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岁月无波澜，敬我余生不悲欢。《二》
4
野非低着头孤单的走在巷子的路上，皎洁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把影子拉的好长，微风拂过巷子里的杨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反而显得夜色更加的寂静。一把现实的巨锤从天而降，砸弯了她骄傲的脊梁，高昂的头颅，把那颗未经尘世的心从梦想一下砸回现实，虽说金钱如粪土，可是她这棵小草却需要粪土的营养才能更加茁壮。
苏义从两点开始就坐在巷子口等着野非，初夏的日头不要命的散发着光和热，肉眼能看见远处路上的热浪。他从太阳高照，等到月明星稀，从站着，到蹲着，到最后直接坐在了地上，脖子胳膊还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太阳晒的通红，尽管能听到王素一声声的呼唤，他还是没有回家。好像拿通知书的不是野非，而是他自己，又或者是他只想早点看见野非高兴的模样。当野非踏着月光走进巷口的时候，苏义第一眼就看见了她，他知道那是她。那熟悉的身影，微黄的头发，青色的T恤加洗的泛白的牛仔裤，那双明亮的眼睛被笑容衬的弯弯的，趁着月光，还在看着手里的通知书。鬼知道她看不看的见上面的字，但苏义已经从她的笑容上知道了答案。一切都那么美好，只是没能看见坐在墙角的苏义。
苏义站了一下，没站起来，原来是腿麻了。或许是晒了一天，有点缺水，喉咙有些嘶哑，苏义的一声姐还没出口，野非已经从他面前经过。苏义看着她跑进院子，那随身体荡漾的发丝，像月光下翻腾的波浪，苏义觉的喉咙有些痒，像吃鱼的时候卡了根小刺，想咽却咽不下去，偏偏就卡在嗓子里。如刺在心，如鲠在喉，没有什么，仅此而已。
正当苏义失望的往家走的时候，又看见了野非，低着头，手里还捏着通知单，可这会的她就像无家可归的野鬼，哪还有刚才兴高采烈的样子，苏义的心突然不酸了，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覆盖。
野非感觉撞在一个柔软的身体上，抬头一看，原来是苏义。
“姐，你撞疼我了。”
野非一看是苏义，在眼眶含了半天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下嘴唇被牙齿咬的泛着血丝，印在了苏义的胸膛。
“姐，别哭了，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苏义的双手僵硬的杨在空中，怪异的像个小丑，可回应他的只有野非在夜空中哽咽的哭声。苏义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兜里摸出来一把桑葚干，放到野非的掌心。野非抬起头看看，哭的更狠了。苏义看着她捏了两个放在嘴里，继续趴在自己的胸口上，边吃边哭，就放下心来。手开始放在野非的背上，轻轻的拍着，温柔的眸光低低的垂着，印在了夜色里，不像个十四岁的孩子。
这年夏天，野非十六岁，苏义十四岁，苏义一米六八，野非一米五八。这个夜晚月色正好，而他们都还年少。
有句话说的好，年少不知愁滋味，苏义也忘了野非到底哭了多久，只记得肩膀都没知觉了，胸口被野非的鼻涕眼泪弄湿了一大片。当他看着野非第三回伸出的手掌，然后摸摸自己早已干净的口袋，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野非也跟着笑了起来。一个笑容是梨花带雨，一个是纯净无暇。
“姐，你看，还是你笑的时候好看，像朵花一样。”
“那你的意思是我哭的时候很丑喽。”
“不是，不是，你哭的时候也很好看。”
“那是我哭的时候好看，还是笑的时候好看？”
野非看着挠头的苏义，当年的小猴子都已经长那么大了啊，简单的白体恤配上牛仔裤，干净的笑容旁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虽然是单眼皮可那纯净的眼神就像一汪清水，浓浓的两道剑眉已经开始彰显了点男子气概，他怎么就长那么快呢，去年的时候他不还跟我一样高呢么，又瘦又小的，在桑葚树上灵活的跟猴子似的，跟我做着鬼脸，野非想着，我怎么以前就没注意到呢。
“傻，以后要说姐什么时候都漂亮，记住了没。”
“嗯，我姐最美了。”
“滚蛋，少拍我马屁。。”
野非推开苏义，背起小手，转过身，一晃一晃的走着，苏义跟着她后面，错了一个身子的距离，问野非。
“姐，你是怎么啦？”
“没事，只是想吃桑葚了。”
“你骗我，想吃桑葚能想把自己想哭了？还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么？你看我衣服上你的鼻涕还没干呢～”
野非的脸红了，扬起拳头在苏义鼻子前晃了晃，恶狠狠的对苏义说道。
“猴子，今天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有第三个知道，哦，不对，是第五个知道。你会知道姐的拳头有多疼的，而且，你懂的～”说罢又扬了扬她那小拳头。
“知道什么啊，不就是不吃你做的挂面了么，反正又不好吃。”苏义小声的嘟囔着。
“苏义，你嘀咕的什么？敢不敢大声的说出来？”
“嘿嘿，姐，我哪说什么了，你那沙包一样大的拳头，我看着都怕。你看，今天的月亮真美，但是还没姐你的万分之一美呢。”
“哼哼，这还差不多。”
别说，这家伙的胸膛还挺温暖呢，想到这，野非心里暗暗呸了一口自己，继续背着手，仰着头，身体左右摇摆欢快的走着，苏义看了好大一会，直到野非走到了院子门口，才缓过神，追了上去。
5
野非在院里洗了把脸，坐了好大一会，才推开门进去，野东海正坐在饭桌旁边的凳子上抽着烟，等她回来。桌上的西红柿炒鸡蛋跟酸辣土豆丝还冒着热气，像是刚重新热过。野非知道，菜是野东海热的，因为从小到大她妈做过的饭都屈指可数，而她也看见了野东海脚下的一堆烟头。陈秀梅坐在沙发上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去看她的连续剧了。
“爸，妈，我回来了。”
“这么晚才回来，上哪鬼混去了？一个女孩子，天天那么晚回来，也不知道害不害臊，你看人家苏义，一个男孩，也没见人家天天不着屋。”陈秀梅头也没回，阴阳怪气的说着，可她并不知道苏义也没在家，在巷子门口等了她闺女一下午。
“胡说八道啥呢？什么叫鬼混？陈秀梅！你说话注意点分寸行不行？”野东海把烟屁股扔地下，用脚踩了踩，朝陈秀梅的方向瞪了一眼。
“闺女，通知书拿到了吧，考的怎么样？有没有考上啊？爸爸今天可是车都没跑，等你了一下午呢。没吃饭呢吧，你坐着，爸爸去给你盛碗饭去。”
野非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把不想吃的话咽下去，坐到了野东海对面。
“因为毕业了，同学很难聚一块了，就一块逛了逛，回来的晚了些，考上了，还超了二十多分。”
“爸，我不想去市里了，那么远还要住校，上附近的高中也可以啊，还能回家，反正课程都一样的。”野非扒着碗里的米饭，心不在焉的说着。
陈秀梅听到野非说不想去市里读书，顿时来了精神，电视也不看了，坐到了野非旁边。
“对啊，闺女，我都打听过了，市区的那个高中半年的学费都要八千，你看咱们家，哪有这个经济条件不是，就指望你爸跑个出租，哪能供得起啊。到附近的高中只要努力点，不也能赶上来么。”
野非看着陈秀梅的脸，嘴角的痣像个苍蝇趴在上面，酒红的爆炸头在灯光下，显着特别的好笑，突然就有点反胃，一点胃口都没了。
“爸，妈，我吃饱了，我回屋先睡了。”
“你看，这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饭扒拉几下连吃都没吃，这不浪费么。”说完，把碗端到她面前，夹着西红柿炒蛋里的鸡蛋，大口的吃了起来。
野东海没接她的话，虽然野非洗完脸在院里坐了好大一会。但野东海还是能看见她泛红的眼眶，他知道野非一定是听见他跟陈秀梅的吵闹了。野东海点上了一根烟，青色的烟袅袅升起，飘到半空中，野东海看着看着，像是飘到了眼眶里，揉了揉发涩的双眼，不管正在狼吞虎咽的陈秀梅，径直的回了屋。
香烟， 氲成一滩光圈。圈里面是野东海头上的白发和弯掉的脊梁，圈外是陈秀梅手上摸麻将的老茧跟潮流的红发，一个为现实步履沉重，一个为饭菜大口朵颐。
这样的家庭随处可见，各有各的不幸，各有各的万幸，不幸的是总有陈秀梅这样的人没血没汗麻木的活着，万幸的是还有野东海这样的人虽卑微却向上的努力着。一个向上游踽踽独行，一个向下游自甘堕落，野非像长在中间的一颗水草，被拉扯的面目全非。
王素坐在沙发上，电视也没开，静静的发呆，离开苏航也快十年了，过了几年风雨飘摇的日子，来到这才算有个家，庆幸的是苏义也长大了，渐渐懂事了，不再跟其他的小孩打架了，每次回来也不是满身泥土，遍体鳞伤了，只是这孩子长的越来越像他爸，眉宇间已经隐隐有了苏航年轻时的模样了。
苏义推开门，看见王素坐在沙发上发呆，连他进来都没发现，心里莫名的难受。
“妈，干啥呢，想我呢么。”苏义挨着王素坐下，伸出手揽住她的脖子，让王素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臭小子，跟你老妈还没一点正形，快，手放开，勒的我快出不来气了。”
“就不放，就不放，谁让我妈那么美呢，一个下午不见，都想死你了。”
“还想死我了，倒是你这个臭小子跑到哪鬼混去了，闻闻你这一身汗臭味。一个下午都没见你人影，老娘我的喉咙都喊破了，咦，你到哪去了，胳膊怎么都晒脱皮了？”
苏义赶紧从王素手里抽回手臂，脸上泛起谄媚的笑。
“妈，我去跟同学踢足球去了，他们非拉着不要我走，我就陪他们玩了一会。”
“你这一会倒是挺长的，这都半夜了，你们长的是夜眼阿？还能看见足球？”
“妈，我饿了，我先去洗个澡，你把饭给我热一下吧，好不好我的亲娘。”
王素看着苏义拉着自己衣角可怜楚楚的样子，满脸无奈。“去吧，去吧，臭小子快把我熏死了，这是出了多少汗啊，衣服还湿着呢，记得别用凉水阿。”
“好的，老妈，看你啰嗦的，人家说女人不能啰嗦，一啰嗦就老。”
“赶紧滚蛋！！”
“今天你东海叔跟你陈姨又吵架了，吵吵的我脑子疼。”
“他俩吵架不正常么，就野非她妈那性子三天都要不了，就得给我东海叔来一顿，幸亏她是碰见我东海叔了，要是碰见别人，早打的她天天哭爹喊娘的了。”苏义嚼着嘴里的红烧排骨，含糊的说道。
“是啊，你东海叔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就碰见她了，听着好像是因为野非要去上市里的重点，半个学期要八千块呢，她妈嫌贵不让上。苏义，你要是能给老妈考上重点，老妈二话不说买挂鞭炮，感谢你的八辈祖宗。”
“妈，你说啥？”
“我说，你要是能给老妈考上重点，老妈二话不说买挂鞭炮，感谢你八辈祖宗。”
“不是，你说我东海叔跟陈秀梅吵架是因为野非的学费？那最后谁吵赢了？”
“你这孩子，怎么能直呼大人的名字，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再说了，你看我是那么八卦的人么？”
王素收拾着碗筷，看着自己的儿子走进了房间。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总感觉到他身上慢慢的发生了些变化，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王素摇摇头，想着儿子大了，总有些当娘的不知道的小秘密。
苏义进了房间，仔细的叠起了那件沾有野非眼泪的体恤，放到了枕头下面，手臂传来撕扯般的疼痛也挡不住脸上的笑容，想着野非趴在自己胸膛上那一会，能闻到她头发上的芳香，苏义在房间里蹦了起来。
“臭小子，干什么呢，那么大动静。”
“没事，刚跑进来个老鼠。”
耳边传来的斥责声，让苏义冷静了下来，想起野非痛哭的样子，苏义的心里像打翻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而野非的眼泪，像流进了苏义的心里，瞬间幻化成海，翻起了滔天巨浪。
三毛说，我笑，便面如春花，定是能感动人，任他是谁，我却说，你哭，便梨花带雨，能化铁石心肠，任我是谁。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却不知道暗恋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微最没自我的情绪，分享不了她的喜悦，却能感受到她的苦楚。飞蛾扑火，谁不是呢，纵使知道前面是红尘万丈，可还是纵身一跃。纵使万劫不复，可还是有你的眉眼如画。
只因有你的地方，才是我想要的天下啊。
苏义盯了天花板不知道多久才入睡，他梦见了和野非肩并肩躺在油菜花地里，他用油菜花编了个花环。野非害羞的接过戴着头上，说要嫁给他。苏义看着野非娇艳欲滴的红唇，吻了上去，然后，然后，然后他竟然射了，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梦遗。
“我艹！我他妈竟然醒了？可我还想继续做梦啊！！”
苏义眯着眼，舔舔了嘴唇，还在回忆梦里野非唇边的味道。突然间，他坐起身，拿出那件叠的规规矩矩沾有野非眼泪的那件体恤，放在胸前傻笑着。只是没乐一会，他掀起盖在身上的单子，看了眼内裤，再看看书桌上只有擦鼻涕剩下的小半格手纸，再回头看看内裤。脸瞬间苦的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现实告诉他乐极生悲原来不只是在书本上写写而已，原来青春里我们想的不只有姑娘，离不开的还有手纸。
李白有首诗，写的就是苏义。
床前明月光，低头看裤裆。
裤裆内裤湿，而且还没纸。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地板上，美的就像这个少年的梦一样，原来世界上还有一种情话，是我喜欢你，第一次梦遗做的梦都是你。
野非低着头孤单的走在巷子的路上，皎洁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把影子拉的好长，微风拂过巷子里的杨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反而显得夜色更加的寂静。一把现实的巨锤从天而降，砸弯了她骄傲的脊梁，高昂的头颅，把那颗未经尘世的心从梦想一下砸回现实，虽说金钱如粪土，可是她这棵小草却需要粪土的营养才能更加茁壮。
苏义从两点开始就坐在巷子口等着野非，初夏的日头不要命的散发着光和热，肉眼能看见远处路上的热浪。他从太阳高照，等到月明星稀，从站着，到蹲着，到最后直接坐在了地上，脖子胳膊还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太阳晒的通红，尽管能听到王素一声声的呼唤，他还是没有回家。好像拿通知书的不是野非，而是他自己，又或者是他只想早点看见野非高兴的模样。当野非踏着月光走进巷口的时候，苏义第一眼就看见了她，他知道那是她。那熟悉的身影，微黄的头发，青色的T恤加洗的泛白的牛仔裤，那双明亮的眼睛被笑容衬的弯弯的，趁着月光，还在看着手里的通知书。鬼知道她看不看的见上面的字，但苏义已经从她的笑容上知道了答案。一切都那么美好，只是没能看见坐在墙角的苏义。
苏义站了一下，没站起来，原来是腿麻了。或许是晒了一天，有点缺水，喉咙有些嘶哑，苏义的一声姐还没出口，野非已经从他面前经过。苏义看着她跑进院子，那随身体荡漾的发丝，像月光下翻腾的波浪，苏义觉的喉咙有些痒，像吃鱼的时候卡了根小刺，想咽却咽不下去，偏偏就卡在嗓子里。如刺在心，如鲠在喉，没有什么，仅此而已。
正当苏义失望的往家走的时候，又看见了野非，低着头，手里还捏着通知单，可这会的她就像无家可归的野鬼，哪还有刚才兴高采烈的样子，苏义的心突然不酸了，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覆盖。
野非感觉撞在一个柔软的身体上，抬头一看，原来是苏义。
“姐，你撞疼我了。”
野非一看是苏义，在眼眶含了半天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下嘴唇被牙齿咬的泛着血丝，印在了苏义的胸膛。
“姐，别哭了，脸哭花了就不好看了。”苏义的双手僵硬的杨在空中，怪异的像个小丑，可回应他的只有野非在夜空中哽咽的哭声。苏义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兜里摸出来一把桑葚干，放到野非的掌心。野非抬起头看看，哭的更狠了。苏义看着她捏了两个放在嘴里，继续趴在自己的胸口上，边吃边哭，就放下心来。手开始放在野非的背上，轻轻的拍着，温柔的眸光低低的垂着，印在了夜色里，不像个十四岁的孩子。
这年夏天，野非十六岁，苏义十四岁，苏义一米六八，野非一米五八。这个夜晚月色正好，而他们都还年少。
有句话说的好，年少不知愁滋味，苏义也忘了野非到底哭了多久，只记得肩膀都没知觉了，胸口被野非的鼻涕眼泪弄湿了一大片。当他看着野非第三回伸出的手掌，然后摸摸自己早已干净的口袋，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野非也跟着笑了起来。一个笑容是梨花带雨，一个是纯净无暇。
“姐，你看，还是你笑的时候好看，像朵花一样。”
“那你的意思是我哭的时候很丑喽。”
“不是，不是，你哭的时候也很好看。”
“那是我哭的时候好看，还是笑的时候好看？”
野非看着挠头的苏义，当年的小猴子都已经长那么大了啊，简单的白体恤配上牛仔裤，干净的笑容旁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虽然是单眼皮可那纯净的眼神就像一汪清水，浓浓的两道剑眉已经开始彰显了点男子气概，他怎么就长那么快呢，去年的时候他不还跟我一样高呢么，又瘦又小的，在桑葚树上灵活的跟猴子似的，跟我做着鬼脸，野非想着，我怎么以前就没注意到呢。
“傻，以后要说姐什么时候都漂亮，记住了没。”
“嗯，我姐最美了。”
“滚蛋，少拍我马屁。。”
野非推开苏义，背起小手，转过身，一晃一晃的走着，苏义跟着她后面，错了一个身子的距离，问野非。
“姐，你是怎么啦？”
“没事，只是想吃桑葚了。”
“你骗我，想吃桑葚能想把自己想哭了？还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么？你看我衣服上你的鼻涕还没干呢～”
野非的脸红了，扬起拳头在苏义鼻子前晃了晃，恶狠狠的对苏义说道。
“猴子，今天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有第三个知道，哦，不对，是第五个知道。你会知道姐的拳头有多疼的，而且，你懂的～”说罢又扬了扬她那小拳头。
“知道什么啊，不就是不吃你做的挂面了么，反正又不好吃。”苏义小声的嘟囔着。
“苏义，你嘀咕的什么？敢不敢大声的说出来？”
“嘿嘿，姐，我哪说什么了，你那沙包一样大的拳头，我看着都怕。你看，今天的月亮真美，但是还没姐你的万分之一美呢。”
“哼哼，这还差不多。”
别说，这家伙的胸膛还挺温暖呢，想到这，野非心里暗暗呸了一口自己，继续背着手，仰着头，身体左右摇摆欢快的走着，苏义看了好大一会，直到野非走到了院子门口，才缓过神，追了上去。
5
野非在院里洗了把脸，坐了好大一会，才推开门进去，野东海正坐在饭桌旁边的凳子上抽着烟，等她回来。桌上的西红柿炒鸡蛋跟酸辣土豆丝还冒着热气，像是刚重新热过。野非知道，菜是野东海热的，因为从小到大她妈做过的饭都屈指可数，而她也看见了野东海脚下的一堆烟头。陈秀梅坐在沙发上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去看她的连续剧了。
“爸，妈，我回来了。”
“这么晚才回来，上哪鬼混去了？一个女孩子，天天那么晚回来，也不知道害不害臊，你看人家苏义，一个男孩，也没见人家天天不着屋。”陈秀梅头也没回，阴阳怪气的说着，可她并不知道苏义也没在家，在巷子门口等了她闺女一下午。
“胡说八道啥呢？什么叫鬼混？陈秀梅！你说话注意点分寸行不行？”野东海把烟屁股扔地下，用脚踩了踩，朝陈秀梅的方向瞪了一眼。
“闺女，通知书拿到了吧，考的怎么样？有没有考上啊？爸爸今天可是车都没跑，等你了一下午呢。没吃饭呢吧，你坐着，爸爸去给你盛碗饭去。”
野非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把不想吃的话咽下去，坐到了野东海对面。
“因为毕业了，同学很难聚一块了，就一块逛了逛，回来的晚了些，考上了，还超了二十多分。”
“爸，我不想去市里了，那么远还要住校，上附近的高中也可以啊，还能回家，反正课程都一样的。”野非扒着碗里的米饭，心不在焉的说着。
陈秀梅听到野非说不想去市里读书，顿时来了精神，电视也不看了，坐到了野非旁边。
“对啊，闺女，我都打听过了，市区的那个高中半年的学费都要八千，你看咱们家，哪有这个经济条件不是，就指望你爸跑个出租，哪能供得起啊。到附近的高中只要努力点，不也能赶上来么。”
野非看着陈秀梅的脸，嘴角的痣像个苍蝇趴在上面，酒红的爆炸头在灯光下，显着特别的好笑，突然就有点反胃，一点胃口都没了。
“爸，妈，我吃饱了，我回屋先睡了。”
“你看，这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饭扒拉几下连吃都没吃，这不浪费么。”说完，把碗端到她面前，夹着西红柿炒蛋里的鸡蛋，大口的吃了起来。
野东海没接她的话，虽然野非洗完脸在院里坐了好大一会。但野东海还是能看见她泛红的眼眶，他知道野非一定是听见他跟陈秀梅的吵闹了。野东海点上了一根烟，青色的烟袅袅升起，飘到半空中，野东海看着看着，像是飘到了眼眶里，揉了揉发涩的双眼，不管正在狼吞虎咽的陈秀梅，径直的回了屋。
香烟， 氲成一滩光圈。圈里面是野东海头上的白发和弯掉的脊梁，圈外是陈秀梅手上摸麻将的老茧跟潮流的红发，一个为现实步履沉重，一个为饭菜大口朵颐。
这样的家庭随处可见，各有各的不幸，各有各的万幸，不幸的是总有陈秀梅这样的人没血没汗麻木的活着，万幸的是还有野东海这样的人虽卑微却向上的努力着。一个向上游踽踽独行，一个向下游自甘堕落，野非像长在中间的一颗水草，被拉扯的面目全非。
王素坐在沙发上，电视也没开，静静的发呆，离开苏航也快十年了，过了几年风雨飘摇的日子，来到这才算有个家，庆幸的是苏义也长大了，渐渐懂事了，不再跟其他的小孩打架了，每次回来也不是满身泥土，遍体鳞伤了，只是这孩子长的越来越像他爸，眉宇间已经隐隐有了苏航年轻时的模样了。
苏义推开门，看见王素坐在沙发上发呆，连他进来都没发现，心里莫名的难受。
“妈，干啥呢，想我呢么。”苏义挨着王素坐下，伸出手揽住她的脖子，让王素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臭小子，跟你老妈还没一点正形，快，手放开，勒的我快出不来气了。”
“就不放，就不放，谁让我妈那么美呢，一个下午不见，都想死你了。”
“还想死我了，倒是你这个臭小子跑到哪鬼混去了，闻闻你这一身汗臭味。一个下午都没见你人影，老娘我的喉咙都喊破了，咦，你到哪去了，胳膊怎么都晒脱皮了？”
苏义赶紧从王素手里抽回手臂，脸上泛起谄媚的笑。
“妈，我去跟同学踢足球去了，他们非拉着不要我走，我就陪他们玩了一会。”
“你这一会倒是挺长的，这都半夜了，你们长的是夜眼阿？还能看见足球？”
“妈，我饿了，我先去洗个澡，你把饭给我热一下吧，好不好我的亲娘。”
王素看着苏义拉着自己衣角可怜楚楚的样子，满脸无奈。“去吧，去吧，臭小子快把我熏死了，这是出了多少汗啊，衣服还湿着呢，记得别用凉水阿。”
“好的，老妈，看你啰嗦的，人家说女人不能啰嗦，一啰嗦就老。”
“赶紧滚蛋！！”
“今天你东海叔跟你陈姨又吵架了，吵吵的我脑子疼。”
“他俩吵架不正常么，就野非她妈那性子三天都要不了，就得给我东海叔来一顿，幸亏她是碰见我东海叔了，要是碰见别人，早打的她天天哭爹喊娘的了。”苏义嚼着嘴里的红烧排骨，含糊的说道。
“是啊，你东海叔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就碰见她了，听着好像是因为野非要去上市里的重点，半个学期要八千块呢，她妈嫌贵不让上。苏义，你要是能给老妈考上重点，老妈二话不说买挂鞭炮，感谢你的八辈祖宗。”
“妈，你说啥？”
“我说，你要是能给老妈考上重点，老妈二话不说买挂鞭炮，感谢你八辈祖宗。”
“不是，你说我东海叔跟陈秀梅吵架是因为野非的学费？那最后谁吵赢了？”
“你这孩子，怎么能直呼大人的名字，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再说了，你看我是那么八卦的人么？”
王素收拾着碗筷，看着自己的儿子走进了房间。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总感觉到他身上慢慢的发生了些变化，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王素摇摇头，想着儿子大了，总有些当娘的不知道的小秘密。
苏义进了房间，仔细的叠起了那件沾有野非眼泪的体恤，放到了枕头下面，手臂传来撕扯般的疼痛也挡不住脸上的笑容，想着野非趴在自己胸膛上那一会，能闻到她头发上的芳香，苏义在房间里蹦了起来。
“臭小子，干什么呢，那么大动静。”
“没事，刚跑进来个老鼠。”
耳边传来的斥责声，让苏义冷静了下来，想起野非痛哭的样子，苏义的心里像打翻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而野非的眼泪，像流进了苏义的心里，瞬间幻化成海，翻起了滔天巨浪。
三毛说，我笑，便面如春花，定是能感动人，任他是谁，我却说，你哭，便梨花带雨，能化铁石心肠，任我是谁。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却不知道暗恋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微最没自我的情绪，分享不了她的喜悦，却能感受到她的苦楚。飞蛾扑火，谁不是呢，纵使知道前面是红尘万丈，可还是纵身一跃。纵使万劫不复，可还是有你的眉眼如画。
只因有你的地方，才是我想要的天下啊。
苏义盯了天花板不知道多久才入睡，他梦见了和野非肩并肩躺在油菜花地里，他用油菜花编了个花环。野非害羞的接过戴着头上，说要嫁给他。苏义看着野非娇艳欲滴的红唇，吻了上去，然后，然后，然后他竟然射了，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梦遗。
“我艹！我他妈竟然醒了？可我还想继续做梦啊！！”
苏义眯着眼，舔舔了嘴唇，还在回忆梦里野非唇边的味道。突然间，他坐起身，拿出那件叠的规规矩矩沾有野非眼泪的那件体恤，放在胸前傻笑着。只是没乐一会，他掀起盖在身上的单子，看了眼内裤，再看看书桌上只有擦鼻涕剩下的小半格手纸，再回头看看内裤。脸瞬间苦的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现实告诉他乐极生悲原来不只是在书本上写写而已，原来青春里我们想的不只有姑娘，离不开的还有手纸。
李白有首诗，写的就是苏义。
床前明月光，低头看裤裆。
裤裆内裤湿，而且还没纸。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地板上，美的就像这个少年的梦一样，原来世界上还有一种情话，是我喜欢你，第一次梦遗做的梦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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