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迷魂招不得

最近常常想起的是一些以前的事情，比如说在高二那年的同桌BCH，他白净瘦弱得像个女孩子，但又嬉皮笑脸爱打闹。经常被其他高个子男生欺负，但也不在意，和班里一堆男生像一群大孩子一样四处扔纸团砸人，拿别人名字开蠢蠢的无害的玩笑，就像年轻的、浑身充满了躁动的、恨不得天天与同伴练习撕咬的猫崽子们一样。我想起我们如何如何斗嘴，互相取笑，上课做小动作，我怎么嘲笑他成绩不好，然后又辅导他英语，每天都喜气洋洋的。还记得我当时的朋友，坐在我右边的女生，一脸嫉妒地挖苦我说：你俩干什么整天打情骂俏！我从来不是擅长于记忆细节的人，往往跟同学聚会时，他们能绘声绘色地描述出细到表情到词汇的往昔故事，但我却不能，无论如何挣扎，留给我的永远是大片大片的基调，就像主题抽象但情感色彩强烈的画作。时至今日，很多细节都记不清楚了，但回忆就像喝小酒，你的视线模糊了，头脑一片晕染，却沉迷于微醺之意，一点点地小口啜饮着，直到它见了底。
我在想他的时候，还想起来当时那个班里的很多其他人，满嘴脏话却又机灵透顶的瘦高个子ZC，虽然隔我坐老远，但装作不在意间在我没带笔的时候把圆珠笔递过来。还有小个子同桌后来交的那个女朋友QJX，活脱脱动漫里走出的少年，短短头发齐刘海，麻利爽快假小子般的行事作风却遮不住一脸青春少女的娇嗔。还有那个坐在我后面说话慢条斯理像个小乌龟的PP，总是和BCH讲黄色笑话，脑袋瓜聪明得很，每节理科课完了，我有什么问题都要逮住他狂轰滥炸，PP就开始用他缓慢像老式录音机一样的声音一个个解答。然后一天就过去了。放学以后，总是有那么几个人留在教室里写作业，记得那会是冬天，五点以前就天黑了，大家烤着暖气，喝口热水，眼镜上结了白色的雾气，一片恍惚中在黑板上写推导过程，辩论着这道题那道题的解法，或是抓耳挠腮地请教一道必解不可的家庭作业。有一个矮胖的男生，成绩很好，也总是留下来学习，他的名字非常美丽，所以我至今印象很深刻，其中有一个“蘅”字，杜蘅，杜蘅，乃神农上品草药一种，味辛性温无毒。历史上，大概有许多许多名叫杜蘅的人罢，其中一名乃是明末清初之宦游人，据说清顺治年，终归故里，四散家财焚尽生平作品，曰：皤然一老，身历沧桑，无复名利想矣。
学习完了回家路上会经常在校门口遇见高瘦的SXH，我和大脚每次经过他都要大笑着朝他喊道：哟，又在等你的弟弟呀？因为他经常等表弟放学一起回家，一派又暧昧又温柔的样子，所以成为了我们每次必搬弄出来取乐的对象。SXH这时候就会特别腼腆尴尬地嘿嘿笑着转过头去，无计可施地轻声叹道：你们够啦。
虽然我在那个班里只待了一个学期，那里却是唯一一处承载我高中时代对于“集体”这个名词概念的印象地。是在我一步一顾念的少年时代中那个特殊的结点，它的结构是如此简单，像一条笔直纯粹的溪流，在我的生命中流淌过一小段，渐渐被洪水吞没。如果说我还有什么剩下可以怀念的，还没有抒写过的，没有穷尽力气念白过的，没有在我时刻怀着对岁月的恐惧中紧紧攥住试图融进血肉中的，这大概就是其中为数不多之一的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