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疲劳（二）

我是无名鼠族，三十五年来，唯一的嗜好是读书，我们鼠族从不哭泣。
贺拉斯说：鼠生如梦，在梦里，每只鼠类都皆大欢喜。
塞内加也说：不必为部分的生活落泪，君不见整个鼠的一生都可歌可泣？
我大部分时间生活在黑暗里，我的床很小，房间很大，堆满了书，不会像Amos Oz从小就从父亲那里学会给书贴标签，按字母排序。书很多很乱，甚至堆满了床的一边。
其实我的房间很舒适，比霍比特人温暖的袋洞还舒适。
鼠的一生和人的一生相像，充满了变数，机遇。
我曾提过，这里的人很文明，文化修养也很好。他们有时间就去做公益事业，去音乐厅听巴赫，勃拉姆斯，瓦格纳，海顿，西贝柳斯，肖斯塔科维奇的交响乐和歌剧。
这里的人诚实，正值，像伏尔太小说《老实人》那样，都有一颗美丽善良简单的心，福楼拜也专门到这里拜访过，写过一本关于这里风俗人情的书。
这里的人从不虚伪，不会像舍伍德安德森《小镇畸人》里的神父，白天布道给迷失的人祈祷，晚上偷窥狄安娜出浴。
人们都很忠诚，不会如黛西.米勒那样不专一，或者像波希米亚人卡门那样强势、霸道，抑或是像《我弥留之际》里的安斯.本德论，妻子尸骨畏寒，他早已另纳妻室。
我很幸运，生活在这样美妙的世界里。
基本上我靠送报纸维持生计，有钱了买书，没钱了，靠尘埃度日。
幸运女神很眷顾我，没过多久，一位大学教授收养了我。
我不需要做太多的事情，只是每周列席一下家庭会议，主人一开口，我要点头，鼓掌就好。
我不需要再送报纸了，闲暇时间教教授的女儿窦娥弹钢琴。
这个鬼丫头很调皮，有时候我觉得她是从《微物之神》里走出来的海瑞尔，因为有时候她也会调皮的把自己缠到窗帘里，像一颗带玻璃纸的扭股橡皮糖。
她弹《哥德堡变奏曲》总是不能集中精力，即使和她四手联弹，也跟不上拍，我总会想老巴赫困苦穷生，还要靠一架老风琴，写谱子养活那么一堆小崽子，一群小巴赫；而窦娥可能在想老巴赫开着老爷车在迷人风光的田野里和孩子们嬉戏，情绪完全不对，这不是巴赫的灵魂，这是德彪西的东西。
窦娥调皮，但很可爱，尽管出身高贵，脾气都温和可人，像夏尔丹画里面的仕女。
窦娥生来有艺术家的天分，音乐给了她海洋，绘画却给了她天空，她有时天真的说我像一枚太阳，给了她热力。
窦娥小小年纪却有惊人的鉴赏力，有一次她摸着我的耳朵说：斯图尔特（她给我的名字，大家知道，这来自于精灵鼠小弟），你有没有发现莫奈的《睡莲》颠倒过来看也是一样的，超越了空间。对于绘画，我不是很懂，有一次把《夜鹰》说成是Andy Warhol的作品，然后总分不清Joan Miro和Henri Matisse,还有一次说毕加索是杰出的小提琴演奏家，地位仅在海菲兹之后。
窦娥有一次带我去听拉赫马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她闭著眼睛，说that's it! 然后指挥祖宾.梅塔就用手势阻止了指挥棒的弧线运动，向观众致谢。
在教授家里，我开始了一段颠沛流离后，一段幸福的生活时光。
正如哲言所讲，幸福永远都说短暂的，到我遭遇大的不幸，窦娥有了冤屈，那已是两年后的事情了。
正所谓，世事难以预料，人生如此，鼠的生活也一样。
兰波说，我们真实的生活不在这里，生活在别处。作为一只鼠族，我深有同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