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茶 —— an fantastic article

新安江畔,有不少古意盈盈的村镇,各有千秋,比如龙门镇的祭祖习俗,比如新叶村的明清古建,再比如梅城的古老渔俗,像一朵朵开放在大江两岸的绚丽之花。这次去的建德大慈岩镇双泉村,也是新安江畔的一座古老村落。出发前,就听说那里的莲文化、诸葛文化、泉文化和畲族文化堪称四绝,尤以“全莲宴”而闻名大江南北。有幸吃得全莲宴后,朋友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说,这里的莲花茶,更好喝。 初听此名,我想当然地以为是司空见惯的花茶,充其量是全莲宴的一脉余香罢了,可我终究错了,错在自己的孤陋寡闻。 原来,双泉村的莲花茶,传承了古代莲花茶的精华所在。沈三白在《浮生六记》里叙述过芸娘制莲花茶的情节:“夏月荷花初开时,晚含而晓放。芸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芸娘被林语堂誉为“中国最可爱的女人”,经她之手秘制的莲花茶,在当代人的眼里颇具小资情调。这样的女子现在快要绝迹了,因为我们身边大都是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房子、车子的女人了。如此对照一番,我倒不替这个时代悲哀,而是明白了沈三白为什么会用如此温情的文字回忆他们共度的时光。 其实,这款茶的祖师爷不是芸娘,而是元代画家倪云林。 顾元庆在《云林遗事》和笺注的《茶谱》里均有莲花茶的制作,“于日未出时,将半含莲花拨开,放细茶一撮,纳满蕊中,以麻皮略絷,令其经宿。次早摘花,倾出茶叶,用建纸包茶焙干。再如前法,又将茶叶入别蕊中。如此者数次,取其焙干收用,不胜香美”。显然,这种制作方法更加复杂,费时费力。早上将茶放入花蕊,直到第二天再换一朵莲花,如此反复数次,这真得一个人耐着性子才做得到——不紧不慢,从容不迫,恰恰是古人生活的真谛。 我来双泉村,是闲逛式游玩,有的是时间,所以,不但能把莲花茶喝得从容不迫,还加深了我对莲的理解。我发现莲的妙处甚多,至少对人体的口、目、鼻都有美感。比如其状可观,这是目;其味可闻,这是鼻;其藕可并列盘餐以互芬齿颊者,这是口;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会让一个北人露馅的。不过,哪怕露馅出丑,我还得说说这款莲花茶的无限美感。我借宿的这户人家,为人淳朴。他家的莲花茶,与古之制法大同小异——这点“小异”,就是将茶叶放入荷花花苞中间,包上保鲜膜,以防香气外泄——这一点古人是做不到的。毕竟,保鲜膜是后来的事吧,不过古人一定也有他们的保鲜之法。早晨醒来,在一把老式藤椅上,喝着莲花茶,细细一闻,满杯的莲花之香,浓郁清新,让人竟生出恍若隔世之感,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张岱“吾辈纵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气逼人,清梦甚惬”的古代风雅里。 也许,这是我喝得最风雅的茶。 然而,在双泉村人的眼里,平常得像是喝了一口白开水。为什么?因为他们天天喝这样的茶。可见,真正的风雅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停靠在具体的日常生活里。他们不会吟诗作画,也不会吟风弄月,却在大地的某个角落风雅地活着。古人有礼失求诸于野,看来,风雅也是,真正的风雅恰恰深藏乡野,深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偏远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