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被偷走的鸭子，没有叫
我，距离那个痴傻又不可思议的十八岁生日，已经很遥远了。后来，曾经我讨厌的人，都渐渐成了我。
现在，是一个糟糕的大人。
［坏脾气的鸭子，被偷的时候没有叫］
其实我也记不得是鸡还是鸭子了，妈妈说被偷的是鸡。无所谓。它的样子在我六岁的记忆里很模糊，大概就是一只普通的胖鸭子，白色。大概。我从小不爱运动，记事以来，好像在跑的时候，永远都有它追在后面咬。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要养一只这样坏脾气的鸭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有爸爸妈妈和我三个人，它只啄我的屁股。每次我被坏蛋鸭子追，大人都会远远地站在屋檐下笑。我腿短了一辈子，只能加速不敢停，气得边跑边哭。只有姥姥来哄我，她用比现在更年有力的胖胖的背影挡住我，捡起石头，丢它。欺软怕硬的鸭子，多可恶，这样它才肯放过我。
除了我，它害怕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它知道——我肯定它知道——他们随时都能用刀切开它的喉咙，用开水烫掉它的羽毛，把它的各个部位都仔细地切割分离，做成红烧鸭掌、清蒸肥鸭和干锅鸭头。可是，欺软怕硬的坏鸭子，你不知道，发现你被偷的那一天，只有我，躲在被子里，很伤心。
我站在装好热水的脸盆旁边用比现在小一半的手洗脸。妈妈从外面进来，对爸爸说，鸭子，被偷了。最近闹贼闹得凶，我们不是第一家被偷了。爸爸说，反正它也从来不下蛋，偷了就偷了吧。妈妈说，真奇怪，这鸭子，平时那么爱叫，一天到晚不停地叫，被偷走的时候却不叫了。
为什么不叫呢？我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看着那帮傻乎乎、一身肉直颤的大鹅和半死不活的老公鸡。想不通，为什么小偷偏偏要偷走那只凶巴巴，又从不下蛋的臭鸭子。
为什么不叫呢？六岁，不知天高地厚，不食人间烟火的我，第一次猫在被窝里抹眼泪。一而再，再而三。后来，习惯了用被子裹住伤心的自己。
转眼，爸爸去世十多年。我和妈妈几年才能见一次。这些年她走错了路，吃了很多苦，但依旧爱哭，孩子气。我过得也不好，给不了她更多。和她聊起这件事，聊起那只被偷时不会叫的蠢鸭子时，妈妈很惊讶我还记得它。
当然记得。
不会再有那么蠢的鸭子了。再也不会有了，从不下蛋在家畜界备受歧视的蠢鸭子，被偷都不觉得可惜的蠢鸭子。
2002年夏，鸭子被偷。十月，爸爸一把火烧光了干涸的池塘里的芦苇，扫灰时发现，灰烬里，有六十几枚烧焦的鸭蛋。
妈妈说，鸭蛋可惜了。
现在，是一个糟糕的大人。
［坏脾气的鸭子，被偷的时候没有叫］
其实我也记不得是鸡还是鸭子了，妈妈说被偷的是鸡。无所谓。它的样子在我六岁的记忆里很模糊，大概就是一只普通的胖鸭子，白色。大概。我从小不爱运动，记事以来，好像在跑的时候，永远都有它追在后面咬。我不知道为什么家里要养一只这样坏脾气的鸭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有爸爸妈妈和我三个人，它只啄我的屁股。每次我被坏蛋鸭子追，大人都会远远地站在屋檐下笑。我腿短了一辈子，只能加速不敢停，气得边跑边哭。只有姥姥来哄我，她用比现在更年有力的胖胖的背影挡住我，捡起石头，丢它。欺软怕硬的鸭子，多可恶，这样它才肯放过我。
除了我，它害怕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它知道——我肯定它知道——他们随时都能用刀切开它的喉咙，用开水烫掉它的羽毛，把它的各个部位都仔细地切割分离，做成红烧鸭掌、清蒸肥鸭和干锅鸭头。可是，欺软怕硬的坏鸭子，你不知道，发现你被偷的那一天，只有我，躲在被子里，很伤心。
我站在装好热水的脸盆旁边用比现在小一半的手洗脸。妈妈从外面进来，对爸爸说，鸭子，被偷了。最近闹贼闹得凶，我们不是第一家被偷了。爸爸说，反正它也从来不下蛋，偷了就偷了吧。妈妈说，真奇怪，这鸭子，平时那么爱叫，一天到晚不停地叫，被偷走的时候却不叫了。
为什么不叫呢？我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看着那帮傻乎乎、一身肉直颤的大鹅和半死不活的老公鸡。想不通，为什么小偷偏偏要偷走那只凶巴巴，又从不下蛋的臭鸭子。
为什么不叫呢？六岁，不知天高地厚，不食人间烟火的我，第一次猫在被窝里抹眼泪。一而再，再而三。后来，习惯了用被子裹住伤心的自己。
转眼，爸爸去世十多年。我和妈妈几年才能见一次。这些年她走错了路，吃了很多苦，但依旧爱哭，孩子气。我过得也不好，给不了她更多。和她聊起这件事，聊起那只被偷时不会叫的蠢鸭子时，妈妈很惊讶我还记得它。
当然记得。
不会再有那么蠢的鸭子了。再也不会有了，从不下蛋在家畜界备受歧视的蠢鸭子，被偷都不觉得可惜的蠢鸭子。
2002年夏，鸭子被偷。十月，爸爸一把火烧光了干涸的池塘里的芦苇，扫灰时发现，灰烬里，有六十几枚烧焦的鸭蛋。
妈妈说，鸭蛋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