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者

1
凌晨十二点，墙上的老式钟摆沉闷地响了一声。我习惯性地朝墙上看了一眼，然后拿起桌子上的灰色马克杯，喝着刚刚冲泡好的咖啡。
房间里的灯，早就已经被我这个习惯了黑暗的人熄灭了，只剩下电脑发出幽蓝色的光芒。我把马克杯放在了电脑前的仙人球旁边，手却不小心被它尖锐的刺扎了一下。
我连忙把手指含在嘴里，狠狠地吸着被刺出血来的手指，暗暗地朝着仙人球骂了句“妈的，疼死老子了！”
自从我把这盆仙人球放在电脑旁的时候，我就从未被它扎到过，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生气地拿过那盆仙人球，起身打开窗户，用了一个自己感觉非常优雅的姿势，将仙人球扔了出去。
我住在五楼，我不知道这盆离我手掌而去的仙人球，将会有怎样的命运；也不知道，这盆仙人球将会对我产生怎样的影响。总之，我感觉这盆仙人球使我产生了烦躁的情绪，它让我不开心，我就得让它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我再次回到电脑前坐着，打开word文档之后，随手码了几个字“我要跟李莫莫分手，她是个恶毒的女人！”
2
我是一个小说家，每天都会在半夜的时候，从床上爬起来，坐到电脑前构思着我的幻想世界。那种光怪陆离的世界，那种天马行空的想象，让我的读者对我的作品产生了莫名的欢喜，我也因此对他们的这种欢喜自得其乐。
当然，让我困惑的是，每天早上醒过来，我都会用各种方法把自己弄清醒。因为我不知道，我自己身处的环境，到底是我编织的梦还是真实的情景。那种似幻非真的朦胧感，让我感到十分害怕，而这种害怕也正是我得读者最为喜欢的。
谁让我喜欢在深夜里编造着清晨的噩梦呢？
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记得有一回，我正坐在电脑前一字一句地构造着属于我的梦境，那种奇妙的感觉，让我忘记白天与黑暗的交替变换。当李莫莫用她温柔的小手重重地拍打着我的后脑勺的时候，我生气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有病，我正在写东西呢？不要打扰我！”
李莫莫把手上的东西生气地扔在我的面前，一句话也不说，我自然也就没有主动去跟她说话。只是在许久之后，当我感觉到身体有些疲惫的时候，才慢慢站起来，伸了一个满意地懒腰，然后朝着李莫莫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
“不早了，我们开始睡觉吧？”我开始脱掉自己的上衣，一下子跳到了床上。这一跳不要紧，却把在床上坐着的李莫莫弄哭了。
我不知道李莫莫到底是在哭什么，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泪水，她的眼泪就像无穷无尽的泉水，只要她想用，随时都可以提取。
看着她那副死人样子，我非常生气地看着她。甚至在某个时刻，我都想抬起手给她一巴掌。但是，我是一个男人，是一个有素养的小说家，不能够这样子对待一个女人，何况这个女人是我的女朋友。
“你哭什么，整天这样子，哄又哄不好，是个男人都想跟你分手！”我平躺在床上，用有些僵硬的右手，试图把正坐在床边闷头哭泣的李莫莫拉进我的怀里。
“不要哭了！”拉了半天，李莫莫就是不顺从我的意思，还是一个劲地坐在床边哭着，我有些愤怒，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朝着她大吼到。
李莫莫一句话也没有说，她擦干了眼泪，一下子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我有些倦意，也实在没有心思去管她做什么，现在的我只想睡觉。我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但是这也并不怪我。我和李莫莫相处了三年，每次和她睡觉的时候都是特别老实，从来没有对她做过什么非分的事情。只是有一次，我喝多了，她给我擦拭身体的时候，趁着朦胧醉意，我强吻了她。这件事是我做得最出格的一次，但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事情。而这次，我只不过想跟她一起睡觉，也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啊，我就弄不明白，李莫莫到底发了什么神经，一句话不说就跑出了房间。
看着她跑出去，我有点于心不忍。我知道，每次她从房间跑出去，都会在楼梯口蹲着，为的就是能让我我把她哄回去，我想这次她肯定是在故技重施。
我强忍着睡意，走到了门口，缓慢地打开被李莫莫硬生生摔上的房门。
楼道里的灯泡在几天前就坏了，一直没有人来修理，所以整个楼道都是黑暗的一片。我猜想，此刻的李莫莫肯定蜷缩地躲在门口，害怕得要命。我暗自得意，打开了房门，朝着楼道口，大声说到：“进来吧，莫莫。外面那么黑，你就不怕被鬼捉去啊？你那么胆小，我可不愿意你受到一点点伤害。”
我的眼睛还在闭着，只是身体在晃晃悠悠地做着动作。在脑袋空白了几十秒钟之后，我发现李莫莫并没有回答我。
有时候，浓烈的睡意像是一层笼罩在自己身体里的梦魇，无法挣脱。但我还是挣脱了梦魇，强行让自己睁开了双眼。
在我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我迎来的不是死亡的幽黑，而是强烈刺眼的光芒，只不过这种光芒不是五十瓦的白炽灯发出的。
脑海里剧烈的疼痛，再次让我产生了怀疑，这到底是我的梦境还是真实的情景？
3
我讨厌阳光，想尽快逃离这种处境，于是学着李莫莫摔门而出的姿势，重重地关上了门。沉闷的关门声只会让我的脑仁更加疼痛，我用牙咬着自己有些黢黑的手臂，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死亡一样。一行牙印清晰地出现我的手臂上，带着口水的猩红，我确认这疼痛是真实的，就像是少年时候被狗咬过的疼痛一样。
我用手重重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想用这种方法来让自己减轻一点痛苦。只是，越拍越让自己陷入昏昏沉沉。我突然想到了李莫莫刚才扔给我的东西，我迅速地跑到电脑桌前，寻找着刚才被自己忽视的东西。
煎饼？蛋卷？早餐？还是晚餐？白天？还是黑夜？
我再一次跑到床上，用厚厚的被子紧紧包裹着已经混乱的自己。 我不知道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我不知道在我写完一篇小说后，我的精神是混乱的还是清醒的；我不知道李莫莫到是因为我的吼叫跑出房间，还是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离我而去的。
这些我真的不知道！
4
李莫莫曾经跟我说过，让我放弃我的小说，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差点跳起来给了她一巴掌。
最后还是因为自己的控制力，想着自己不能够这样残暴地对待李莫莫，于是停止了这场不必要的争论。
“你不放弃你的小说，那么你就放弃我吧！”李莫莫的眼泪滑到了嘴角，满眼通红地看着我。
在那一刻，我真的感觉李莫莫的演技超级棒，只要一瞬间就能够飙出泪来。
“你的演技超级棒，要是你去拍戏，拿不到最佳新人奖，那绝对是演艺界的一大败笔！”我试图去擦干她的眼泪，但是她疯狂地摔掉了我拉着她胳膊的手臂。
“你入魔了？你知道你的读者为什么喜欢你吗？”李莫莫疯狂地大哭，眼泪像是绝提的湖水，一个劲在猖獗。“他们就是喜欢你把自己弄到人鬼不分日夜颠倒的那副狼狈样。”
我还是没有忍住，一声脆响在李莫莫的脸上响了起来。
“滚！”我朝着李莫莫失去理智地叫到。“我的读者是因为我笔下光怪陆离的世界，情节的跌宕起伏而爱上我的！”
“亲爱的，我爱你！”李莫莫不计前嫌地抱着我，就像是我根本没有对她动过手一样，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把脸紧贴在我的胸口。“你病了，你把自己写病了，病倒分不清白天黑夜，病倒让自己产生了幻觉。”
李莫莫的眼泪是滚烫的，烫到我受不了她的温度。我粗暴地扯开了抱住自己的李莫莫 。“你才病了！你就是嫉妒我太红了，怕我抛弃你才这样子说，对不对？你放心，就算我日后红遍中国，你李莫莫我也不会抛弃。你放心！”
李莫莫停止了哭泣，转过身去关掉了我正在写作的电脑。“你说说，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你傻了吗？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还要问我。你看我们都快要睡觉了，而且你抬头看看这么亮的灯，一看就是黑夜啊！”我走过去，抱住李莫莫，想让正在生气的她平静下来。
“你自己看清楚了！”
李莫莫一下子掀开了窗帘，刺眼的阳光，让我的脑海瞬间空白。那种短暂的空白，就像是从心脏里抽干了血液一样，空洞而压抑的疼。
“亲爱的，你真的病了！停下你手中的笔，跟我去医院，还不好？”李莫莫牵着我的手，将她的轻薄的嘴唇贴在我得脸上。
“我不相信，不相信！”我摔开李莫莫，跑到窗前，用力地拉上窗帘。只是由于用力过猛，一整块的窗帘随着我的力度，在透光的地板上安静地铺陈着。我害怕了，像疯子一样躲进被子里，嘴里还不停辱骂着李莫莫。
李莫莫丝毫没有顾忌我的辱骂，我能感受到她坐在床边，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躯体。
“你滚，这一切肯定都是阴谋诡计，为的就是想让我放弃小说，放弃我的读者。从而一心一意地拥有你，你这个女人太自私了！”我用脚踢着坐在床边的李莫莫。
然后，哭泣声伴随着重重地摔门声，将安静与恐惧留给了在被子里躲着我的。
5
相同的情景已经出现了无数次，无论是在梦境里还是真实的现实里，这种遭遇都会让我身心俱惫。
我已经彻底混乱了，尽管我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分不清李莫莫到底是怎样的想法，但我始终坚持，我要为我得读者制造出一个个精彩绝伦的梦境，让他沉沦也让我自己沉沦。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我确定门外的人一定是李莫莫。自从上次她上次那样说我之后，我就已经不再为她留着房门，反而是把房门紧锁着，让她进不来，自己也出不去。
在挣扎了一番之后，我最终还是走过去，给李莫莫开了门，毕竟李莫莫是我的女朋友。
“这个你也不能乱扔啊？”李莫莫推门进来，把手里给我买的东西随手扔在了电脑桌上。
我看见李莫莫的脸上有了变化，我知道他看见了我在电脑屏幕上写的几句话，但是她没有说什么。
“又是一夜没睡吧？”李莫莫拿出刚才扔在桌子上的东西，从里面拿出一份煎饼，递给了我。“一夜才写出这么几个字，你还是好好休息几天吧？”
“谁说我一夜才写出这么几个字，我才写的。我的速度可没有这么慢！”我放下李莫莫从楼下拿回来的仙人球。我很纳闷，从这么高的地方扔在去，为什么这盆仙人掌还是完好无损呢？
把仙人球放在电脑周前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我看见在电脑桌上出现了一丝血迹，我惊恐地看着李莫莫，感到一丝惊恐的冰凉从我的后背传过来。
这是小说还是现实？
“这是楼下王奶奶养的猫咪的血，你昨晚从楼上扔下去，不小心砸到了正在房檐睡觉的猫咪的脚。这只猫咪现在还在家休养呢！”我不知道李莫莫的话是真是假，反正我已经不再相信她，她给我递过来的食物我看都没看。
“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让自己的小说吞噬了你的思想。”李莫莫看着我并没有接过她的东西，就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你既然不喜欢这盆仙人掌，那我把他拿走。这是我送你的，你放弃了它也就是放弃了我，你的小说赢得了你！”
李莫莫没有感情的话语，让我愣愣地站在原地。
看着李莫莫拿起那盆她刚刚送上来，现在又要拿走的仙人球，竟然没有说出一句话。
李莫莫从我的眼前走过，我能感觉到她没有看我，她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冰凉。
并没有出现摔门的声音，没有这种声音的刺激反而让我感到不自在。
“仙人球刺到了我的手指， 我生气才把它扔掉的！”我转过身，才发现门是紧闭着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像是刚刚的那一幕未曾发生过一样。
我扭了扭脑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有些苍老的脸庞，再次做到了电脑前，编织着属于自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