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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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星球是一个比较奇特的星球。
这个星球上的人，都是带着一项命定的天赋降世的。
这个天赋形式不一，表现各异，有大有小，有好有坏。它的存在本身，就是这个世界馈赠给人类最坚固的秘密。只有当它的主人渐渐长大，自己就会感知自己的天赋到底是什么。
但，也仅此而已。
天赋既不能靠人为的努力去丰富完善，更无法靠后天的排斥去抵抗阻挡。如果用圣经故事来作比方，更像是“原罪”。
不论你喜欢与否，接受与否，该属于你的，便是你的。
据不完全统计，E星球上，有对数字特别敏感的天赋；对文字身怀异禀的天赋；教育别人的天赋；唱歌的天赋；品尝美食的天赋；也就有说谎的天赋；操控情绪的天赋；偷窃的天赋；轻易陷入恋爱的天赋；蔑视生死的天赋；擅长从众的天赋；这个星球上甚至不存在什么“狗屎运”---运气本身，就是一种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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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小姐常常觉得，自己是这个星球上，唯一一个没有天赋的人。
B小姐身材平平，长相平平，身高平平，学习成绩平平，工作经历平平，认真听父母的话，听老师的话，听领导的话。她从来不曾感觉到自己有任何与众不同，有时候她甚至有些恐惧，自己也许就会一直这样顺从，这样平平无奇的生活下去，到老，到死。
“我多希望平凡也是一种天赋。”她把头枕在男友N的胸口上，说道。
“好了，那玩意有没有又有什么所谓呢？早点睡吧。”N吻一吻她的发顶。
真好，他不在意我是一个残缺的、没天赋的人。B小姐嘴角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陷入了漆黑温暖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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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N是B小姐的高中同学，在跟她在一起之前，陆陆续续谈过几段恋爱。这几段恋爱的女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她的好朋友。那些年轻美好的肢体也都无可自拔的爱着她的男友。她从13岁到23岁的十年里，一直作为他们的信使、传话员、心灵导师存在着。但是，当她以为调和N与闺蜜情感上的矛盾将成为自己天赋的时候，N突然说：B，你和我在一起吧，好不好。
B小姐与生俱来不信任那些曾经多次陷入爱情的人，她觉得反复无常的爱情会将人折磨的疲惫、昏聩、伤痕累累，还常常伴随着久治不愈的前任后遗症，最后这类人都将变得得过且过，随波逐流。
可是当N对她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她才发现N的爱情仿佛是永恒的少年，永恒的饱满与激情，她幻想中的杯盘狼藉并不存在，与此相反，N像是一个永远不会熄灯、不会打烊的午夜派对，喧哗热闹，杯中美酒从未干涸。
原来永远如同初恋一样去爱，就是他的天赋啊。B小姐暗暗惊叹，她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就投入了这个温暖的怀抱，这个仿佛曾经的兜兜转转都只是为了等待她一人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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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自己注定没有天赋，残缺畸形，可在爱的面前，谁又是完整的呢？谁会去在意什么鬼天赋呢？
她开始庆幸，天赋毕竟不像头发，没头发的秃子总是引人注目的。而是揣在自己兜里的钱，兜里有钱没钱，别人又怎么看得出呢
如果教科书上说爱和被爱是本能，那她宁愿相信，被爱本身就是她的原罪，她的天赋，她不死不灭的梦想，她平凡灵魂里的希望之光。
B小姐从来没有拒绝过N的任何要求，从来没有。她从来听从N所有的指令和安排，她有时候快乐的发疯，有时候忧愁的失眠，她写那些没人看懂的句子，看那些歌颂爱情的电影，男主角深情款款，单膝跪地，说些肉麻的情话----他们那副死生不渝的样子，都像极了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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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后来，N还是跟B小姐提出了分手。
N说，我恨透了你的麻木和顺从，我讨厌你那么听我的话，你就不能拒绝我一次，哪怕就一次？你自己看看你那言听计从的样子……
N说，你猜错了，狂热的爱并不是我的天赋；永恒的追逐才是，永远不会停，也不可能停，更不可能因为你而停。你听着，现在我就要分手，明天我就要从这里搬出去了。
B小姐努力想看清N冷漠的表情，可是泪水不断模糊她的眼睛，她缓缓张开嘴唇，她想说：“不要……”可是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惊恐的捏紧自己的喉咙，她尝试各种方法用力的发声：“别……请不……不许……我不同意……”
不行。
不行。
不行。
还是不行。
她发不出声音来。
她无法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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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才看懂了上天给她开了多么大的一个玩笑，她流着泪，颤抖着嘴唇，终于说出了那个字：
“好，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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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后的B小姐，又过回了一个人的生活。身材平平，长相平平，身高平平，学习成绩平平，工作经历平平，认真听父母的话，听老师的话，听领导的话。的生活。
这天，她原定跟朋友去看话剧，朋友却意外不能赴约，双手合十在她面前鞠躬：“抱歉抱歉，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要放你的鸽子的。”
“你自己去，可以的吧？”
B小姐颤抖了一下嘴唇，还是微笑着说：“嗯，没事，可以的。”
话剧讲的是另一个低等物种星球的故事，那里的人们没有什么所谓的天赋，大家忙着生，忙着死，爱恨情仇，好不快活。
剧中的主角海燕是个学医的女知青，文革期间因为医疗条件有限，医死了人，她自责内疚，自愿成为了死者家属的“亲闺女”，承诺永远留在荒凉贫困的鲅鱼岛，帮大妈养老送终；
同是女知青的小冉为了念大学，不惜跟大妈的侄子---当地渔民生下孩子，又为了逃避责任，争取自己的前程，把孩子留给海燕养，并且让海燕保守孩子出身的秘密，承诺不出两三年就来把孩子领走；海燕也答应了；
而一直跟海燕相恋的知青男友，看到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海誓山盟全成了空，离开了鲅鱼岛，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后来，20年过去了，两个背信弃义的男女，在恢复高考之后，当了医生，做了教授，结了婚，声名远扬，而海燕，一直在荒凉的鲅鱼岛，当着赤脚医生治病救人，养着不是自己的孩子；照顾着不是自己的妈妈，等着不属于自己的爱人，坚守着不存在的诺言……
-----又是一个没办法说“不”的人啊。
演员在舞台上卖力的又哭又笑，灯光变换，清晰的看着眼泪砸在地板上的光影。可惜故事对于E星球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古老而脱节了，“这不就是傻子嘛。”邻座的女孩子有点无聊的翻个白眼：“你说是不是？”
B小姐没说话，黑暗中，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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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散场后，一片云倏然而至，不多时就下起了大雨，雨中朦胧街巷的昏黄灯光，咖啡店书店错落林立着，像是梦境里才存在的小小城堡，B小姐湿哒哒的冲进一扇咖啡店，推开门，俊秀男店员看到她愣了愣，突然一笑：“怎么就下雨了呢。”
“是啊。”B小姐拧一拧发梢的雨水，不好意思的笑笑。
“可是，我们已经打烊了哎。”男店员从柜台绕出来，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哦，好，那我……"B小姐尴尬的站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
“哎哎，别，好啦好啦，在这等雨小一点再走吧。”男店员擦擦桌子，把她引到座位上：“你要喝东西吗？不过咖啡豆已经没有了，只能做无咖啡因的。”
不需要。
我不想喝。
我只想坐一会儿。
我只想回想一下刚才的话剧。
无数个念头在她唇边划过，像是一片又一片无法言说的梦境，像是一层薄薄的丝绸，冰凉滑溜到抓不住，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惶恐的用力捏住自己的喉咙了。
她流着泪，微笑着：“好啊，有什么可以喝的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