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晚安的九种方式

她卸妆的时候
从背后抱她
以春天拥抱过冬植物的姿势
今天长出的胡茬
扎她的脖颈
像一只驯鹿对一整片森林的探问
真扎啊
她说
 
她临窗站着抽烟
细数不能对任何人说起的心事
揽她的腰肢
像揽住缠绕着风帆的绳索
指给她看
大海上有多少船只漂泊
马路上有多少车辆经过
世间又有多少人
如你我一样
 
在她慨叹
岁月对一个女人多么残忍的时候
给她讲一个故事
故事里
经历战乱的爱侣在荒凉的街头再一次相遇
情窦初开的少年在一棵橡树下尽情拥抱
勇敢的骑士屠龙归来
姑娘们列队献吻
六十年后在书店偶然碰见初恋情人
还在读初见时那本书
 
她在阅读的时候
无需扮美
在漫长人生中
两个人之间
每一次沉默不语
都是神奇时刻
据说
这个瞬间
星辰闪烁
有天使飞过
 
女人临睡之时
周身充满着秘密
男人无论多大年纪
都会重新变成莽撞而愚蠢的少年
如此急切地笨手笨脚
就像是一个原本无意义的字句
跌进了一本妙得恰到好处的诗集里
此刻世界的角落里
一封来自远方的信投进邮筒
一个疲惫的旅人走进了一家酒馆
武陵人豁然开朗
湖底的鲸鱼吞下了一朵野花
 
世界上
有一些存在即是美好的事物
譬如月亮
譬如心底时而泛起的温柔
譬如此刻身边等睡意来袭的女子
 
疲倦的生活里
她是一面旗帜
是一个纯棉的被窝
是无意义里的一个意义
 
她睫毛颤动
每一声呼吸都是一个谜语
她额头上
有一个名叫“吻”的小镇
 
老虎长出了白色的翅膀
高楼大厦上藤蔓肆意生长
花都开到了天空上
地上的少女
伸手拦出租车
云朵就俯身下去停在她身边
兜风吗小姐
她的梦里
大概就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