息从墙壁缝隙渗透进屋内，和清晨的雾气一起轻盈地游荡。
这座城市是贾小婕生活过十八年的地方，因为历史悠久而得以在现代化的冲击下保有些许的古风建筑，人们的脸上堆叠着祥和安逸，一切都显得缓慢而悠闲。在酒店附近吴思南吃到了曾经让贾小婕念念不忘的豆花面线，她吃得很慢，正对着店门外流动的车辆和人群，恍惚出神。
昨天已经和贾小婕的妈妈通过电话，得知是女儿的朋友后她非常的热情，让吴思南去城西的一个广场找她。去广场的路上吴思南尽量做好了心理准备，贾小婕是独生女，虽然名义上只是失踪，但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符合开具死亡证明的标准，中年丧女的痛苦常人难以想象，吴思南自知自己一向粗鲁说不出什么好话，出发前搜索了很多安慰的句子死记硬背在心里。
到了广场，还只是在外围的外围，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就已经纷至沓来，惊慌失措的吴思南四处张望，路人们竟然一个个旁若无人有说有笑地穿梭而过，仿佛这喧嚣的噪音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背景音乐。
难道是有店铺开张？这也太扰民了吧！带着一肚子疑惑“深入”广场腹地，吴思南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广场的一角搭建着不大的一个小棚，里面奇迹般地塞满了各种花枝招展的老太太，大家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敲着腰鼓吹着喇叭，扭着屁股动作整齐地跳着某种令人费解的奇怪舞蹈。
对于要如何在几十个浓妆艳抹的老太太中正确找出贾小婕的妈妈，吴思南心灰意冷，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这里的每一个老太太看上去都那么喜气洋洋妖里妖气，实在难以分辨哪一个才是痛失爱女老无所依的“异类”。
好在，伤脑筋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长，很快大妈们就发现了棚外傻站着的吴思南，在一片指指点点的嬉闹声中，一个类似于“万凰之王”一般珠光宝气的老太太走了出来，她的衣服显然比别人的要更加夸张豪华，走路的气场也颇有女王的风范。
“你就是南南吧？”大妈也不怕生，一下子热情地抓住吴思南的手，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嘴咧得老开。
对于南南这个陌生的称呼吴思南原本是想拒绝的，可对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如果硬是争辩很有可能会造成老人暴毙街头的惨案，只能硬生生地吞下。
“嗯。阿姨，你是小婕的妈妈？”
“可不就是嘛！”贾小婕妈妈笑得花枝乱颤，“唉哟我家那个死丫头真没说谎，她老说她那个室友是个假小子，阿姨看你这个样子简直是以假乱真嘛！”
吴思南头上斜线三条，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心中充满了疑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精气神十足眼睛放光的老太太就是报章杂志上那些生无可恋哀怨度日的失独老人。
“小婕妈妈，您这是在？”
“我们在排舞呢！明天有活动邀请我们腰鼓队去表演！”小婕妈妈说着靠在吴思南耳边，压低了嗓音，“队伍不好带呀，这些老妖精都想要站在第一排，可让人心烦了。要不你帮我去说说？”
“呵呵……”吴思南傻笑着，老年腰鼓队的世界实在是离她太远了，这滩浑水绝对掺和不得，“那阿姨，你先去排舞吧，不用管我，我在一边等你。”
“不用！我们马上就好了，大家都还赶着去买菜呢！你先去旁边的小公园把小婕爸爸给叫过来吧，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家，阿姨好好做顿饭给你吃！”
化着这个妆去买菜？虽然吴思南心中无数个问号，但她知道这时候闭嘴才是明智的做法。匆匆和小婕妈妈告别，她继续往小公园的方向挪动脚步。
一路上重新在脑中复习了一遍背好的安慰话，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想必贾小婕的爸爸一定非常的难过。老头子也没有老太太们那么多妖艳的活动转移视线，吴思南脑海中浮现出贾小婕爸爸瘦骨嶙峋一个人在公园唉声叹气的心酸画面。
到了公园，还只是在外围的外围，热情洋溢的拉丁舞曲就扑面而来。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吴思南没有表现得过于慌乱，保持镇定往里走去。在音乐的源头处，小棚都省了，这里直接是一个露天舞池，几十个老头老太穿着性感的服装，正跟随动感的节奏有板有眼地跳着国标舞。
一曲终了，舞池里的人们开始嬉笑着聊天，吴思南亲眼见证了无数老头与老太间的打情骂俏，拉拉扯扯，双脚发软有一点消化不过来。和小婕妈妈的情况不同，这一次她很快就找到了小婕爸爸，当年他去R城看望贾小婕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此刻四五个浓妆艳抹的老太太正围着他叫嚣，似乎都在争小婕爸爸做她们的舞伴。
“贾叔叔！”
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把小婕爸爸从花蝴蝶中打救了出来，他看到吴思南立马眉开眼笑，匆忙甩掉老太太的手，屁颠屁颠地从舞池跑了出来。
“南南来啦，唉呀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都没变，有没有嫁人呀？要不要跟叔下去跳一支？”
小婕爸爸过分的热情让吴思南有些招架不住，脑补的可怜老头形象碎得渣都不剩，眼前的贾爸爸分明脸色红润满面油光，在舞池招蜂引蝶引得无数老太差点大打出手。
“那个……贾叔叔，我就不跳了。阿姨让我来叫你回家吃饭呢！”
“行！那你等我一下啊。”贾爸爸说完立刻飞奔回舞池，和苦苦等候他的几个老太太交代了几句，老太太们立刻笑得花枝乱颤地散开了。
回去广场的时候，贾爸爸再三叮咛吴思南千万不要把他和几个老太太同时跳舞的事情告诉小婕妈妈，他神秘兮兮地说：“她一直以为我是和最老最丑的那个跳呢！”
“呵呵，明白的！”吴思南迟钝地点点头，与此同时觉得自己的人生观遭到了毁灭性的倾覆，想象中凄风苦雨的悲情场面没发生也就算了，但现在的画风实在是偏离得有点过分。这老两口一定有问题，她暗自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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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麦千寻的诸多挑剔，《后宫妖女传》剧组前前后后进行了超过十次定妆。每一次麦千寻换上各种貂皮棉袄、大红大绿的清宫华服出来时，导演都会颤巍巍地上前小声提醒其实女一号只是宫中的一个小答应。在被宋米妮再三“教诲”了无数次后，季菲菲勉强忍住了要上前和麦千寻争夺衣服首饰的冲动，她多数时候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地大骂：丑人多作怪！
“导演，我觉得菲菲姐身上的那件红衣服我穿好像比较好看。”麦千寻换装间隙注意到角落的季菲菲，莫名觉得火大，朝着导演和造型师没好气地说，“把那件衣服调给我吧，我的气场比较能撑得起来。”
“可是……千寻姐，那件衣服是为皇后这个角色定做的，你如果真的想穿不如你和菲菲姐换一下角色？”导演被麦千寻这么搞来搞去早就一肚子火了，要是其他没有背景的演员他早就破口大骂。
“换角色我是没问题呀，只是不知道菲菲姐这么大岁数能不能胜任我这个青春少女的角色。”麦千寻对于导演自以为霸气的回话嗤之以鼻，转而笑着说，“再说了，我也是为了这部出街后的收视率考虑，找一个十八线老艺人做女主角，能不能上星都成问题吧。导演，如果你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通，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对你的能力表示怀疑，要不我们先换一个导演吧？”
“千寻姐你说的是，是我愚昧无知，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导演知道自己单枪匹马是斗不过麦千寻和她背后的干爹团的，吓得满头大汗连忙道歉，与此同时立马对着造型师怒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让菲菲姐换衣服！”
“什么！”造型师此刻所受的惊吓绝不亚于一次八级地震，不仅是来自于导演的淫威，更重要的是传闻中疯癫狂躁的季菲菲从刚刚就一直散发过来的杀气。
“菲菲姐……”造型师小心翼翼地往季菲菲靠拢，慌乱中拿了一把梳子挡在胸前当作防御。
“啊！你叫我吗？”季菲菲猛地抬头，眼神呆滞地望着魂飞魄散的造型师。
“那个……菲菲姐……那个……衣服。”
“什么衣服？”季菲菲皱着眉头，完全不知道造型师在说些什么，“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还有你今天的妆好丑，造型师自己造型都这么恶心的吗？”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安静，造型师是万万不敢再说一句话，如果有人轻轻一推他应该会当场濒死过去。麦千寻傲慢地看着导演，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菲菲姐，你和千寻姐换一下衣服吧。”导演终于开口了。
“我有事出去一下！”没有理会导演，季菲菲突然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光，她二话没说就要往外走。
“喂！导演叫你换衣服！你耳朵聋了是不是！”麦千寻被季菲菲脱序的行为搞得一头雾水，忙不迭地大吼。
季菲菲慌忙地回头，不耐烦地瞄了一眼麦千寻。
“换什么衣服，你先把你那张脸换了吧！你不觉得你长得很像一只鸡吗？哦，我不是在骂你，我是说真实的那个动物。”
说完，穿着宫服的季菲菲一溜烟就不见了。麦千寻张大了嘴愣在原地，青筋毕露，三秒钟后，发出了杀鸡一般的嘶吼：“导演！你给我把她换掉！”
匆匆忙忙地从定妆摄影棚赶出来，张齐凯的鲜黄色Aventador已经等在了路边。季菲菲本来打算坐在车上和他简单说几句就走，可刚一上车张齐凯就狂踩油门，伴随刺耳的轰鸣，一瞬间已经飚出了老远。
“你干嘛开车？我还要回去定妆！”季菲菲惊恐地抓着安全带，朝着张齐凯大叫。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陪我。”张齐凯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一下子横冲直撞过好几条街区。季菲菲瞬间安静下来，不敢惹他，毕竟生命掌握在他的手里。
“我陪你是可以啦。”她弱弱地说，“只是，你起码要告诉我现在是去哪里吧。”
一阵沉默。
“唉呀。其实心情不好很平常的，我每天都在发火呢，你不用搞得这么紧张。”看张齐凯不说话，季菲菲自顾自地说起来，“要我说，像你这种人，长得好看又有钱，还是个男的，老天爷已经对你很不错了，没有必要自己气自己吧。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你生意都做那么大了，少赚一点又不会死，如果是感情，那么多女的投怀送抱你还不满意呀。我觉得钱娜说得真对，越聪明的人越喜欢自找麻烦，我看你就是太聪明了，闲得发慌没事找事。”
“其实你可以闭嘴。”
“喂！你讲不讲道理呀，是你硬逼我陪你的耶，我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嘛。其实心情不好这样开着车乱跑没什么用，如果出了车祸还要死。我知道你们有钱人喜欢搞刺激，可是不要拖我下水好吗，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季菲菲，你有没有觉得你越来越放肆，你以为我不会发火吗？”张齐凯似乎是被季菲菲的絮絮叨叨激怒，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
“你现在还不算发火啊？”季菲菲翻了个白眼，“你不要顾着瞪我，你看前面，好好开车行不行！”
季菲菲知道张齐凯说得一点也没错，刚开始和他认识时自己还会假装娇羞上演三下乡陪领导的那一套，现在已经彻底原形毕露和对待季大刚没什么两样了。
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如此歪瓜裂枣假冒伪劣的次货，为什么张齐凯还是不厌其烦地硬不甩掉自己，这简直是一桩千古悬案。
“喂！那个，我接拍了这部戏片酬还蛮不错的，欠你的钱应该马上就可以全部还给你了。”
“季菲菲，你不用每次见面都故意提钱的事情，不用跟我玩贞洁烈女这一套，你给我闭嘴好不好！”
“你说什么！”季菲菲翻身而起，头一下子撞到车顶又立刻痛得蜷缩起来。
“不要乱动！你这个清朝人！”
或许是穿着戏服的季菲菲实在太过滑稽，张齐凯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舒展。他加快油门，像一缕黄色的旋风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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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庆祝钱妈的生日，钱家上上下下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筹备，今天家庭聚餐的菜单前前后后更改了数十次，吴素玲亲自和工人们商讨菜色挑选食材，每一道都是家里人最喜欢的精品。钱妈明天就会搭乘私人飞机和一帮老年阔太太出发欧洲旅行，这是钱浩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唯一的遗憾是无论刘管家怎么努力都没能联络上钱家的二公子，为此被钱妈甩了不少脸色。
“原来娜娜你有两个哥哥啊，真幸福，你从小一定受到不少宠爱吧。”
围坐在圆桌上吃甜品，童亦衡和钱家母女俩开始了百无聊赖的下午茶时间，他现在已经可以非常自然地称呼钱娜为娜娜，而钱娜似乎也丝毫没有察觉。
“幸福个鬼！我两个倒霉哥哥全都是为了坑妹而生。”钱娜气急败坏地翻了个白眼，“一个恨不得把全世界搞得鸡飞狗跳，带着我和一帮臭男生打架闹事，从小就剥夺了我成为一个淑女的权利；一个像闷葫芦一样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和他待一天我都觉得我要看破红尘去当尼姑去了。”
“哼！提起你那个二哥我就气！你这个死丫头离家出走至少还留下点线索，这个王八蛋一走就是好几年，下落不明杳无音信，老娘的生日也不来个电话！我就将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钱阿姨您消消气，您别急，我想二公子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这么久不联络，大家毕竟是一家人，等时间到了他一定会回来的。”童亦衡眼看钱妈气得皱纹乱飞老态毕露，赶紧出言安慰，钱娜看在眼里却觉得内心欢喜，庆幸有一个比自己更不靠谱的哥哥抵挡了钱妈的炮火，不然成为炮灰的那个一定就是自己了。
“小童，以后你一定要常来，我们家随时欢迎你，你看，连小海也被你收服了。”钱妈紧紧抓住童亦衡的手，就像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儿子。而一边的小海正忘我地玩耍着刚才童亦衡用“大便”纸团折成的飞机，不断发出孩童银铃般的笑声。
“喂喂喂！钱老太太你不要随便提出Offer好不好！他一个外人经常往我们家跑什么跑，要我说大家最好划清界限，特别是你，一个老太婆缠着人家年轻小伙子干啥，我可不想听别人说闲话！”
“唉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什么时候我行我素的钱大小姐也开始怕别人的闲话了呀！”钱妈不屑地瞄了钱娜一眼，继续抓着童亦衡的手死不放开，“小童，不要理她，说不定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呢！阿姨今天生日，要不你先叫我一声妈，让阿姨高兴高兴！”
一坨蛋糕不偏不倚地砸到钱妈花枝招展的新衣服上。
“老太婆，你不要太放肆！不要以为今天你生日我不敢发飙，你给我老实一点！”
钱娜拍桌而起，钱妈也不遑多让，刚刚到手的新裙子还没穿热乎就遭到如此破坏，愤怒如洪水一般排山倒海而来。
“死丫头！老娘今天要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不孝女！”
战争一触即发，习以为常的小海还在一旁玩得欢乐，童亦衡却觉得世界末日就要来临，膀胱一紧，吓得说不出话来。
“吵什么吵！这个家还有没有安宁！”
就在这时，一个雄浑有力的男声从遥远的玄关清晰地传到客厅，这一声怒吼立马让小海扔掉玩具哇哇大哭。钱妈和钱娜面面相觑，战争的火苗熄灭了一半。
钱浩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面色凝重，随手将外套扔给佣人，看见哭闹的小海立马厉声呵斥：“把他带到楼上去！老是哭没一点规矩！”
佣人不敢怠慢连忙手忙脚乱地抱起小海上楼，屋里的空气瞬间变得如太平间一般死寂。不知道钱浩在外面受了什么气，钱娜很少见他对家人这么暴躁失控。
“浩子回来啦。快来吃甜品，妈给你留了你最爱的芒果粥。”钱妈率先打破沉默，提着裙子飘到钱浩身边，声音也恢复到温柔的模式。
钱浩没有说话，他注意到坐在圆桌旁的童亦衡，眼神突然变得格外锐利。
“唉呀差点忘了介绍了，这是小童，童亦衡，他是你妹妹的朋友，今天专程过来帮我过生日。”钱妈也看出自己儿子的异样，过生日三个字故意说得格外重，“小童，这位就是我的大儿子，钱浩，他也是做生意的，你们以后说不定还能合作呢。”
“不必了。童先生是吧，想不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钱浩冷笑一声，死死地盯着童亦衡，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钱董你好。又见面了。”童亦衡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也变得低沉。
“原来你们两个认识呀。”一旁的钱娜跑到两人中间，显得有些迟疑，“那你们不要傻站着呀，坐下来给我和妈说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嘛。”
“童先生，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滚，不然我报警说你私闯民宅。”钱浩似乎对童亦衡充满了敌意，钱娜甚至注意到他已经攥紧了拳头。钱妈更是吓得七零八落，小心翼翼地过去拉了拉童亦衡的衣服，似乎是想要替自己粗鲁的儿子道歉。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现在就走。”童亦衡没有多说什么，仿佛早就料到钱浩看到自己会有如此反应，他朝着钱妈和钱娜微微鞠躬道别，“钱阿姨，娜娜，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聚。”
“快给我滚！”
没有理会张牙舞爪气急败坏的钱浩，童亦衡接过佣人递上来的外套，不卑不亢地径直离开。钱娜和钱妈仍然处于震惊中回不过神来，怎么也没想到剧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三十秒后，钱娜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钱浩，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喂！你就这么走啦？”
在钱家大宅宽敞的庭院，心急火燎的钱娜叫住了童亦衡。
“不好意思娜娜，我留下来只会影响气氛，你帮我跟钱阿姨再道一下歉吧，等她从欧洲回来我再帮她补过生日。”
“到底是怎么回事嘛！”钱娜上前抓住童亦衡的手，心里面觉得堵得慌，“你不用管我哥的，他就是那个样子，目中无人，这个家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有我在他不敢动你。”
看着钱娜紧张的样子，童亦衡原本阴沉的脸突然笑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牵他的手。他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轻声安慰：“没关系的娜娜，今天毕竟是你们家人的聚会，不要为了我伤感情。听话，你先进去吧。”
钱娜慢慢放开了童亦衡的手，天空一片阴沉，雷声轰鸣，眼看就要有暴雨来临。看着童亦衡开车离开，钱娜有些失神，明明刚刚还恨不得把他赶走，现在人真的走了心里又莫名其妙觉得空落。
失魂落魄地回到客厅，一连串杯子盘子咣当落地的巨大声响立刻把她拉回现实。只见钱浩像是杀了人一般赤红了眼，一下子掀翻了圆桌上的食物，吓得佣人们全部退得远远的，生怕上前被他一并碎尸万段。
“钱浩你给我住手！你TM发什么疯！”
钱娜的吼叫并没能阻止钱浩的继续发狂，钱妈小心翼翼地移动到钱娜身边，小声地对她说：“刚刚知道他老婆自己跑出去了，打电话不通把手机都砸了呢。”
“臭八婆竟然敢不接我的电话！老子要休了她！”
“喂！你真把自己当皇帝啦！你在外面受了气凭什么发在我们身上，今天是妈的生日，你就不能收敛一点！”被钱浩脱序的行为彻底激怒，钱娜上前要和他理论。
“天都要塌下来了，过什么狗屁生日！”钱浩说着怒视钱妈，“你穿的是什么鬼东西，一大把年纪了非要作怪还要不要脸！”
“你！”钱妈被气得差点晕倒，高血压犯了，扶着椅子赶紧坐下。
“还有你！死丫头你交的都TM是些什么朋友，那个童亦衡恶意收购我们公司知不知道，这种人渣也往家里面请，你们活腻了是不是！”
“什么恶意收购？”钱娜此刻一头雾水，赶紧上前抓住处于癫狂状态的钱浩，“你急成这个样子干什么嘛，收购就收购，公司以前又不是没遇过，那么多反收购的对策是摆设啊！”
“哼！区区一个童亦衡当然没什么！天要塌了你知不知道！公司没了就算了，人也要没了你知道吗！”
钱娜不顾钱浩的挣扎用尽全力把他死死抱住，原本发狂的他在疯狂的闹腾之后慢慢平静了下来，硕大的身躯蜷缩在钱娜怀里，突然像个小孩一样呜咽起来。
“上面变天了，钱家快玩完了。”
看着怀里的哥哥流着眼泪颤抖，钱娜突然之间不知所措，这是她从没见过也不敢想象的画面，原来那个永远骄傲不可一世的钱浩也会有害怕的时刻。
她拍拍他的头，语气变得柔和：“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我们一家人不都还在吗？公司那么大，大家一起想办法，总能度过去的呀。”
“公司那么大？”这时，在一旁许久没有出声的钱妈说话了，她大概已经知道儿子是为了什么事情发飙，端坐在椅子上，一脸的平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以为我们钱家没有任何背景短短几十年打下如今的家业靠的是什么？”
“妈，你什么意思？”钱娜皱着眉头，不明白钱妈在说什么。
“死丫头，你以前不是总埋怨老头子重男轻女不让你接触公司的事务吗。其实他不过是不想你手上沾上脏水，希望你平平安安地生活。当初老爷子选择了这么一条路，想回头那是半点不由人啊！”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钱妈继续说道：“我会取消欧洲旅行。钱浩，一个大男人不要哭哭啼啼，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公司。黄妈，给太太打电话，不管她回不回复，半小时后我们开饭。”
钱妈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躲在角落的佣人们纷纷回到桌前，收拾起地上的碎片。厨房又热闹了起来，按照原定的计划，生日的大餐有条不紊地开始下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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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贾小婕父母新搬入的商品电梯房，吴思南心中的狐疑更加浓重。原本以为老两口会因为舍不得女儿不肯搬出旧居，保留着女儿房间的摆设，然后每天流连于房间睹物思情抱头痛哭。如此合乎常理的剧情非但没有发生，在这间新房子里还处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60寸的液晶大电视正播放着时下最火的综艺节目，贾爸爸坐在吴思南旁边笑得前仰后伏。
厨房里，贾妈妈高亢的歌声伴随着阵阵菜香，人间烟火的气息太过浓厚，让吴思南忍不住产生错觉，仿佛下一秒钟贾小婕就会推门进来，大叫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因为有客人到，贾爸爸专程开了一瓶酒，三个人围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举杯。
“南南，你这个朋友太够意思了，小婕都没了这么久你还来看我们，来！叔叔和你碰一杯。”
吴思南心头一紧，自己已经尽量不去提贾小婕以免碰触老人的伤口，没想到贾爸爸居然就这么随口说了出来，一旁的贾妈妈也没有任何异样，只是横眉冷眼地瞪着贾爸爸要他少喝一点。
难不成这老两口集体吃了什么忘忧散之类的秘药，能够将丧女之痛不留痕迹地从体内剥除？疑惑不解的吴思南仰头喝下杯中的白酒，满是苦涩的滋味。
“叔叔阿姨别客气，我早就该来了，看到你们现在过得这么开心，我也放心了很多。”
“当然开心呀！现在日子好过了，两个人的退休金根本花不完……”贾妈妈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用手擦拭眼睛。
来了！来了！吴思南心中惊呼，等待已久的情感爆发终于来了。她做好准备，想要起身去拥抱贾妈妈。
“我的妈呀，这个大蒜太强了，眼睛辣得好痛。”贾妈妈翻了一个白眼，“都是你这个老头子，吵着要我去拿酒，害得我来不及洗手！”
“你这个老太婆讲不讲理！自己不讲卫生还怪别人，真不怕人家南南笑话。”
“呵呵……”看着老两口吵嘴，吴思南尴尬地笑了笑，无比庆幸自己动作慢还没有真的起身，“那个，我也经常不洗手的，阿姨做的饭真好吃！”
严重失算，看来两位老人是真的已经放下，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吧。既然如此，吴思南也就没有顾虑地开始聊起贾小婕。
“叔叔阿姨，你们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小婕的消息吗？”
“那可不是，是你们年轻人喜欢幻想，我们早就当这丫头死了。死了也好一了百了，省得操心。”
“真的吗？”吴思南还是不能接受失独老人可以这么想得开，犹豫了片刻说，“叔叔阿姨，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你们小婕还活着，你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贾妈妈勤快地一直往吴思南碗里夹菜，语气波澜不惊，“还活着就回来呗，家里又不是没她住的地方。”
“活不回来啦！”贾爸爸喝下一杯酒，拍拍吴思南的肩膀，“孩子，接受现实吧，都这么多年了，何必那么执着。”
“对呀南南，我们公墓都给她置办好了，那个地儿山清水秀的，特别好。”
吴思南目瞪口呆地坐着，不敢相信最后竟然变成了两个老人反过来在安慰自己。赶紧再喝下一杯酒，任由透明的液体在喉咙灼烧，以此来证明这一切不是幻觉。
当天晚上，耐不住老人热情的挽留，吴思南松口答应留宿。在陌生的城市无处可去，习惯了做夜猫子的她只能早早地上床睡觉。
这个房间虽然名义上是客房，但吴思南坚信应该就是老两口特意帮女儿留出来的。临睡之前，她不死心地四处搜查，想要在房间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例如破旧的洋娃娃之类的东西，结果大失所望，只是翻出了两个坏掉的腰鼓。
彻夜难眠。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贾小婕的样子，她穿着十几年前的衣服，花容月貌，不顾形象地大笑着奔向自己。她笑得那么开心，让身边的人也被她感染，忘记了烦恼。
她说，思南，你是我的男朋友二号，你一定要一直都对我这么好。
话音刚落，那青春肉体便被巨浪淹没，皮肉溃烂，只剩下一具白骨，幽幽地伫立。吴思南和她遥遥相对，泪流满面。
轻轻擦去脸颊上的液体，作为一名彪悍的运动员，为自己突然来临的伤感感到些许的羞耻，她甚至听到了啜泣的声音。等等，这声音好像并不是从自己喉咙发出，夜深人静，压抑的呜咽和啜泣好像是从墙的另一边传来。
吴思南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赤脚穿过漆黑的客厅，一个房间的房门虚掩，有淡黄色的灯光透出来。吴思南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透过门缝观察屋里的情况。
所有属于她想象中的物品在这一刻全数置之眼前，破旧的洋娃娃、过时的羊毛衫、发黄的明星海报……属于贾小婕的一切，在这个小小的房间，堆积如山。
“小婕，今天你的好朋友来看我们了，我们很开心，你爸爸喝了好多酒，血压肯定又高了。让妈妈好好看看，你看你，又瘦了，不是告诉你不要再乱减肥了吗？快把面吃了，妈妈少放了猪油，不会胖的。妈妈明天要带着腰鼓队去表演了，你会不会到现场帮妈妈加油呢？你爸爸最近又瞒着我和那些老骚货跳舞，你帮我好好说说他……”
虽然早就做过了无数次心理准备，但眼前的画面还是让吴思南心中震颤。贾妈妈手中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坐在床上，眼神呆滞，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而一旁的贾爸爸丝毫没觉得有半点不妥，他因为喝了太多酒脸颊涨红，几乎完全躺在床上。
“女儿啊，如果觉得外面太辛苦就回家来吧，爸爸养你。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爸爸踩单车带你去采草莓那个农场吗，现在修了好大一个商场，改天爸爸再带你去，买好看的裙子，最贵的，比谁都洋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老两口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像接龙一般絮絮叨叨地说着。吴思南静静地看着这对在白天时那么豁达看开的老人，无法分辨两人是喝了酒有了幻觉，还是只是要完成这样一个清醒的仪式。
背得烂熟的安慰话语仍然铭记在心，吴思南却始终没有上前，她悄悄地退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全身麻木，困意袭来，此刻她只想要好好地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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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齐凯安稳地将跑车停在了停车场，已经在心中默念了无数次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的季菲菲终于忍不住喜极而泣。
“下车吧。”张齐凯冷冷地说。
“下车？这是哪儿？”季菲菲晕头转向，无助地朝着车窗外张望。
“商场。我们上去买衣服。”
“商场！！！”季菲菲翻腾着大叫，“你有没有搞错啊！我穿成这样怎么见人，人家以为我脑袋有问题吧。”
“我看你脑袋是有点问题，这么大个人在车里玩杂技。”张齐凯说着在车里打开了后备箱，“后面有一套衣服，你下去换上吧。”
“在这里换？”季菲菲面露难色。
“不然呢？”
张齐凯语气强硬不容反驳，季菲菲只好不情愿地下车，从后备箱拎出了一袋全新的名牌女装。趁着张齐凯下车抽烟的空隙，她回到狭小的车厢内蹩脚地开始换衣服，心想这个张齐凯果然是称职的花花公子，居然还会随身携带女装。
抱持着这个想法，很快季菲菲就被张齐凯带到了女装部。
“喂！你不要给我买衣服了，我不想再欠你。”季菲菲拉着张齐凯的衣角，小声地说。
张齐凯笑了，转过身直直地看着她：“这招欲擒故纵不错，不过今天确实与你无关，你只是模特帮我试衣服。”
“模特？啥意思？”
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叠衣服已经出现在眼前，张齐凯二话不说将季菲菲连人带衣一起推进了更衣室。
穿着精致的小礼服出来，季菲菲内心是崩溃的，想不到今天不管在哪儿都要被人逼着换衣服。这间商场属于R城中的顶级，刚刚季菲菲偷看了一下自己试穿这件衣服的价格，层出不穷的零让她心惊胆战。
“你觉得好看吗？”张齐凯上前，紧紧贴在季菲菲身后，对着镜子中的她询问。
“反正是你自己选的，你喜欢不就行了。这么贵的衣服，如果还难看那就太没有良心了吧。”
“生气了吗？”张齐凯嘴角一笑，“是不是生气我说不是帮你买衣服？”
“我的天哪，你这人也太自作多情了吧。”季菲菲白眼一翻，“我才懒得管你要买给谁呢，不过如果你有了新欢可以早点告诉我嘛，害我刚才还一直担心你要对我做出什么不轨的行为。”
“有没有新欢和对你做出不轨的行为好像没有冲突吧。”张齐凯说着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在季菲菲屁股上捏了一把，然后转身对店员说道，“小姐，这套衣服同样Size的整个collection都给我包起来。”
“什么？”季菲菲忍不住大叫，“全部包起来？”
“又不是买给你，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吃醋？”
“什么呀！”季菲菲瞪了张齐凯一眼，“我只是觉得你心情再不好也不用这么糟蹋钱吧，多浪费呀。”
“浪费？我张齐凯从来不觉得花钱叫做浪费，这只是开始，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季菲菲果然目睹了什么叫做不浪费的“花钱”，张齐凯几乎逛遍了所有女装店铺，各种名牌衣服和包包毫不眨眼刷卡就买，如果不是他要求品牌直接将商品送到他家，估计现在季菲菲手上的购物袋可以闷死一只巨鲸。
最后，在季菲菲以死相逼的威胁下，买得走火入魔的张齐凯终于同意到商场顶楼的甜品店坐下休息。
“喂！你还真把我当你的模特啦，试这么多衣服把我皮肤都弄肿了，简直一个月不用去角质。要不是因为欠了你，我早就几巴掌扇死你了！”
“你不用说那么多，刚刚买的衣服喜欢的你随便挑。”大概是逛了这么久有些累了，张齐凯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看着某个不知所以然的方向。
“嘿！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智障啊，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懂，我只是想要我们之间不拖不欠清清楚楚。你自己已经有新欢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新。欢。”张齐凯轻声地重复。
“对！就是这个让你花了这么多钱的女人，麻烦你下次心情不好去找她，收了这么多礼物估计嘴肯定软得跟豆腐一样，保证让你开心，你又何必来搞我嘛。”
“收了礼物就一定会开心吗？”张齐凯突然苦笑，“你会吗？”
“我吗？”季菲菲仰着头认真思考，“好吧，可能还是要看人。如果是你送的我肯定不开心，会觉得非常麻烦。”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新欢是谁？”
“谁啊？”季菲菲还真的有一点好奇，到底是哪只狐狸精这么能干，虽然张齐凯的出手大方她是直接见证人，但像这次这么疯狂还真是有点夸张。
张齐凯没有回答，他掏出手机，放到季菲菲面前。
“这些东西都是买给她的。我女儿。”
季菲菲定睛一看，手机桌面上是一个弹钢琴的女孩，长发披肩，一看就是那种上流社会的淑女。原来是买给女儿，季菲菲倒是完全没有想到。
“你……你女儿要嫁人了吗？给她买嫁妆啊？”
“你觉得我有老到嫁女儿的年纪吗？”张齐凯脸色一沉，“她今年13岁。”
“什么！”季菲菲再次受到了惊吓，连忙大叫，“大哥，你刚刚买那些东西是给一个13岁的小姑娘？我看是你脑袋真的有问题吧！”
张齐凯没有理会季菲菲的大惊小怪，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长叹了一口气。
“她马上就要去英国了。”
“什么意思？去旅游吗？还是读书？”季菲菲还是盯着张齐凯的手机，心想能生出这样的女儿他的老婆一定也很漂亮。
“我太太准备和我离婚，她要带走女儿，还不知道以后一年能不能见上一面。”
“离婚？因为你到处出轨吗？怎么混得这么差，市面上那些有钱男的不都是外面女的一大群家里也安安稳稳吗？”季菲菲说完这话自己也嘴软，有一种一不小心站到了女人们的对立面的感觉。
“是她提出来的，这么多年可能她和女儿都觉得忍无可忍了吧。”张齐凯语气平静，只是一个劲地喝咖啡。
“这好像也没错，要是我老公像你这样拈花惹草我也离婚……”
季菲菲说完低下头，赶紧吃了两口甜品。如果说张齐凯夫妻离婚要揪出罪魁祸首，自己也不可避免是一个可耻的帮凶。
“菲菲。我离婚了你到香港来陪我吧，我给你在半山买套房子，给你张副卡，那些乌七八糟的电视剧就不要再拍了。”
全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季菲菲手中的汤匙咣铛一声掉到地上。
张齐凯还想要继续说下去，低着头的季菲菲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突然苦涩地笑了。
“喂，张齐凯，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张齐凯直直地看着季菲菲，仿佛现在正在进行一场平常的商业谈判，“你们女明星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或许我根本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女明星吧。”季菲菲抬起头，突然红了眼眶，“我想你大概不知道，我曾经退出过娱乐圈几年。”
“这我倒是听说过，最当红的时候隐退，听说让不少男士大呼可惜呢。”
“那时候我妈妈患上尿毒症，每一天医院都在烧钱，那个年代的明星没那么好赚，我哥哥脑子笨又上了别人的当，把我工作多年存的钱都给骗走 。我们等了很久终于有了肾源，可那又是一大笔钱……那时候，也是一个男人坐在我的面前，给了我一张支票。作为交换，我只需要离开娱乐圈，住进他提供的房子，成为他的私人财产。”
“菲菲，你是说？”
“我答应了。”季菲菲苦笑，“五年的时间换那张支票，换我妈妈活下来的希望，我觉得非常合算，反正大把青春，五年又算得了什么。后来，我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和我大吵了一架……她在换肾手术的前一天去世了，那个男人帮我妈妈料理了后事，然后我宣布息影。”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张齐凯面色凝重，低垂下眼眸。
“我干嘛要告诉你！”季菲菲无所谓地擦去眼角的液体，很快恢复了平常的语气，“我以为那五年的时间足够算一次沉重的教训，谁知道到头来还是犯同样的错误。张齐凯，我就是一个贱货，只是一直假装不知不觉不去提及而已。不要再让我一错再错，你那么聪明，不应该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就算我去了香港又如何？就算其他更多女人陪在你周围又如何？你女儿就会回到你身边吗？你老婆就会回心转意吗？”
“菲菲，我……”张齐凯没想到一向头脑简单的季菲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波涛汹涌，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一身轻松，季菲菲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遇到问题不是逃避可以解决的，别再买衣服了，买机票回家吧。”
她说完起身准备离开，张齐凯一把抓住她的手。
“菲菲。我们还会见面吗？”
“当然。”季菲菲转头微笑，“我不是还要还你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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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游艇会，宋米妮匆匆丢给出租车司机钞票，来不及找零，踩着高跟鞋快速地冲了出去。心神不宁，一直追查的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用信息发给了纪云游，但他的手机一直不通，大概是在工作。来不及思考，她只好一个人先行赶赴。吴素玲已经把游艇的照片发给她，刚到码头就看到了那艘红白相间的帆船艇，二话不说上了船。
大着肚子的吴素玲静坐在甲板上，一头长发凌乱地披在身后，听到宋米妮的声音后转身微笑。
“你来了。不好意思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太方便起身迎接，你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宋米妮此刻心中充满了狐疑，她通过各种途径弄到吴素玲的电话，不过是简单地询问是否认识万茜，吴素玲却直接把她约到了这里。来之前她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性，没料到现在的吴素玲有着身孕。
径直到她的面前坐下，宋米妮认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素颜，清秀，一脸的平和。她好像天生就应该嫁到有钱人家做少奶奶，十指不沾阳春水，只需要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素玲姐，你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
“都好。被叫惯了钱太太，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叫我了。”
吴素玲的平静让宋米妮内心慌乱，没有犹豫就急忙赶来，其实她并不确定自己此行的目的。从收到的匿名的茶包到阿文的爆料，一切都来得太快。或许自己应该质问才对，可面对这样一个冷静的对手，总觉得不管如何出招都显得冒失。
“你还没有结婚吧。”短暂的沉默之后，吴素玲先开了口。
“嗯。有这么明显吗？”宋米妮有些讶异。
“我只是猜测。”吴素玲低头浅笑，“你的眼睛里有光，那种仍然期待的光芒。”
宋米妮心头一紧，正想开口，发现游艇动了起来。
“素玲姐，这是……”
“不用担心。我想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要问我，我不想有人打扰。你是不是想要问我关于万茜的事情？”
又一次被吴素玲占据主动，宋米妮觉得脸颊发烫，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嗯。我是万茜的朋友，相信你也听说了万茜坠楼的事情，有人告诉我你和她曾经见过面，你们……是朋友吗？”
“我们是陌生人。”吴素玲直接地回答，“她和我先生才是朋友。不，或许应该说情人才对。”
这个回答让宋米妮倒吸一口冷气，虽然她早已经知道钱浩和万茜之间存在暧昧不清的联系，但如今从钱浩的原配夫人口中获得证实是她万万也没想到。似乎在一点点向真相靠近，但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你怎么会知道？”
“等你做了别人的老婆，自然就明白了。”吴素玲叹了口气，“你身边的人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一个眼神就可以感受到。从我嫁给我先生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奢望过可以我们可以做一对正常的夫妻，而他在外面如何应对也与我无关。得知万小姐的身份也只是因为一次活动上她和我先生的互动，也许她觉得毫无疏漏，但在我眼里却漏洞百出。”
“所以你就约她见面？想让她离开你先生？”
看到宋米妮认真地发问，吴素玲又笑了。天空乌云密布，海风大了起来，她的头发贴在脸上，几乎看不见她的表情。
“既然我说过并不在意，不管今天面对的是万小姐还是李小姐，你觉得又有什么区别吗？我确实和万小姐见过一面，也知道她的死讯。”
细碎的雨点打了下来，吴素玲扶着肚子撑起桌台上巨大的阳伞，立刻是一片雨滴打下噼噼啪啪的声音。在阳伞投下的巨大阴影里，宋米妮终于从吴素玲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怫郁。
“她的死……和你有关系吗？”身后电闪雷鸣，宋米妮还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宋小姐，我问你，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
“我……”宋米妮看着吴素玲，仿佛可以穿透她的身体看到另外一个灰色的世界，突然涌上无限的难过。
“我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可以说是出生在书香世家，从小家人就对我很大的期许，送我学习芭蕾和钢琴，涉猎各国文学。也曾有过叛逆的时光，从大学辍学参加选美，进入电视台做艺员，想象着嫁一个身上有纹身的不羁男子，然后一起环游世界……只是，想象始终只是虚妄，最终还是顺从父母的意愿，嫁到门当户对的家庭，做养尊处优的少奶奶，服侍先生婆婆，生儿育女。没有人还记得我是吴小姐，他们只认识永远站在先生背后的那个钱太太。”
“素玲姐，如果不开心的话，为什么不离开呢？”
“我并没有不开心……特别是在有了小海之后。我知道这一辈子都已经无法脱离钱太太这个身份。我只是摸索着母亲教我的模样，用尽全身力气为这个新的家庭奉献光热。宋小姐，你应该知道万小姐和我先生之间远不是情人那么简单，我不会在乎他们多么亲密，但我不可以看着我先生沉沦。我一个女人不懂生意的事情，危险来临时，我只能选择自己的家庭，如果一定要有人牺牲，我可以出来做这个恶人。”
“你是说……牺牲万茜？”听到这里，宋米妮心中的震惊已经无法用表情掩饰，她全身发麻，声音颤抖，动弹不得。
“虽然我先生不说，但我知道他和万小姐所在的公司遇到了麻烦，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始终是危险的因子，要得到上面人的信任，只有让曾经经手过的人永远消失。”
雨越下越大，突然间剧烈的狂风将阳伞吹倒，天色昏暗波涛汹涌，暴雨来袭，行驶的游艇开始剧烈地摇晃。
“素玲姐，雨太大了，我们先进去下面！”此时此刻，来不及思考刚刚吴素玲所说的种种，宋米妮冲到她身旁将她扶起，逆着狂风艰难地往船舱走去。
刚移动没两步，驾驶员慌慌张张地冲了出来。
“夫人，风太大了，没办法控制，这艘船估计撑不了多久，我们现在必须搭救生艇离开！”
“什么！”宋米妮大惊失色，“雨这么大，救生艇能行吗！你有没有向塔台呼救？我们要不要在这里等待救援？”
“来不及了！”驾驶员失控地咆哮，“船马上要翻，要走赶快！”
驾驶员说完直接丢下两个女人跳船，死死地撑在救生艇上。而这时，身后的吴素玲轻轻放开宋米妮的手，还是一脸的平静。
“宋小姐，你走吧，我大着肚子会拖累你的。一切都是天意，如果这算是赎罪，希望万小姐可以原谅我。还好，我还有孩子陪我，不会孤单。”
这是一次突然而至的超级台风，连气象台也只是在台风到来之前一个小时才发出紧急预警。一切都太过突然，在吴素玲话音刚落的瞬间，一个巨浪掀起，飘零的游艇顷刻便被海洋吞没。
冰冷。冰冷的温度。
熟悉的黑暗如蝉蛹一般紧紧包裹，她听到了贾小婕的声音，那么清晰，仿佛女孩就在耳边，顽皮地将她环抱，轻声地诉说。
她说，米妮，安。
那是她失踪之前留下的最后一个字，安。
你累了吗？如果累了就跟我走吧，离开这里，我们一起深陷沉没。
突然刺眼的光芒，一双有力的大手贴在腰部，那么温热，在失去力气的最后一刻，她终于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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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白炽光线，身体刺辣辣的疼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好像已经度过了整个世纪。宋米妮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输液管中的透明液体缓缓流入身体，喉咙干涩，她只是静静地躺着。
“米妮，感觉好一点了吗？”
在病床的左侧，没有插管的那只手被紧紧握住，男性宽厚的手掌带来的安全感是那么真实，纪云游一脸疲惫，他的声音温和，看到宋米妮苏醒过来露出舒心的笑容。
“云游。我……”
“别担心，你现在很安全。医生已经帮你清理过体内的脏东西，只要休息数日就没事了。”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记得雨很大，船翻过去了，之后就失去意识。”
看到宋米妮紧张的样子，纪云游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希望可以让她安心。他笑着说：“多亏了你发给我的那条信息，我看到之后打不通你的电话，赶到码头后查询出船记录得知你们已经出海，那时候因为台风预警已经禁止了所有船只的离港，我担心你有事，所以紧急呼叫了海上救生队前往寻找你们。”
“原来是这样……”宋米妮嘴唇动颤，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拉住纪云游，“那素玲姐呢？你们有找到她吗？”
“她现在应该在监护病房，我刚刚问过医生，已经度过了危险期，现在母女平安。”
“母女？”宋米妮诧异地瞪大眼睛。
“对了，你还不知道。她送来医院之后立刻出现了临产反应，好在这里的医生经验丰富，立刻紧急处理才没有酿成大祸。她的家人也赶来了，米妮，你已经昏迷了快十个小时。”
“我要去看她，云游，可不可以带我过去？”
“这……”看着宋米妮倔强的模样和在她挣扎下摇摇欲坠的吊瓶，纪云游为难地皱着眉头，然后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因为身体指数恢复平稳，吴素玲已经从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宋米妮在纪云游的搀扶下来到妇产科，远远就看到病房外成群结队的佣人。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坐在病床边的钱娜看到宋米妮后立刻尖叫着跳起来。
“你这个死婆娘，你爬起来干什么，你不想活啦，赶快给我回去躺好！”
“娜娜你不要那么激动，这里是医院。”宋米妮担心钱娜的大叫会害得大家被赶出医院，赶紧走过去安抚她，“我没什么事，只是不放心素玲姐过来看看。”
“唉，我说你们两个真是疯，有事没事跑去出什么海，要不是纪云游机灵，我真担心你们两个同一天办葬礼我该去哪边好。”
“别瞎说了。对了娜娜，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哥哥呢？”
“别提了！”钱娜白眼一翻，“公司出了事他和我妈去处理，女儿出生了都不管。”
“娜娜，别怪你哥，我没关系的，只要家里没事就是最好的安慰了。”这时，躺在床上的吴素玲虚弱地说话了，她全身浮肿，仿佛每一个字都要竭尽所有的力气。
“只有你才会帮他说话！这个钱浩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钱娜大叫。
看到吴素玲醒来，宋米妮立刻走到她身边，两个女人目光交织，彼此心中百感交集。
“娜娜，我想到单独和宋小姐说几句话……”
“什么！要赶我走？”钱娜正要发飙，被纪云游拉住手臂，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哼！那我先去看囡囡。”
等到钱娜和纪云游都出去后，宋米妮在病床边坐下，她静静地看着吴素玲，等待她的开口。
“宋小姐，对不起。虽然你朋友不是我亲自推下高楼，但确实是因我而死。那一天和她偶遇，是我告诉她公司遇到的困境，台面下的交易已经曝光，上面需要一个交代。”
“台面下的交易？”宋米妮有些困惑。
“宋小姐，这部分的内容恕我不能告知。我先生的公司业务庞杂，你也不会相信一切都干干净净。我们表面风光，说到底也不过是生意人，也是需要仰人鼻息战战兢兢地过活。我知道那些人的手段，所以劝万小姐在检控调查时自己认罪，不管坐多少年牢至少可以活下来，谁知道她性子那么刚硬，没多久就传来了自杀的消息……她的死确实解决了我先生的难题，我不能说后悔，但自知已是罪人，宋小姐，如果你觉得我这条命可以弥补万小姐，我没有任何怨言。”
一阵沉默之后，宋米妮拉起吴素玲的手，红着眼眶轻声地说：“素玲姐，答应我，你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以后不要再说把命给别人这样的傻话了。我知道我不能肆意地去评断你的信念与价值观，不过我希望你明白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女人不仅仅只有家庭，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属，你还有你自己的人生。”
吴素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宋小姐，我害死了你的朋友，你真的不怪我吗？”
“素玲姐。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背着这个包袱，万茜的死与你无关。我们在海中遭遇台风都可以活下来，你的几句话又怎么可能要了一个人的命。万茜的死另有原因，我知道你不可能轻易放下，我一定会将真相调查出来，让你能够真正的安心。”
病房里光线柔和，宋米妮紧紧握着吴素玲的手，眼神坚定。查出真相，这也是她给自己许下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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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输完最后一瓶药剂后，纪云游开车送宋米妮回家。台风来去匆匆，暴雨过后，此刻的天空又是一片湛蓝开阔。
“米妮。你觉得吴素玲说的是真话吗？”
“嗯。一个连命都豁得出去的女人，真想要取人性命一定不会采用这么不确定的方式。如她所说，她应该只是希望万茜帮自己的丈夫顶罪，而那盒清茶也不是她交给万茜，下药扰乱万茜的精神只会让她的说辞在警方面前失去说服力，如果不是发生了坠楼事件，根本帮不到钱浩。我现在比较想知道的反而是钱浩与万茜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交易，是什么事情让在R城如此风光的钱氏集团害怕成这样。”
“我想……”纪云游叹了口气，“我想应该和万茜所在的Worton公司有关，我知道钱家和Worton一直是合作关系，业务来往很多并不仅仅是娱乐产业。Worton短时间内拿下那么多大型的项目，现金流源源不断，不是没有人查，是没人敢查，一旦上面的保护墙垮台，问题自然就显露出来。”
“无论如何，万茜一定是在这些交易中扮演了某个重要的角色。既然吴素玲知道找替死鬼脱身，钱浩一定更是清楚该怎样自保，他和万茜关系非比寻常，很可能也提出了让万茜顶罪的要求，在万茜不从的情况下就伪装成自杀的方式将她杀掉。”
“米妮，虽然这也是一种可能，可我们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你刚刚死里逃生，不要想那么多了，也许放轻松一点反而会有头绪。”
纪云游怜爱地看着宋米妮，不想她再继续愁眉下去。
“唉。我也知道就算钱浩是凶手，这里面也有太多问题没有解决。还有，我至今也不知道寄给我茶包的人到底是谁。”宋米妮低下头，无可奈何地苦笑。
“谢谢你云游。如果没有你，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更别提有机会在这里苦恼了。”
“傻丫头，我们之间哪还需要说什么感谢。”
晴空万里，纪云游开着车轻快地驶过一排排的槐树，电台播放着慵懒的法国歌曲，歌手轻声的呢喃像是一场悠远的梦境。而车内的男女，双手从一开始就紧紧握着，充满力量，不管前方等待着什么。
【晴空。密云。大雨倾覆。冷眼观看暴雨中铭心的演出，置身事外不愿沾上丝毫的水露，谁还需要麻痹的药丸，这个微笑已经足够灿烂。那么多陌生的脸孔擦身而过，我们都只是在模拟同样的规则，只有那吞下的恐惧在黑暗中茁壮，它一直涌动，涌动。】
Chapter 13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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