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这是哪？
    我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四周，哦，原来是我的房间，怎么所有东西都倒了？真是奇怪。揉了揉眼睛，感觉晕沉沉的，懒懒散散的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拿出手机。怎么屏幕也反了，划开锁屏，点开屏幕旋转键，让它自动重力感应，把屏幕变回正常，看了看没有消息，穿上衣服裤子，光着脚准备去刷牙。突然手机响了一下，有消息，低头看了看，就愣住了，怎么会是昌良?他怎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真的是他的短信，急急忙忙点开，
“喂！你起床没有？赶快滚来我家，我和小羽都收拾好，等你很久了！”
     这时我手心冒出了冷汗，什么？怎么小羽也…？这不可能！顾不上惊愕，我把手机揣在兜里，穿上鞋，三步并作两步地飞跑出门。
      去他家的路我再熟悉不过了，我们三个从小玩到大，都可以说是穿着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三个人的家都只隔了一两个街道转角，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原来在街道两边满树花开，遮蔽天日的梧桐树今天怎么变得这么矮呢？路程也变得格外的长。我渐渐放慢了脚步，因为我很疑惑怎么车辆全部都靠左开呢？原来直线的街道怎么弯弯曲曲的？抬头望望天，好像天空也不是这么触不可及，好像伸个手就可以碰到它的湛蓝，小鸟怎么不在天上飞而在屋顶上行走呢？使劲的摇摇脑袋，先不管这么多了，赶快去找昌良他们先吧。
      走了好一会儿，看见昌良的家，我跑过去拼命敲他家的大门，大声的喊着他俩的名字。门开了，昌良走了出来，不耐烦的说：“嚷什么嚷啊，按门铃会死啊，你不知道你差点把房子都给喊塌了？”后面跟着是微笑着的小羽。
没错！是他，是昌良，是那一个总是一脸不屑，对任何事都不耐烦，嘴巴恶毒的昌良。后面那个也绝对是小羽，从他的笑容我就百分之百确认是他，总是一笑眼睛就变成好看的月牙状，安静，对人无微不至的小羽。为什么他们……我什么也没有反驳，用力上前抱着他们两个，哭得一塌糊涂大叫着：
“真的是你们！我好想你们啊！我有好多话和你们说知不知道……”
     没等我说完，昌良一把推开我，拍拍衣服，一脸嫌弃的说：“恶心什么，不就是一天没见吗，搞得和几百年没见过的样子，别把我的新衣服弄脏了。快进来吧，昨天帮你买了你喜欢的大包薯片。” 小羽则一脸奇怪的问：“你怎么了？演戏的时候入戏太深？眼泪怎么说来就来？快进来吧。”
      我有点惊讶，怎么他们什么也不记得了，这里的一切好像也不太对劲。我不敢看他，摇了摇头，用力的吸了一下鼻子，没说什么，就和他一起进去了。眼角憋见门铃怎么变到了左边？
      我的眼睛从进门开始都不敢离开他们，好怕一眨眼他们就消失不见了。看着他们两个站在我面前说话的样子恍若隔世，我有无数的话想和他们说，有无数的事想和他们倾诉，然而他们真的出现在我眼前，我却只会哽咽。昌良一拳打在我的脑袋上：“看你妹啊，现在才发现我帅吗？是不是被我隐形的翅膀帅到了！”然后一脸贱笑的把昨天买的大包薯片丢到我面前。
“去死吧你”我回了一句。
就看着地上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羽过来用手在我眼前挥了挥，看我眼睛眨也不眨，轻轻拍了我一下，我惊醒地抬头。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小羽关切的问，我刚想把心中的难过以及疑惑说出来，小羽接着说：“你背包收拾好了吗？我们准备出发了哦。”我脑袋像被闪电击中一样，大喊：
“什么？去哪？”
他们两个人像被我这突然放大了几百份倍的声音吓到了，一同望向我，小羽说：“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天去海边骑车，潜水的吗？”，昌良则皱着眉头说：“你今天到底什么毛病？怎么跟见鬼一样，一惊一乍的，早就知道你忘记了，小羽把你的护具和泳衣全都放进包里了。” 然后摇摇头说继续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们操心啊？”
我慌乱的拿出手机，看了一下今天的日期。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今天？
     我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我说：“我不想去了，今天不舒服，我们改天再去好不好？我今天真的没心情，只要不是今天，明天去也行。”昌良说：“今天不去以后我们三个就再也没机会一起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羽明天就离开这里去新西兰画画，而我也会被公司派去美国工作两年，你说哪里还有像现在一样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海边骑车，放肆玩耍的时间？”我说：“以后肯定会有机会的，未来那么长，我们一定能再聚。”小羽说：“我以后就在那里定居了，再也不回来了，不会有机会了，咱们今天去吧，放心没事的，你不舒服更要散一下心，也算是对过去一场告别，也随便给我送个行吧。”
       他们怎么会懂得我的如有所思呢，但是最后怎么都拗不过他们俩被昌良活生生的拽上了自行车。
      已经多久没有像这样骑车了？我们三个人沿着海滨公路一直往上骑，阳光席卷着街道，椰树摇晃着树影，白云被海风吹得不知所踪，空气中充满着大海与绿叶的味道，像是夏天不经意写的一字一句，留我们年复一年的朗读。而昌良一会儿骑得很快超过我俩，一会儿放慢速度，用自行车撞我和小羽。我和小羽总是骂，骂他怎么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稳重，这样怎么事业有成，虽然我们自己也一个样子。而小羽总是骑在最后，他说这样就可以看到我和昌良打架时落下的东西，所以总是一转头就可以看见他温暖的微笑，而那个微笑总是能融化好几个世纪的冰山。在最后下坡，我们并排放开握住自行车的双手，展开双臂，任海风吹打在我们身上，拨乱我们的刘海，涌进我们的洁白的衣服，感觉自己像只海鸥，就要乘风飞翔。自己也不记得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你说什么时光最宝贵呢？恩，没错，回不去的时光最宝贵。
     一路打打闹闹而我早就已经忘掉了所有的顾虑。可是登上了船，我再一次莫名的紧张了起来，小羽好像看出了什么，过来安慰我说：“没事的，有我和昌良两个人在，没关系的。”我说：“就算你们从小在海边长大，但是…”还没等我讲完，穿好潜水衣的昌良就看着我大喊：“你搞什么啊，还不快滚去换泳衣，等会儿船开了，我就把你踢下海，在船上看着你追我们。”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告诉小羽就去换泳衣了，小羽也只是无奈的笑笑。等我出来他们两个人已经坐在长椅上等我了。昌良把潜水镜丢了给我说：“快过来坐，瞧这太阳多好看。”我走过去和他们并排坐在一块，此时的太阳明晃晃的散发光芒，光点坠在海平面波光粼粼，海鸥在远处像是围着太阳在萦绕，而海上起伏漂泊的船只把这一切装饰得如同海市蜃楼。小羽把蓝色的威士忌递给我说：“这样的日子真是好呀，大家在一起打打闹闹，虽然都长大了，但是见面还是能像小孩子一样斗嘴打架。”昌良撇撇嘴说：“谁和你们一样啊，我才不像你们这么幼稚，我可是成熟稳重的男人，你们这群小儿科。”这时候我突然好想哭，但是还是忍住了，我说：“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一辈子都是这样，你们哪儿也别去，我们不要追求这么多，现在这样就住够了。”昌良笑笑：“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大了怎么老是像一个小孩子呀？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总是忘东忘西，被别人唬一下就不会说话，不会辨识人，又爱想很多，但是都不会为自己想想。又不会去主动认识别人，不会交际圆滑，你这样我们走了你要怎么办？”我急切的说：“那你们就不要走，我们还是一直像原来一样，早上坐昌良你的车去上班，吃小羽做好的早餐，中午在群里抱怨老板的脸色是多么难看，任务是多么的重。晚上还是约在小木餐厅见面，还是坐在左边第二排B5靠角落的座位。我先去画室找小羽，昌良你还是先到点餐，我还是要芝士饭，小羽还是要意大利面，昌良还是一个人吃上整个披萨，要一两壶烧酒，就这样说说笑笑到深夜。”。小羽说：“你要去认识新的朋友，遇见新的人，了解其他的人生，我们怎么可以这样一辈子呢？”
     “那最后还不是要像你们一样都要分开。那明知道会这样干嘛还要浪费时间呢？一起走过春绿夏夜秋风冬眠，但是最后曲终人散，山和水背道而驰，日与月再无瓜葛，相忘于江湖亦如没有存在发生过一样，那么意义何在呢？”我说。昌良把两手放在背后无奈的说：“你不能因为害怕结果，就放弃了一切的开始。虽然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预示着结束，就预料到没有结果，那就不让他开始了吗？如果你害怕失去就放弃了拥有的权利，那么你的人生还存在着什么意义。你怎么忽略了沿途的路和欢声笑语呢？只一心想看见清晨第一阳光而忘了黑夜赶路的旅程你就要错过群星了。”小羽说：“如果真的有一天回不来的人消失了，离开的人再也不回头了，不必惊慌，时间会把正确的人带到你的身边，试试吧。”这时的海风吹拂着我们的脸颊，穿过我们的指尖，阳光照着我们的侧脸，我转头看着他们，他们在阳光洗礼中毫发毕现，纯净得像天使对着远方微笑。而为了这一个微笑，我不知道等了多久。
        船停下，到了潜水的海域，山上的树比当时更加茂盛，碧绿的海水纯净得像是一件艺术品，海底有无数的珊瑚礁和鱼，美到令人窒息。昌良直接从船的二楼跳下去震得下面一片水花。我随着小羽从一楼下水，慢慢的游向昌良。而我始终不肯离船太远，昌良在那边大喊：“你这个胆小鬼！”见我不理他，他立马沉入水中，一个跟头泳到我的身边，挑衅的说：“咱们来比赛，谁手先碰到那边那块石头时候就算赢，输的今天晚上请客吃海鲜烧烤。”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数一二三开始往前游，我顾不上想太多立马也追了过去，小羽也跟了上来，有好几次我差点追上昌良，结果他无赖的用力打水，呛到我的鼻子，我不得不放慢速度，以免吸入太多的海水。一路上我们潜水水中，看见了无数种类的鱼，把五指张开，阳光折射进水里看见自己的手像透明一样映照着光芒，色彩缤纷的鱼在周围游来游去，想用手抓住它们但是当手掌关闭的瞬间鱼一震都跑走了，结果一场空。最后以昌良胜利告终，而小羽一直在我身后，所以他是最后一名，而我早就不在乎输赢，因为一路上的鱼群就已经值得我去回味无穷了。昌良得意的看了我们两人一眼说：“咱们回船上吧，不早了”，我和小羽点点头，就一同往船那边游去。可能是刚才潜水消耗了许多体力，导致现在似乎不剩多少力气游回去了，昌良和小羽看见我的速度变慢了，就陪着我放慢了速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时海浪突然变大了，天空刹那间变黑，小羽说：“可能要下雨了，我们要快点。”他就游到后面推我，昌良则在前面拉着我快速游。然而好像怎么用力也没有前进多少，海水渐渐翻滚，速度慢慢变快，一波一波的浪在拍打，我们三个人都在拼命的往前游。这时我往后望，发现小羽的表情好像很难受，我问小羽你怎么了，他说：“我小腿抽筋了，但是没事，我还可以坚持一会儿。”而海浪打着我睁不开眼睛，只是感觉昌良抓着我的手更紧了。突然一阵大的海浪打过来，我们都被打散了，我感觉我背后一松，我立马转身去，发现小羽不见了，我大喊：“昌良！小羽不见了！”昌良失措，大喊：“糟了！”，一个跟头钻进翻滚的海水中，我也想跟着他过去，但是我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让我抵抗海水的浮力，而就在这时我没注意第二波大浪打过来把我卷进了水里。此时的海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的拽着我，任我如何拼命地挣扎，都是无济于事，我感觉我正在一点点被拖进深渊，但是我不甘心的抖动我的双脚，双手拼命地拨开卷着我的漩涡，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天空想做最后一次挣扎。结果最后还是逃脱不了命运的魔爪，一点点的海水流进我的鼻子嘴巴，流进我的身体，我已经不能呼吸，咳嗽了两声，痉挛了一下，失去知觉，瞳孔放大，就归于平静，慢慢的沉入了海底。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这时飘到天上去了，我看见了昌良背着昏过去的小羽在大喊我的名字；我看见远方有一艘快艇驶了过来；我看见雨滴从海平面收回到天上；我看见闪电劈向天空；我看见大海和校园里的池塘一样大，走两步就是陆地；我看见怎么天空和陆地是反转着的，天空在下面而陆地在上面。
我突然想起了我们靠左边骑的自行车；我想起了海鸥从大海飞向陆地；我想起了小羽递给我威士忌的时候用的是左手；我想起昌良撇嘴的方向在右；我想起救生口哨在右边口袋；我想起了这里的水深不见底；我想起了这里的鱼都在往回游，吐的泡泡从水面回到嘴里的；而天堂是这么的肤浅，地狱是这么光鲜。
     然后我笑了，原来这个颠倒的世界，死的是我。
                                                                                       图/文 All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