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球大时代》连载-第四篇 在看不见的地方有另一种伟大

                
                
文/“北京套爷”文经风
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伟大，就是心甘情愿去做别人看不见的事情，像“大城市思维”……
有一次在球馆打球，一位家长坐着轮椅带着自己的女儿来练球，球练得很好看，一个正手定点球能够轻松地打上几十下，家长一边在旁边看一边不停地说：“在这练的挺好，怎么一出去比赛就输，这还怎么进重点中学。”再看那小女孩一脸的茫然和委屈。教练则对家长说：“孩子球打得不错，基本功不是一天两天就练好的。”
懂球的人都知道这种练法是打给家长看的面子球，站着不动一个定点球往往能打上几十板，表面上好看极了，但在实战中却派不上用场。家长不懂球，以为回合多就是球打得好，孩子更不知道，觉得只有跟教练打球时才能打得舒服，和别人打比赛总觉得很别扭，久而久之会对教练产生依赖。教练赚钱了，但一个世界冠军的好苗子可能就在这种刻苦练习的幌子下被扼杀掉了。
球打到一定水平的选手都知道，乒乓球脚上的功夫比手上重要，内功比外功重要，意识比技术重要，但前者不能立竿见影，只有达到一定高度时，才能显示出这些平时看不出的功夫的重要性来。按小时收费的教练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他们只要在短时间内教会孩子们一些华而不实的花架子，家长高兴就买单了。就像有的医院给病人治病，用最贵的药并不是为了病人，而是做给家属看，医院赚了钱，家属尽了孝心，病人用生命为这些花拳绣腿买了一张大单。
有一天，我去国家乒乓球队看队员们练球，当我走进训练馆，近距离地看到这些在电视上十分熟悉的国手们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马龙、王皓、郝帅、王励勤这些国手们的神情都显得有几分“木讷”，目光清澈又略带着些朦胧，从外表上看上似乎有点“傻呆呆”的。刘诗雯可以称得上国家队的小天使了，不仅球打得好还是个美丽的姑娘，在球场上飞来飞去的样子很可爱，许多球迷都很喜欢她。可在眼前看到的刘诗雯却是长时间一动不动地坐在挡板旁边，如果不是她中途接手机嘴和眼睛动了动，真就像一尊浓缩的石雕。但这些顶级国手们只要站到乒乓球台前拿起拍子，个个都会便显出超乎寻常的敏捷，打出的球无论是力量、落点、速度，真如同有神相助，让在场的球迷看得“傻呆呆”了，惊呼这是怎么练出来的啊。
等看完我才发现，他们在后台吃的许多苦是我们在电视机前根本无法看到的，尤其是体能训练要举杠铃、仰卧起坐、拉弹簧做转体训练，每天要做成百上千次。练一个项目周围就是一圈汗，而且常年这样训练，这是我们业余选手绝对看不见也做不到的。
我有幸和国手们打上几盘球，最深的体会是他们打来的球似乎也是平平常常，如果你事先不知道他是世界冠军，你甚至会产生错觉，这球很普通。但真打下去你就会感到这些看似普通球的速度旋转和业余选手完全不一样，球中蕴藏着极深的功力，不是冒高被对方一板杀死，就是下网出界自行了断，一盘球打下来能得一两分不错了。我请教这些世界冠军们怎样才能练好球，他们告诉我，从表面上看我的各种动作也不错了，但身体素质不行，国家队的体能训练要把每一块肌肉都练出来，这些在球台上是看不见的。
古人说诗的功夫在诗外，诗外有什么，那天我似乎明白了些……
说来也巧，那天看完国手们训练，回来的路上正赶上2012年7月21日北京那场有名的大雨，当时我坐在车里并没有感到雨有多大，远没有到狂风暴雨的可怕程度。马路上虽然有一些积水但我们的车仍然可以行驶。这样的雨在南方经常遇得到，可在广渠门立交桥下的一辆越野车被泡，后来竟然把司机淹死了。网上调侃说北京富人的标准变了，不是奔驰宝马而是要去买游艇。
这些年北京建起无数直指天空的高楼大厦，规模和霸气早已和美国的纽约、日本的东京平起平坐，但我们的地下排水系统比国外落后多少年，那只有天知晓，因为那是在地下，是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不仅看不见而且费功耗时最大。许多中国人第一次看到让人惊叹的下水道，还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法国电影《悲惨世界》里，在十九世纪巴黎的下水道建的就像一个地下山洞，人在里边显得那样渺小，而那还是200前的年巴黎了。现在纽约、东京的下水道里面可以并排开两辆卡车，有的地方还开辟出来供游人参观，所以我们从没有听说过纽约、东京下一场雨就淹死人的事情发生。设计者们在规划城市的时候，考虑的不仅是地上建筑如何气派，外观华丽的面子工程如何吸引眼球，而是把许多钱都花在了地下，在基础设施上给城市未来发展留下了很大的空间，而这人们一般是看不见的，建设者也不会像地面的设计建筑师那样，因一栋造型新颖的“鸟巢”而一举成名，但他们仍然会千方百计地把它做好。
这种思维方式被称为“大城市思维”。这就是为什么欧洲的教堂大都用石头砌成，德国的科隆大教堂一盖就是几百年才完工，最初的建造者们根本看不到结果，但他们仍然会兢兢业业去做，因为他们相信神是能看见的，德国的科隆大教堂在经历几百年的风雨之后还能保持原貌。意大利人经常会随便指着地上的一块石头告诉你，它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而我们的宫殿大多是木头做的，这个皇帝不喜欢一把火烧了，过几年一座新的又盖好了。
我们喜欢做表面上文章，讲求立竿见影，习惯于为了眼前利益而把麻烦留给明天，我们号称是神州之国，但事情都是做给人看的，从卖假药到造假酒，从盗版碟到地沟油，造假之风刮遍神州大地，中国人民不信神，只要没人看见就什么都可以做。所谓“家家藏私酒，不犯是高手”。神是不是看得见，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母亲的眼睛不好，为了照顾她的生活我为她请来一个保姆来做小时工。我注意到大多数保姆很会做表面的活，主人能看到的地方都做得很热闹，看不见的地方糊弄一下就算了。有一次来了一个湖北中年妇女，我看她扫地时，把门后床下也打扫的和大厅一样干净，我问她“那些地方我母亲平时根本看不见，你为什么还要扫那么干净？”她一边低头洗菜一边对我说：“我们老家村里有一座庙，菩萨很灵的，村里人过完春节出来打工时都要去敬香拜佛，我们在外边做了什么佛都知道。你妈妈眼睛看不见，可天看得见啊！”她只读了小学一年级，除了自己的名字她不认识几个字。这几句带着老家口音的话令我肃然起敬，从那以后我深夜过马路一定要走人行横道，没人看见的时候也决不随地乱扔东西了。
世界上有许多种伟大，叱咤风雨扭转乾坤当然可以称之为伟大，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伟大，那就是心甘情愿的去做人看不见的事，这种伟大没有存在于聚光灯下，却永存于我们内心深处看不见的地方。
如今核心竞争力已不是什么新词了，信息时代人们也清醒的认识到核心竞争力不再是所学专业的代名词，性格、能力、思想、见识、视角、行动、坚持力、创新力都可以成为一个人的核心竞争力了，后者作为软实力和硬实力的不同点是，硬实力大多是学来的，看得见摸得着；软实力属内功是修来的，看不见摸不着，花的功夫深见效却很慢，但博弈的最终胜负往往体现在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软实力上。
在众多种核心竞争力中，内功是最难练也是最厉害的。有人说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也有人说这是一个最坏的年代，两种观点争论不休。其实仅用“好”与“坏”来形容今天的这个时代很是浅薄。但有一点不需要争论，那就是这是一个太重表面包装，过于投机取巧的年代。在方便面、速效感冒胶囊的旗帜下，内容被大大打上了折扣，日益边缘化了。做短线讲投机，击鼓传花、假大空的思维方式成为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有位哲人说过，我们的汉字“人”字，是由一撇一捺组成，就是说我们对人的理解是要在别人看得见的前提下才能显出自己的价值来，这就是所谓的“做人”，看得见与看不见成为我们做人做事的唯一标准。能做到衣锦还乡自然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在显摆中找到自己的价值，在今天成为人们追求的一种时尚，这无可非议。但能做到锦衣夜行，穿着十万块钱的衣服走夜路而不觉得遗憾则是一种更高的境界。而且有一个人一定能看到，这个人就是上帝。
许多看不见又能感觉到的东西总是有些说不清，乒乓球的内功就属于这一类，略带点玄味道，但又是一种巨大而无形的力量。有人说内功是蕴含在人体里的一种气，也有人说内功是人经过长期修炼而获得的一种能量，是物质还是意识，至今科学界没有权威的解释，但我相信内功一定不是张扬与浮躁的产品，而是一种心灵的内敛与苦练、智慧与信念的结晶。
修炼内功的方法多种多样，金庸小说中的令狐冲通过剑道，扬州八怪郑板桥通过书画，指挥大师小泽征尔通过音乐，都可以把自己心智的内功修炼到极高的境界，方式虽各异，但有一点却相同，那就像明朝李坤在他的《呻吟语》中所说的“天下万事万物之理都是闲淡中求来，热闹中使用，是故，静者动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