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村子里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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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简易茅厕旁边的空地 |
端午假期的中途是在叔父家度过的,地点是昆明市海口镇安丰营。营,意味着以前驻扎过军队,是个练兵的地方。不过现在丝毫看不出军营模样来了,到处都是大棚,以安丰营为中心的几个村子之间都是大棚,仿佛村子之间是用古老农业联系在一起的。棚子里不管刮风下雨总是绿油油一片,清水从自动化灌溉系统中直接洒出,不用在一个棚子一个棚子的徒手浇灌了。
“这是现代化农业,比不得以前了。只要扭下开关,连着那边天的三个棚子都能浇到,要是还靠人走的话,不知道要弄到何年何月。我只要看好了时间,先扭着开关,回家看一两集电视剧,半把小时后再回来扭上就可以了。肥料都是在家里陪的,尿素,磷肥,你知道复合肥的嘛,配好了直接洒过去就行了。”叔父背不好,从三十岁开始就出现了脊髓灰质炎的症状,现在快四十了,背驼的就像背了块大石头。
是他让我跟着他一起去看现代化农业的。其实如果只是望着那几片脏兮兮的菜地,你根本不愿承认这就是现代化农业。菜地被白得发灰的塑料大棚挡住,让人有种无法呼吸的密闭感;菜地与菜地之间是飘着浮萍的小水沟。经常有老鼠在水渠间安家落户。叔父和婶母唠嗑的时候总是抱怨有些邻居下老鼠药时也不通知一声,结果家里那两只特别漂亮的斑纹大花猫给药死了。现在家里养了另外两只猫。婶母说,“这两只猫是有史以来养过最丑的,特别是那只黑猫,你看看它,脸花得简直看不下去了,光一个小鼻尖上都有三种毛色。”
确实,我回头一看,猫鼻尖上堆着三重颜色:黑色、白色、浅咖啡色。脸是黑的,但胡须却又长又白。
“以前那两只花猫还会和狗一起守门,人来了,狗在前面叫唤,他们还会跟着用爪子挠地。现在这两只嘛,笨死了。特别是那只黑的,见到狗它也不躲,就只走过去,有好几次都撞在狗脸上还继续往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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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养的小花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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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养的两只猫,一次邻居下老鼠药,猫咪喝了沟里的水,便药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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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守着菜地,所以叔父在几个大棚中央唯一的空地上搭了个简易棚户,有一个厨房,一间客厅,客厅里套着卧室,全是石砖搭建的,只考虑着能住就行,别的都不考虑,所以卧室不开灯的话,完全是黑麻麻一片。
我的手机没电了,叔父走进卧室里给我找了别的手机的充电器,他走进去时,我感觉就像走进了一个黑窟窿里。
三个屋子围起来的空地是一个半封闭式的院子。院子里有已经过了花期的梨树,半大个头的梨都垂在树梢上。过腰的水桶搁在梨树下,清澈的凉水里泡着两根绿竹,是专门给家里的新成员竹鼠准备的。两只豚鼠牙尖嘴利,买了之后就关在笼子里,结果他们整天就用笼子上的铁丝磨牙齿。婶母说,“人都吓死了,铁丝都被啃断过。”竹鼠每天的任务就是磨牙,要不就是啃竹子,一整天都能听见磕呲磕呲的声音,快到傍晚时才消停下来。
竹鼠不是龅牙,但他们上下两对门牙处在粉嫩嫩的肉鼻子下面,经常戳在外头,不仔细看还以为他们都是龅牙呢。对了,他们眼睛小的可怜,还没有牙齿大,就跟包端午粽子的糯米粒一般大小。
院子的左边没有屋檐,可以看见绿山与高高的柏树环绕下的湛蓝天空。云朵在好似冰糖水做的天空中游移不定,看起来冰凉可口。
“本来是没这么亮堂的,是因为冬天雪太大把葡萄藤都冻死了,才把光都透进来了。前年还都好着的。”叔父往这院子半空中光秃秃的铁丝和木条对我说。
他手里还握着一篓干玉米,是要从院子的后门出去,去喂鸭子和鹅。
我跟着他一起去了,从厨房窗户正对的小土路走过去就是。鸭子们呆的地方是个洼地,还用渔网和竹子围起来了。你站在上头,感觉就像是在观察动物园里的动物。或者说你是在以动物园里独有的、特殊的观察动物的方式来观察鸭子的:你站在外围,高高在上,鸭子抬头望着你,盘算着你给他们带来了多少吃的。
叔父虽弓着背,但两三下就攀下篱笆,跳到鸭群中间去了。他把干玉米撒在梯形的塑料槽子里,鸭群立马围了过来,有的原本打算把脖子往槽子里插,结果一着急整个头勾在了另一只鸭子的背上,玉米没吃着倒把别个的羽毛揪掉好几根。有一只在干玉米刚撒下去的瞬间就抢先把一只脚跨在槽子里了,大概是跨得太快搞得它晕头撞向的,完全忘了主要任务不是摆造型,而是要吃,要填饱肚子。可等它终于(五秒钟后)反应过来后,一低头眼皮子底下完全不见玉米,倒是五六只鸭子和两只白鹅的头攒动着,乱吃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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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群分两批养,六七只养在叔父家,其余三十余只养在叔父的母亲家 |
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照了几张相。叔父抓起我们头顶上的桑树枝就开始摇,猛劲儿地摇,“诺,你也摇,弄点桑葚下去给鸭子吃一吃,他们最爱吃这个了。”叔父说完从洼地里爬出来转头回去了。我留在洼地上方看着鸭子们抢食,过一会儿叔父又爬上来,拿着塑料筛子回屋去了。
乡下的早晨还浸润在阳光里,桑树很茂盛,翠绿叶子和褐色枝干把鸭群上方干燥扬尘的天空遮挡的严严实实,空气似乎也湿润很多,只有阳光能从桑树枝丫的缝隙里摸索到洼地里去。我看着鸭群。它们在饲料盆边互不相让,争夺激烈,不到半分的时间又悠然散去,尾巴没那么翘了,脚步也慢下来了,一副饱食之后无处可去的状态。
洼地里有很多旧水管,黑的,透明的,蜡黄的。右边还摆着一个旧沙发和一个旧的休闲长椅。
“来,”叔父从身后递过来一根白菜,“你拿这个喂它们。”
由于手中多了白菜,我便有事可做了。屋里都是些长辈,女的窝在不透气的厨房里准备午饭,男的都坐在小院子里乘凉,就围在膝盖高的方桌边聊天。花狗蹲在家庭装洗衣粉的大桶上,黄狗像个煎饼似的摊在门口。两只花猫正在竹鼠笼子前转悠。他们都有事,我当然也不能闲着:喂鸭子就是我应该干的活。
我什么都不干,就已经有的忙了,说实话。洼地里的光斑星星点点,真是好看极了,连照相都觉得糟蹋,非得动手画下来才能安心。但我不会画画,就知道看着它们,看着如蜜一般晶莹澄澈的阳光从片片绿叶中泻下,飘落在洼地里,为灰土打上一层柔光。鸭子的羽毛上也盛满了光斑。我希望我能看得入迷,能一直观察下去,什么都不用做。
“我刚才去放水去了,要给它们弄点水喝。”叔父的声音又出现了。
“在哪儿?没见水出来。”
“水管里,一会儿就过来了。”
不一会儿,小姑叫大家去开饭。午饭切断了我的观察行动,上午就这么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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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树旁边的树叶,不知道是什么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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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捡了些辣椒,这些是剩下不要的,就放在方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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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鼠先生。婶母形容说,那家伙眼睛小滴滴的,还没有米粒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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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处的鸭子,鸭群里也分等级。花鸭的等级最高,吃什么都得先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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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门口的柳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