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蛇
苍山古道上，奔来一匹快马。马上是一少年，身着缁衣，腰挎一柄大刀，身后斜背着一个长长的物什。少年宽额剑眉，方脸大眼，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他神态焦急，显得心事重重。疲惫挂满了他的眼角，源源不断的汗珠正沿着他瘦削的脸颊流下来，落到同样热气腾腾的马背上。
暴雨前的傍晚空气异常沉闷，落日的余晖早已掠过树梢。灰蒙蒙的天空就像热锅上的盖子，将头顶遮得严严实实。就连月光也跟着燥热起来，变得浑浊不清。周围充斥着焦躁的蝉鸣声，马蹄从野草上掠过的沙沙声，以及马儿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山路崎岖多折，时宽时窄，况且此时视线不佳，纵然少年骑术精湛，也不得不紧紧抓住缰绳。但他右手中的鞭子还是不停的落下，直抽得马儿四蹄翻飞，鼻端生火。前方拐入一个山坳，乱石杂树充斥其间，马儿在石间不停地腾转跳跃。突然响起一声哀鸣，原来是马儿太过疲惫，气力不足，腾起时被乱石绊倒，连人带马地重重地摔在地上。
少年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身上除了一些细小的伤口外，并无大碍。他神态凝重，往心口处的衣服内衬里摸了摸，然后表情才舒缓下来，朝着马儿走去。马儿瘫在地上，口中吐着白沫，四条腿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它前腿上有一个很大的口子，正汩汩地往外冒血。少年走到马儿头边，蹲了下来。旁边是一条很浅的小溪，在乱石间不停地翻着白浪。他从中捧起水，仔细地清洗了脸庞。清凉的溪水使他脸上的疲乏略微褪去了一些。少年站起来，看了一眼旁边的马儿。然后整理好装束，寻路而去。
少年名叫樊有顾，是齐王府的侍卫。齐王萧翊，虽然坐拥金州，却志在天下。继承王位后，不仅厉兵秣马，还在暗中招募高手。樊有顾在三年前经人引荐，入到府中。可是后来发现齐王年轻气盛，好大喜功，身边多是谄媚之辈。樊有顾心中逐渐萌生退意，若不是故人一再挽留，他早就一走了之。
樊有顾走出山坳，发现前方杂草丛生，只能靠着微弱的月光，依稀辨认出路径。山路东转西绕，看不到尽头，但他并不担心迷路，因为苍山上就只有这一条路，横跨苍山南北，像一条铁链将整座山捆在地上，历经千年。樊有顾单手握住腰间的刀，沿着山路疾行。月光印在路上和光秃秃的岩石上，所有一切能看到的东西都显得白森森的。
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前面是一块废弃的石场。不大的平地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很多还未来得及运走的碎石，多数有一米多高。山路在碎石间绕来绕去，突然被一块丈高巨石拦住去路。巨石上赫然立着一个白衣少年。一身长衫，英姿飒爽，双手抱在胸前，望着远方。他面前插着一柄青色长剑，剑柄上悬着一串火红的剑穗。樊有顾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他继续往前走，在离巨石五丈外停了下来。
直到这时，白衣少年才转过脸来，说道：“等你好久了。”
樊有顾对着白衣少年遥遥抱拳，冷冷地说道：“敢问阁下所为何事。”
白衣少年转过身来，说道：“为了你身上的一件东西而来。”
樊有顾不禁皱了皱眉头，问道：“何物？”
白衣少年没有说话，而是略带得意地用右手指着自己的左边胸口。
樊有顾心中一紧，把手一收，放在腰间刀柄上，回道：“在下不明白阁下的意思。”
白衣少年冷哼一声，说道：“你非要我说出来么！”
樊有顾解下大刀，对着白衣少年说道：“在下身上除了这把刀，别无他物！”
白衣少年忿忿说道：“好！今天你和我比武，我要是赢了，你就得把它交给我！”
樊有顾往外迈开半步，然后“唰”地一声拔出大刀，扔掉刀鞘，右手将刀身横于胸前。然后手腕往上一抬，竖起刀锋。左手竖直向前平伸，刀背落于左手食指上，指上戴着一个漆黑的指箍。他昂起头，对着白衣少年喊道：“若是阁下赢了，可取在下项上人头！”
白衣少年不再言语，他抽出身前的长剑，剑尖直至樊有顾头部。然后轻叱一声，脚蹬巨石，身体如离弦之箭向着樊有顾飞去。
待白衣少年近身后，樊有顾将身体往后一仰，上半身几乎与地面齐平，手中大刀往斜上方刺出。
白衣少年的右手手腕往内倾斜，剑身瞬间击打在刀身上，发出一阵火星。然后双脚如猿猴一般落到刀身上，随即往下猛蹬几脚，手中长剑向着樊有顾胸口刺下。
樊有顾上身吃重，急往下坠，他连忙将左手一翻，一掌击在地上，霎时间尘土飞扬。这一掌不仅止住了后倾之势，也使身体往右移了半尺，此时白衣少年的剑尖刚好擦过樊有顾的胸口。
白衣少年眼看要刺空，便将剑尖往前一挑，剑锋直奔樊有顾左臂而去。
樊有顾连忙运力将刀往后一抡，右手绕过头部，往前砍去。刀锋穿过空中凌乱的发丝，击在剑锋上。
一声脆响，樊有顾和白衣少年的身形立即分开。樊有顾一个翻身站起来，发现手中的大刀刀锋已破。白衣少年落在三丈外，手中的长剑兀自嗡嗡作响。
白衣少年没有停顿，长剑一挥，使出一招“白云出岫”。然而在下一个时刻，他右手一转，剑招变为“苍松迎客”，步子也顺势向外迈了一步。
樊有顾认得白衣少年使的是金家“青萍剑法”，而他的步法定然也是金家的“九转连环步”。“九转连环步”，共有三十六种步法，环环相扣，一气呵成，九步之内，变化无穷。再配合上青萍剑法，端是威力无穷。
樊有顾暗忖：“金家是本地望族，族内高手辈出，“金家三少”作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江湖中无人不晓。眼前的男子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但必定和金家脱不了干系。此次行动已经暴露，想不到竟把金家也引了出来。”
樊有顾思绪万千，手上却没有动作。越想越乱，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白衣少年见他不为所动，认为他太过托大，手上真气又加了两分。以剑法引气，以步法开渠，一时间春水上涌，剑气如万千溪水般汇入江河，奔流直下；剑身如飞腾的巨龙，舞动万顷波涛，令月光也为之失色。等到樊有顾身前，白衣少年使出一招“无边落木”，剑尖直指樊有顾咽喉，剑气化作无形的剑势，如大山一般向樊有顾压来，吹得周围一阵飞沙走石，草折树摇。
樊有顾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一直在全神贯注地倾听。等听到剑上发出的龙吟声近在咫尺时，才猛然睁开眼，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花一般向着后面飘去。
白衣少年一剑落空，心中十分惊愕。但他很快稳住心神，一招“推窗望月”，追了上去。
樊有顾继续施展步法，他的身体在漫天剑气中如同无根浮萍一般游走，纵是剑气如虹，也难以伤他分毫。
数招过后，白衣少年剑势已尽，招式缓了下来。樊有顾不再一味闪躲，提刀还击。
两人缠斗了一刻钟仍不分上下，樊有顾心想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离去。于是一招“白鹤亮翅”，将白衣少年逼退半步。左手微抬，将指箍抛到半空，右手举刀，指箍落到刀尖上。然后使出一招“龙游九天”，刀尖架着指箍直取白衣少年面门。待到近前，刀身一沉，脱开指箍，向着白衣少年胸口袭去。
白衣少年来不及变换招式，只能侧身躲开指箍，再挺剑击退刀身。哪知樊有顾竟使虚招，刀身上并未用力，而把力量蓄于左掌，向着白衣少年腰上全力击去。
眼看就要手掌就要击中白衣少年，樊有顾突然听到一阵破空之声，继而后背一阵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到，左掌贴着白衣少年腰身而过，击到后面一块大石头上面。大石头发出一阵轰鸣，顿时碎石乱飞，烟尘四散。
樊有顾靠在大石上，体内血气乱涌，心知内伤不轻。若不是他背上的东西挡住了敌人的暗器，估计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
白衣少年一脸惊愕地站在前面。樊有顾心中怒极，厉声道：“何人出手暗算，可否现身一战！”
左前方十丈外巨石后钻出一名老者，身穿粗布麻衣，脚纳一双破草鞋，头上裹一个蓝色汗巾。此人其貌不扬，大方脸，短下巴，塌鼻梁，牙齿外翻，眼细而奸。他径直走到两人面前，面带微笑，对着樊有顾作了一揖。
还未等樊有顾出口，白衣少年率先站了出来，大声责问道：“为何暗中偷袭？”
老者捋着胡子，说道：“若老朽不出手，金姑娘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站着了。”
白衣少年怒道：“那也不要你管！”
老者道：“金姑娘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老朽在金先生那里可不好交代。”
白衣少年听后，不再说话，兀自站在一旁生闷气。
樊有顾听老者称呼白衣少年为金姑娘，才知道这少年是女扮男装，不禁为刚刚的冒失而愧疚不已。
老者接着对着樊有顾说道：“刚刚老朽救人心切，下手忘了轻重，若是误伤了樊少侠，还请见谅。”
樊有顾此人眼光露着狡诈，脸上皮笑肉不笑，便知不是善茬。顿时心中一阵叫苦，知道今晚定是艰险无比。刚刚的伤势还未缓过来，此时还不便发作，只能采取缓兵之计。于是提气说道：“阁下若是力道再重一分，在下就起不来了。”然后向白衣女子抱拳说道：“刚刚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白衣女子却是怒气未消，冷哼一声，走到一边，看着樊有顾。
老者听樊有顾说话中气十足，心中一凛，暗忖：“听说江湖上新出了一个高手，想不到竟厉害如斯。刚刚用了八成力道，竟也奈何不了他。”不由地加了几分警惕，嘴上犹自打着哈哈，说道：“樊少侠武艺高超，在下仰慕已久，岂敢有加害之意。”
樊有顾回道：“那就甚好。不止阁下如何称呼？”
老者抱拳答道：“在下“擒龙手”聂三，这位是“凌剑金家”的大小姐金麟玉金姑娘。”
樊有顾心想：“这聂三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人称“鬼爪聂三”。凌剑金家的大小姐倒是头一次听说”。 随即说道： “幸会幸会，不知二位到此所为何事？”
聂三两眼一转，低声说道：“确有要事相商。”
樊有顾道：“可惜在下有要务在身，不能久留。”
聂三脸色一变，冷冷说道：“事关重大，这可由不得樊少侠了。”然后往前迈了一步，继续说道：“实不相瞒，除了我和金姑娘，此地还有其他人正等着樊少侠。少侠若是不见一下他们就走，可没那么容易。”
樊有顾心想对方是有备而来，自己肯定难以全身而退。想不到是刚出虎穴，竟又入狼窝，心中不仅一阵颓然。但是金州刀客的鲜血流淌在他的体内，越到绝境越能激发他的豪情。于是他将长刀一收，左手一伸，说道：“请！”
聂三也不再言语，径直在前面带路，樊有顾跟在其后，金麟玉走在最后。三人借着朦胧的月光，沿着凹凸不平的山路，不紧不慢地走着。
一路无话。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绕过一片竹林，樊有顾远远望见前方有灯光，耳中隐约听到窃窃私语声。再走了一小段，才看到原来路边立着一间木屋。木屋前后左右各有三丈左右，屋檐破败，年久失修，屋门开在路边，门边挂着一盏风灯，屋后是漆黑一片的悬崖。
聂三走到门前，轻叩了两下，屋内的说话声瞬间停了下来。须臾过后，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童从门内探出头来，看到聂三后，将门完全打开，退到门后。聂三手一挥，笑着对樊有顾说道：“樊少侠，请！”樊有顾也不客气，抬腿迈入屋内。
只见屋内两边各摆着两张大桌，桌上堆着酒食。屋梁上挂着一盏比较大的油灯，灯光不亮，照得屋内一片模模糊糊，所幸每张桌上另有一盏油灯，才能看清屋内人的相貌。
左边靠外的桌边坐着一个廋老者和一个壮汉，壮汉皮肤黢黑，一脸横肉，此时正端着一碗酒送到嘴边，但眼睛却恶狠狠地看着樊有顾；瘦老者头发稀疏，面若枯槁，一边捋着同样稀稀拉拉的胡子，一边眼带戏谑地盯着樊有顾。
左边靠里那桌坐了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人，身穿白色长衫，天庭饱满，方脸阔嘴，双目炯炯有神，看了一眼樊有顾，然后关切地看着刚刚进来的金麟玉。桌旁还坐着三个年轻人，腰佩长剑，正襟危坐。
右边外面一桌围着坐了四个人，三男一女，有胖有廋，有高有矮，穿着也不一样，有的整洁素净，有的邋遢凌乱。他们彼此间吵吵嚷嚷，直到樊有顾进来后才停了下来。
右边里面那张桌子空着，显然是为樊有顾准备的。屋子最里面中间还有一个约一米高的柜台，上面放着酒缸碗盆等物件。
待三人都进来后，小童将门扣上，然后将樊有顾引到空的那张桌子旁坐下，之后退到门外。金麟玉走到白衣中年人身后，恭敬地立着。聂三站到屋中，对着大家作了一揖，说道：“各位久等了。”
瘦老者说道：“我说聂三，怎么让大家等了这么久？”
聂三说道：“天黑路险，走路得多留点心。”
瘦老者笑道：“得了吧。你一双擒龙手，什么路不照样走得稳稳当当的。”
老者笑道：“蝙蝠兄，莫打趣。我一身粗皮老肉不打紧，但不能慢待了我们的贵客”。说着将目光移向樊有顾。这廋老者名叫陈无极，绰号“飞天蝙蝠”，阴鸷狠毒，作恶多端。旁边的壮汉是他的徒弟，名叫钟云天，绰号“疯刀”，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樊有顾装作没听到，自顾自的看着悬在梁上的油灯。
飞天蝙蝠看樊有顾没有搭理，咧嘴一笑，说道：“那我说这位贵客是谁啊？你可得给我们好生介绍介绍。”
聂三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位是樊有顾樊少侠。樊少侠英雄出少年，刚出道就以一敌四，重创“河东四霸”。去年又大战“烈火帮”帮主“冷面屠夫”，削其首级。”
樊有顾一阵冷笑，心想这“河东四霸”恃强凌弱，恶贯满溢，不死已是万幸。“冷面屠夫”纠结乌合之众，占山为王，自是死有余辜。
飞天蝙蝠冷笑道：“如此说来，是老朽闭关太久，孤陋寡闻了。”
右边桌上的女人咯咯一笑，娇滴滴地说道：“樊少侠威名远播，奴家可是仰慕很久了。”这女子名叫兰玲儿，绰号“金蝎娘”，善用暗器。
坐她对面的络腮胡子嚷道：“你这个骚婆娘是想老牛吃嫩草了吧。”
其余两人听罢都哈哈大笑。兰玲儿娇嗔地瞪了络腮胡子一眼，说道：“你个死鬼，看待会儿老娘怎么收拾你！”
络腮胡子笑道：““金蝎娘”的温柔，在下是无福消受了。”
兰玲儿还想再说，聂三摆了摆手，止住了她。说道：“兰姑娘莫与他争气，他一个粗人尽爱说胡话。”这络腮胡子名叫宋刚，绰号“铁斧碎石”，他和聂三是故交，其他两人分别是“碎碑手”张继和“扫堂腿”李显，都是他请来的朋友。
聂三接着说道：“来的都是贵客，相见即为缘分。且容老朽向樊少侠介绍一下诸位。”然后手掌对着左边里面的白衣中年人向樊有顾说道：“这位是凌剑金家家主金先生，这三位是金先生的弟子乾元子，抚云子和灵松子。”
然后介绍了其他诸人，樊有顾一一作揖。
樊有顾心中略一掂量：“金家剑法出众，“疯刀”刀法凌厉，单独对付哪一个都必须全力以赴，再加上善用暗器的“金蝎娘”，几个拳脚功夫厉害的高手，以及旁边虎视眈眈的聂三和尚不知深浅的“飞天蝙蝠”，看来今天要折在这里了。”
聂三回到台前，说道：“既然大家都已经认识，那我就开门见山。今天请大家来，不为别的，就为了“引生玉指”。”
飞天蝙蝠惊道：““引生玉指”！可是那件传说能用来得道升天的神器？”
聂三颔首道：“正是！相传这玉指乃上古神器，两百年前为萧霸功所得。“苍山大战”萧霸功战败身死，之后玉指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最近关于这玉指的消息甚嚣尘上，有人说玉指藏在云州韩王府中。前日得到线报，称玉指被齐王府侍卫所获。不知这消息是否可靠？”
说完聂三将目光投向樊有顾，眼中充满着希冀的眼神。
樊有顾心中大惊，暗道：“此次行动计划周密，虽说历经艰难，但一路上也没有暴露身份。想不到竟被他们了解地这么仔细。”
樊有顾没有回答。
聂三说道：“樊少侠不回答，老朽就当是默认了。”
随即转向大厅，说道：“传闻“引生玉指”进有毁天灭世之威，退有得道升天之力，我等习武之人，皆已仰慕许久。今日知其行踪，就算赴汤蹈火，刀山剑海，也要亲自目睹一番。诸位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坐下诸人齐声附和，连连称是。
老者接着说：“若见此物，虽死何憾！还请樊少侠拿出来让我等瞻仰一下。”
樊有顾盯了聂三一眼，又扫视了一眼其他人，缓缓说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在下又怎么会带在身上。”说完之后看了一眼金麟玉，而金麟玉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并没有其他动作。
座下一身哗然，宋刚“嗖”地一下站起来，说道：“我不信，除非你让我们搜身。”
樊有顾把刀往桌上重重一放，怒道：“请便！”
老者聂三连忙出来打圆场，说道：“宋兄莫急，樊少侠是通情达理之人，岂能一言不合就要动粗。”
继而转身对樊有顾说道：“樊少侠也明白，这“引生玉指”意义非凡，不仅武林中人觊觎已久，各方势力也是明争暗斗。江湖上传言：“玉指一出，血雨腥风。” 我们今天聚在这里，就是想将玉指保存起来，避免江湖再陷入一场血雨腥风之中。再说就算今晚樊少侠能够平安离去，今后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永无宁日。”
樊有顾凛然说道：“在下身为金州府卫，奉命而往，自当奉命而归。纵是刀山火海，亦当蹈行不顾！”
聂三哈哈一笑，抱拳说道：“樊少侠忠肝义胆果然让人佩服！但是有件事情樊少侠可能还不知道。三日前齐王府长史赵允一赵大人遭人弹劾，昨日一早被人发现在府中自杀。樊少侠此行，该和赵大人有很大干系吧？”
樊有顾大惊，急道：“此事当真？”
聂三道：“千真万确。”樊有顾听完望向金家家主金弘信，金弘信点头示意。
“可知弹劾所为何事？”
“不知。”
“赵大人家眷可好？”
“赵府内只有赵允一的尸体，其他人不知所踪。”
“可有其他消息。”
“没有。”
樊有顾心中一阵痛惜。樊赵两家是世交，两百年前，云州韩王联合南迦派，入侵金州，樊家先祖和赵家先祖在苍山上与南迦派掌门萧霸功决斗，最终击败了萧霸功。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各藩王趁着朝廷积弱已久，互相争斗，战乱不休。樊家先祖心灰意冷回到东阳山隐居，赵家先祖则选择出仕，进入齐王府，代代担任官职至今。三年前，赵允一前往东阳山拜访樊家，提到有一惊世巨宝出现，得之可安天下。邀请樊家家主出山。樊家家主也就是樊有顾的父亲以祖训为由谢绝。但是樊有顾年少气盛，渴望建立功业，便不顾父母阻拦，跟着赵允一下山，成为王府侍卫。两人关系亲近，私下以叔侄相称。
赵允一生性刚直，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樊有顾说什么也不相信他会自杀。其中必有隐情。一听到赵允一的死讯，樊有顾心急如焚，迫切想回齐王府一探究竟。
樊有顾说道：“在下必须尽快赶往王府，恕不能奉陪了。”
聂三朗声道：“既然樊少侠进了这个门，还能轻易地出去吗。”
樊有顾说道：“在下愿意一试。”
聂三叹道：“还请樊少侠三思。”
樊有顾说道：“我意已决！”
聂三说道：“好。早闻樊少侠武艺精湛，我等未曾一见。今日难得有机会，谁想来一试。”
宋刚轰得一下站起来，说道：“我来！”领着铁斧走到中间，向着樊有顾抱拳：“请！”
樊有顾知道今天难免一战，于是拔出刀，走到宋刚面前，说道：“请。”
宋刚不再多言，抡圆了手臂一招“力劈华山”照着樊有顾的面门砍来。樊有顾侧身一闪刚避过斧刃，宋刚一招“海底捞月”又斜着追过来，樊有顾见机身体往后一倾，一脚踢到宋刚手上，宋刚被踢得连退几部。樊有顾一刀插在地上，然后借力站起身，抬手一招“灵蛇吐信”，向宋刚颈间刺去。宋刚还未稳定身形，只能将悬在空中的巨斧挥下，砍向樊有顾的刀背。等到斧刃快落到刀背上时，樊有顾双手一沉，身体往左转了半圈，左脚绕过斧刃，一脚踢到宋刚胸口上。宋刚闷哼一声，身体往后飞去。
此时聂三站在宋刚身后两步远，见宋刚身体倒过来，他一摆衣尾，左脚退后一步，右掌蓄力贴到宋刚后背上，先往回收，略一停顿，再往前一送，宋刚如山一般的身躯像是被仅仅吸住一样，任由他的手掌摆布。而后宋刚如同插上了翅膀的猛虎，一扫刚才的慌张，在空中怒喝一声，双手运起大斧，以千钧之力对着樊有顾劈下。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樊有顾根本来不及变招，只能转身扶刀一挡。斧刃狠狠击在刀锋上，发出一阵刺耳的金鸣声。刀背撞到樊有顾胸口上，他蹬蹬蹬连退了四五步，一手将刀撑在地上才稳住身形，顿觉胸口沉闷，嗓子一甜，低头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屋中发出一声冷哼，原来是金麟玉看不惯聂三使诈。聂三目不斜视，假装没有听到。宋刚不等樊有顾喘息之机，提着斧头大踏着步向着樊有顾奔去，一招“老君挥扇”直取樊有顾人头。
金麟玉一脸担忧地看着樊有顾，又焦急地看看金弘信，金弘信拿起桌上的茶杯盖，蓄力待发。斧刃离樊有顾脖颈越来越近，就在众人都认为樊有顾必败无疑时，只见樊有顾的右手松开大刀，从后背上抽出一个长物，一甩手击在斧刃上。铁斧被击得嗡嗡作响，往外翻飞。樊有顾顺势一个转身，左手拔起插在地上的大刀，后退一步，同时反手将刀尖往上一挑。刀尖瞬间插入宋刚的脖子中，鲜血顿时从他的嘴中大口大口地冒出来。他的身体向后轰得一声倒在地上，喉咙上还插着那把大刀。他双眼圆睁，满脸惊愕，致死都想不到自己的铁斧竟然会被击飞。
座中诸人也是一脸惊愕，根本想不到樊有顾能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一招制敌，反败为胜，都对他手中的长物充满了好奇。
樊有顾手持长物，站在场中，冷冷说道：“还有谁要试一下？”
座中无人应答。
樊有顾迈步朝着门外走去，明灭不定的灯光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刚走了两步远，就听到聂三扬声道：“老朽愿意一试。”
樊有顾厉声道：“好！”转过身，慢慢举起手中的长物，用手褪去裹在上面的黑布，指着聂三说道：“就来一决生死！”
众人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樊有顾手中拿的乃是一把黑色长刀。刀长三尺有余，刀身镌刻着铭文，铭文上方印着波浪状的花纹，刀背亦跟着花纹起伏，待到前方，耸成浪峰，而又遽然而下，如同瀑布般一泻而下形成锋利的刀刃。
“轰隆”一声，酝酿了许久的闪电终于接二两三地打了下来。忽明忽暗中，众人看到闪电过后，刀身上的花纹如同水纹一般轻轻漾动起来。如同闪电唤醒了深潭中的野兽，下一刻就要探出头来。众人面面相觑，惊愕万分。
聂三略有所思，而又恍然大悟，说道：“莫非樊少侠手中拿的是“墨浪”？”
樊有顾回道：“正是！”
聂三一脸羡慕道：“想不到老朽有生之年还能一睹“墨浪”的风采。据传“苍山大战”后樊青野前辈将“墨浪”封存起来，藏于深山。不知这“墨浪”为何出现在樊少侠手中？”
樊有顾道：“非偷非抢！”
聂三正脸道：“莫非樊少侠是樊青野前辈后人？先前看樊少侠的刀法，确实和传说中樊青野前辈的刀法很像” 。
金弘信闻言，微微颔首，说道：“樊少侠若是樊青野前辈的后人，那看在樊青野前辈的面子上，只要樊少侠肯交出“引生玉指”，便可离去，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听到此话，飞天蝙蝠阴阳怪气地说道：“一笔勾销？杀了我们的人就想一走了之？怕是不可能吧”一双眼睛死死地定在“墨浪”上。
聂三正色道：“蝙蝠兄，不可造次！这“墨浪”是樊青野前辈的遗物，也是整个武林的圣物。樊青野前辈虽然谢世已久，但其武功人品，一直是我辈楷模。”
飞天蝙蝠悻悻说道：“管他圣物不圣物的，反正这小子来了就不能走。”
樊有顾对着金弘信抱拳说道：“多谢金先生好意。但在下和樊青野前辈没有任何关系。这刀这功法得之也是机缘巧合。”
金弘信淡淡说道：“那你是不打算交出“引生玉指”了？”
樊有顾回道：“受人之托，不敢辜负。”
金弘信回头看了一眼金麟玉，说道：“若樊少侠不嫌弃，可以先去我凌剑山庄住些时日，“引生玉指”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再谈。”
樊有顾说道：“承蒙金先生厚爱，在下感激不尽。可是身负重任，不敢怠慢。”
飞天蝙蝠“嘿嘿”一笑，说道：“金庄主爱才心切，可惜有人不领情啊。既然这小子和樊青野前辈没有关系，也不肯说明“墨浪”的来历。那咱们可不能轻易放他走啊。”
金弘信面色不悦，没有说话。樊有顾对着飞天蝙蝠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向前辈请教几招。”
“这可是主动送上门来啊。我说金庄主，要是这小子输了，“引生玉指”我不要，其他的都得给我了啊。”
金弘信冷哼一声。聂三说道：“好！一切就按蝙蝠兄说的算。”
飞天蝙蝠笑得更厉害了，脸上的老皮似乎都要翻了过来。他不再说话，也没有起身。他身边的壮汉“呼”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到场中，连招呼都没有打，直接抡刀向樊有顾砍去。
樊有顾没有办法，只能反击。这壮汉出刀毫无章法，但是刀刀都往人要害招呼。他出刀很快，并且力道也很大。虽然 “墨浪”一次次抵挡住了壮汉的进攻，但是樊有顾明显感受到了虎口处的撕裂感，手臂也越来越酸。
经过连番大战，加上受了伤，樊有顾渐渐感觉体力不支，胸中血气翻涌。尽管壮汉手中的刀被“墨浪”震出很多裂纹，但他依旧仗着自己的体力优势，全力进攻，招招用死，丝毫不给樊有顾喘息的时间。樊有顾一步步后退，在离聂三还有三四步远时，突然将身体略往前倾，双手扶刀挡在头顶前方。壮汉的刀用力砍在“墨浪”上，瞬间崩成两段。樊有顾见机向左侧身，用右手肘击中壮汉肚子。
然而壮汉并没有被击倒，只是身躯往后一顿。他面部狰狞，怒目圆睁，抽着断刀向着樊有顾肚子捅去。
樊有顾大吃一惊，急忙间挥刀挡在身前。断刀击在“墨浪”身上，铿锵一声。樊有顾连退两步。胸口顿时疼痛不止，“哇”得一下吐出一大口血来。
鲜红的血液落到“墨浪”上，像是受到驱赶的野兽，在波浪形的花纹中快速地涌动，向着刀尖聚集。樊有顾觉得手中的“墨浪”越来越热，血气不断蒸发，在周围的空气中源源不断地翻滚。这股血腥味不断地往他头里面钻，把他整个头塞得满满的，以至于他眼里看到的一切都是红色的。
樊有顾慢慢站了起来，他感觉屋内突然亮了好多，身体很热，似乎身边有一团火正在烤着他，他必须要走起来，离开这炙热的火焰。他一招“仙人指路”击退了壮汉袭来的刀锋。而后使出“九转乾坤”， “墨浪”顿时在他手中化作一条矫捷的苍龙，在他面前不停地游走。龙身越走越快，慢慢辨别不出首尾。到最后竟化出九条苍龙。
樊有顾双眼圆睁，脸上泛着红光。他张开嘴，喊了一声：“定”。刀锋停转，破浪而出，九条苍龙顿时合为一条。而此时“墨浪”身上波纹形花纹中的血液终于在刀尖汇集，聚成一颗红珠率先飞了出去。苍龙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聂三看到暗叫不好，但是为时已晚。壮汉离樊有顾太近，已经躲避不急。血珠瞬间击中他的额头，撕开他的皮肉，在他脑中爆裂。只见壮汉虎躯一震，双腿一软，向前跪下。樊有顾刀锋一转，瞬间就要将其头颅切下。
突然壮汉身躯往旁边一到，从他身后快速伸出一只脚掌，踢向樊有顾的胸膛。原来是飞天蝙蝠事先看出了樊有顾的杀招，连忙出手相救。可惜离得太远，没能成功。樊有顾连忙抽出左手一拳击在脚掌上，飞天蝙蝠借势裹着壮汉回到桌边。樊有顾连退数步，手上一阵剧痛，低头看时，才发现手骨已断。
飞天蝙蝠将壮汉慢慢放在地上。壮汉眉心窟窿上还在汩汩冒着鲜血和脑浆的红白混合物。飞天蝙蝠想用颤颤巍巍的手捂住壮汉的伤口，却始终没有下的去手。他厉叫一声，回过头来，伸出干瘦的爪子向着樊有顾抓去。
樊有顾脑中依然一片血腥，眼前的鲜血、手上的疼痛不断地刺激着他，迫使他进行更多的杀戮。他立即提刀砍向飞天蝙蝠的左手。
飞天蝙蝠定住双腿，躬下身子，一招“旱地拔葱”避过樊有顾的刀锋，撩过他的肚子，锋利的指甲撕破了他的衣服，在他的肚子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爪痕。
樊有顾全然不顾，抬腿便踢。飞天蝙蝠左手往樊有顾腿上一撑，双腿用力，身体腾起，在半空中双手再往樊有顾肩上一拍，倒立飞到空中，双手蓄力，一掌击在樊有顾的天灵盖上。樊有顾顿时喷出一大口血，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手中握着的 “墨浪”横在他腿前。
金麟玉“啊”地惊叫一声，她迈步想去救樊有顾，但是金弘信伸手拦住了她。
樊有顾全身一动不动，只有七窍不断地流出鲜血，鲜血淋在“墨浪”上，在波纹状花纹中快速地流动。飞天蝙蝠站在樊有顾面前，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打算拿走樊有顾手中的“墨浪”。但还没等他的手落到“墨浪”上，便见樊有顾双眼一睁，眼中一片血红。樊有顾挥刀便砍，飞天蝙蝠一惊，连连后退。樊有顾站了起来，仰天长啸，一招“大江东去”向着飞天蝙蝠追去。
飞天蝙蝠不敢怠慢，双爪如钩，与樊有顾缠斗在一起。
飞天蝙蝠身形敏捷，在刀光中不停地闪避，并且趁机在樊有顾身上留下一道道血槽。很快樊有顾身上就布满了伤痕，伤口流血不止，成了一个血人。“墨浪”吸收了樊有顾的血气，激发着樊有顾的潜能，但它终究是混沌之物，没有意念；樊有顾受了飞天蝙蝠的重击，意念一片模糊，仅能靠着一丝本能行动。
金麟玉看到樊有顾情形危机，心中十分焦急。金弘信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内拒野火，外御强敌，情势堪忧啊。”果然飞天蝙蝠不再冒险进攻，出招如同蜻蜓点水，一掠而过。他打算等樊有顾血液留尽后再以逸待劳。
显然这种策略很有效果，“墨浪”再怎么强悍，樊有顾终究是血肉之躯。他的招式越来越慢，力道也越来越轻。飞天蝙蝠看准机会，避开“墨浪”利刃，五指成爪，向着樊有顾心口掏去。
此时樊有顾已是强弩之末，如笼中困兽任人宰割。
突然响起一声怒斥，一人一剑向着飞天蝙蝠飞去。原来金麟玉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潜到一边，准备伺机救下樊有顾。
飞天蝙蝠眼看就要得手，却被人打断，心中怒极。但他一心想要樊有顾的命，所以他伸出左手，扣在金麟玉的剑锋上。剑尖一下刺透了飞天蝙蝠的手掌，他整张脸都疼地变了形，但是右手的攻势一点都没有停。
飞天蝙蝠的手爪落到樊有顾胸口上，指尖刺破了樊有顾的衣服，却被其他东西所挡，没能再深入进去。他五指一收，将这东西抓了回来，然后一脚踢向还在发呆的金麟玉。将手中东西拿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个金丝绣成的锦囊。
金弘信的三个徒弟在看到金麟玉出手时便已起身，乾元子接住金麟玉，抚云子和灵松子则和飞天蝙蝠战在一起。金弘信赶忙查看金麟玉的伤势，只见金麟玉对着金弘信说了句“爹爹，救他。”便昏死过去。金弘信赶紧为她疗伤。
樊有顾没了对手，茫然向外走去。聂三忙向张继等人使眼色，张继等人站起来，将樊有顾围住。樊有顾见有人阻挡，便和他们打了起来。
飞天蝙蝠左手受伤，以一敌二，自是落了下风。他拼尽全力，击伤了灵松子，但是却被抚云子一剑刺入腹部，倒在桌脚上。抚云子从他衣服内掏出金丝锦囊，打开一看，原来就是“引生玉指”。碧绿的玉指染上了新鲜的血液，泛着妖艳的红光。
抚云子将玉指收好，放入怀中。突然他感到腰上传来一阵剧痛，侧头一看，原来是聂三将一把匕首插入了他的腰间。聂三伸手从他怀中掏出锦囊，放入自己怀中，转身便往门外跑。抚云子强忍住剧痛，立即扑下抱住聂三的腿，口中喊道：“师父救我！”
聂三一掌击在抚云子的头上，刚刚松开他的手，便听到有人怒喝一声“老贼休走！”抬头看到金弘信从空中一剑刺来，他连忙起身还击。
聂三拿到了“引生玉指”，无心恋战，便招呼张继等人前来围攻金弘信，以求速战速决。但金弘信岂是易与之辈，他以一敌四，仍不落下风。众人见状，心生畏惧，都使出全力，欲置金弘信于死地。
金弘信顿感压力骤增，他一剑逼退张继和李显，然后避开兰玲儿的暗器，一掌击在她肩上，跳出了包围圈。但是聂三、张继和李显等三人又成掎角之势先后攻来。他转头看见浑身是血的樊有顾拿着“墨浪”正呆立在他正后方，于是对着空中飞来的聂三扔出长剑，然后扣住樊有顾脉门，把“墨浪”从他手中夺了过来。
就在金弘信拿到“墨浪”的瞬间，他的脑中轰得一声炸响，疼痛让他闭上了眼睛。等到他睁开眼，发现周围火光通明，明亮的灯光刺得他的眼睛生疼。等他慢慢适应了这片光景，才发现自己还是处在原来那个屋子里面。手中空空如也，周围也没有了“墨浪”的踪迹。
屋子里的人保持着不变的姿势和表情，要不是瘫坐着，要不就是躺在地上，只有聂三飘在空中，正低着头看刚刚掠过他腰际的长剑。四周没有一点声音，安静极了。
金弘信慢慢往里走，他走到飞天蝙蝠的旁边。一直不动的飞天蝙蝠口中突然发出了声音：“我一开始是不中意他的。他脑子笨，很多招式都记不住。我就让他去和狗打，去和牛斗。他从来不抱怨，每次都能带回来一些狗头，或者牛头，后来是人头。他很听话，从来没有忤逆过我，我其他那些徒弟，想偷我的武功秘籍，被我杀了，全杀了，就留了他一个，哈哈。他越来越强了，我能感觉地到，可他学不了我的功夫，我只能给他找一把趁手的武器。” 他的口中含着血，声音浑浊不清，说完后就没了动静。
金弘信继续往里走，走到聂三的身下。聂三的身体突然变得模糊，扭曲起来，他的双手慢慢变细，化作两把镰刀；他的头慢慢变尖，头顶长出了触角，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蟋蟀的头颅。聂三顶着这颗蟋蟀头颅，挥着两把镰刀，和蜈蚣头人身怪物战斗，和蛇头人身怪物战斗，也和其他蟋蟀头人身怪物战斗。他打败的怪物越多，他的镰刀就越发锋利，他的翅膀也就越来越长。他开始在月光下翩翩起舞，渴望着飞升仙境。
金弘信低下头，看到了躺在桌边的女儿。她双目紧闭，脸色泛白，但是嘴角却洋溢着一丝微笑。“她在想什么呢”？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金麟玉，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他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些画面：炎炎烈日下，一个廋削的孩童躲在一丛灌木后面，正小心翼翼地向前方张望。他的前面下方是一个墓地，荒草凄凄，显然是废弃很久了。孩童表情严肃而又紧张，他手中捏着石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突然，他像是看到了等待已久的猎物，悄悄地把手举起来，眯着眼睛将手中的石块扔了出去。石头落到坟头上，将一个刚刚冒出来想晒太阳的黑色蛇头给吓了回去。孩童一脸得意，他擦了擦鼻尖的汗珠，然后拾起堆在脚边的石子，继续猫着腰躲在那里，等着下一次攻击。
金弘信觉得这个孩童的脸似曾相似，他转过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樊有顾。他还想再看看金麟玉在想些什么，可是心中突然泛起一种预感，似乎门外有什么正在召唤着他，他轻轻放下金麟玉，站了起来，再仔细地看了看她，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
樊有顾渐渐醒了过来，全身的疼痛顿时如潮水一般袭来，仿佛身上的每块骨头都碎了一般。他轻轻地挪动身体，摸到了掉在地上的一个茶壶，拿起来对着壶嘴就喝个干干净净。他休息了一会儿，等到身体适应了这痛苦，才慢慢站起来。
此时天色微微发亮，暴雨过后，凉爽额清风中没有一丝燥热，却夹杂了浓浓的血腥味。樊有顾查看四周，发现金弘信躺在门边，身上没有伤痕，但却已经没了气息。张继、李显身首异处，躺在自己后面，飞天蝙蝠、聂三、壮汉、兰玲儿、铁斧碎石、抚云子和灵松子诸人也都毙命。他继续往里走，看到地上躺着乾元子和金麟玉两人，乾元子胸口中刀，早已没有气息，但金麟玉一息尚存。樊有顾拉着金麟玉，将她挪到屋外，借着日光，才看清原来她就是自己三年前从“河东四霸”手中救下的姑娘。
樊有顾返回屋内，仔细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引生玉指”和“墨浪”。他休息片刻，吃了点东西，接好断手，然后背起金麟玉，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
暴雨前的傍晚空气异常沉闷，落日的余晖早已掠过树梢。灰蒙蒙的天空就像热锅上的盖子，将头顶遮得严严实实。就连月光也跟着燥热起来，变得浑浊不清。周围充斥着焦躁的蝉鸣声，马蹄从野草上掠过的沙沙声，以及马儿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山路崎岖多折，时宽时窄，况且此时视线不佳，纵然少年骑术精湛，也不得不紧紧抓住缰绳。但他右手中的鞭子还是不停的落下，直抽得马儿四蹄翻飞，鼻端生火。前方拐入一个山坳，乱石杂树充斥其间，马儿在石间不停地腾转跳跃。突然响起一声哀鸣，原来是马儿太过疲惫，气力不足，腾起时被乱石绊倒，连人带马地重重地摔在地上。
少年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身上除了一些细小的伤口外，并无大碍。他神态凝重，往心口处的衣服内衬里摸了摸，然后表情才舒缓下来，朝着马儿走去。马儿瘫在地上，口中吐着白沫，四条腿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它前腿上有一个很大的口子，正汩汩地往外冒血。少年走到马儿头边，蹲了下来。旁边是一条很浅的小溪，在乱石间不停地翻着白浪。他从中捧起水，仔细地清洗了脸庞。清凉的溪水使他脸上的疲乏略微褪去了一些。少年站起来，看了一眼旁边的马儿。然后整理好装束，寻路而去。
少年名叫樊有顾，是齐王府的侍卫。齐王萧翊，虽然坐拥金州，却志在天下。继承王位后，不仅厉兵秣马，还在暗中招募高手。樊有顾在三年前经人引荐，入到府中。可是后来发现齐王年轻气盛，好大喜功，身边多是谄媚之辈。樊有顾心中逐渐萌生退意，若不是故人一再挽留，他早就一走了之。
樊有顾走出山坳，发现前方杂草丛生，只能靠着微弱的月光，依稀辨认出路径。山路东转西绕，看不到尽头，但他并不担心迷路，因为苍山上就只有这一条路，横跨苍山南北，像一条铁链将整座山捆在地上，历经千年。樊有顾单手握住腰间的刀，沿着山路疾行。月光印在路上和光秃秃的岩石上，所有一切能看到的东西都显得白森森的。
穿过一片稀疏的树林，前面是一块废弃的石场。不大的平地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很多还未来得及运走的碎石，多数有一米多高。山路在碎石间绕来绕去，突然被一块丈高巨石拦住去路。巨石上赫然立着一个白衣少年。一身长衫，英姿飒爽，双手抱在胸前，望着远方。他面前插着一柄青色长剑，剑柄上悬着一串火红的剑穗。樊有顾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他继续往前走，在离巨石五丈外停了下来。
直到这时，白衣少年才转过脸来，说道：“等你好久了。”
樊有顾对着白衣少年遥遥抱拳，冷冷地说道：“敢问阁下所为何事。”
白衣少年转过身来，说道：“为了你身上的一件东西而来。”
樊有顾不禁皱了皱眉头，问道：“何物？”
白衣少年没有说话，而是略带得意地用右手指着自己的左边胸口。
樊有顾心中一紧，把手一收，放在腰间刀柄上，回道：“在下不明白阁下的意思。”
白衣少年冷哼一声，说道：“你非要我说出来么！”
樊有顾解下大刀，对着白衣少年说道：“在下身上除了这把刀，别无他物！”
白衣少年忿忿说道：“好！今天你和我比武，我要是赢了，你就得把它交给我！”
樊有顾往外迈开半步，然后“唰”地一声拔出大刀，扔掉刀鞘，右手将刀身横于胸前。然后手腕往上一抬，竖起刀锋。左手竖直向前平伸，刀背落于左手食指上，指上戴着一个漆黑的指箍。他昂起头，对着白衣少年喊道：“若是阁下赢了，可取在下项上人头！”
白衣少年不再言语，他抽出身前的长剑，剑尖直至樊有顾头部。然后轻叱一声，脚蹬巨石，身体如离弦之箭向着樊有顾飞去。
待白衣少年近身后，樊有顾将身体往后一仰，上半身几乎与地面齐平，手中大刀往斜上方刺出。
白衣少年的右手手腕往内倾斜，剑身瞬间击打在刀身上，发出一阵火星。然后双脚如猿猴一般落到刀身上，随即往下猛蹬几脚，手中长剑向着樊有顾胸口刺下。
樊有顾上身吃重，急往下坠，他连忙将左手一翻，一掌击在地上，霎时间尘土飞扬。这一掌不仅止住了后倾之势，也使身体往右移了半尺，此时白衣少年的剑尖刚好擦过樊有顾的胸口。
白衣少年眼看要刺空，便将剑尖往前一挑，剑锋直奔樊有顾左臂而去。
樊有顾连忙运力将刀往后一抡，右手绕过头部，往前砍去。刀锋穿过空中凌乱的发丝，击在剑锋上。
一声脆响，樊有顾和白衣少年的身形立即分开。樊有顾一个翻身站起来，发现手中的大刀刀锋已破。白衣少年落在三丈外，手中的长剑兀自嗡嗡作响。
白衣少年没有停顿，长剑一挥，使出一招“白云出岫”。然而在下一个时刻，他右手一转，剑招变为“苍松迎客”，步子也顺势向外迈了一步。
樊有顾认得白衣少年使的是金家“青萍剑法”，而他的步法定然也是金家的“九转连环步”。“九转连环步”，共有三十六种步法，环环相扣，一气呵成，九步之内，变化无穷。再配合上青萍剑法，端是威力无穷。
樊有顾暗忖：“金家是本地望族，族内高手辈出，“金家三少”作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江湖中无人不晓。眼前的男子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但必定和金家脱不了干系。此次行动已经暴露，想不到竟把金家也引了出来。”
樊有顾思绪万千，手上却没有动作。越想越乱，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白衣少年见他不为所动，认为他太过托大，手上真气又加了两分。以剑法引气，以步法开渠，一时间春水上涌，剑气如万千溪水般汇入江河，奔流直下；剑身如飞腾的巨龙，舞动万顷波涛，令月光也为之失色。等到樊有顾身前，白衣少年使出一招“无边落木”，剑尖直指樊有顾咽喉，剑气化作无形的剑势，如大山一般向樊有顾压来，吹得周围一阵飞沙走石，草折树摇。
樊有顾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一直在全神贯注地倾听。等听到剑上发出的龙吟声近在咫尺时，才猛然睁开眼，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花一般向着后面飘去。
白衣少年一剑落空，心中十分惊愕。但他很快稳住心神，一招“推窗望月”，追了上去。
樊有顾继续施展步法，他的身体在漫天剑气中如同无根浮萍一般游走，纵是剑气如虹，也难以伤他分毫。
数招过后，白衣少年剑势已尽，招式缓了下来。樊有顾不再一味闪躲，提刀还击。
两人缠斗了一刻钟仍不分上下，樊有顾心想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离去。于是一招“白鹤亮翅”，将白衣少年逼退半步。左手微抬，将指箍抛到半空，右手举刀，指箍落到刀尖上。然后使出一招“龙游九天”，刀尖架着指箍直取白衣少年面门。待到近前，刀身一沉，脱开指箍，向着白衣少年胸口袭去。
白衣少年来不及变换招式，只能侧身躲开指箍，再挺剑击退刀身。哪知樊有顾竟使虚招，刀身上并未用力，而把力量蓄于左掌，向着白衣少年腰上全力击去。
眼看就要手掌就要击中白衣少年，樊有顾突然听到一阵破空之声，继而后背一阵剧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到，左掌贴着白衣少年腰身而过，击到后面一块大石头上面。大石头发出一阵轰鸣，顿时碎石乱飞，烟尘四散。
樊有顾靠在大石上，体内血气乱涌，心知内伤不轻。若不是他背上的东西挡住了敌人的暗器，估计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
白衣少年一脸惊愕地站在前面。樊有顾心中怒极，厉声道：“何人出手暗算，可否现身一战！”
左前方十丈外巨石后钻出一名老者，身穿粗布麻衣，脚纳一双破草鞋，头上裹一个蓝色汗巾。此人其貌不扬，大方脸，短下巴，塌鼻梁，牙齿外翻，眼细而奸。他径直走到两人面前，面带微笑，对着樊有顾作了一揖。
还未等樊有顾出口，白衣少年率先站了出来，大声责问道：“为何暗中偷袭？”
老者捋着胡子，说道：“若老朽不出手，金姑娘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站着了。”
白衣少年怒道：“那也不要你管！”
老者道：“金姑娘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老朽在金先生那里可不好交代。”
白衣少年听后，不再说话，兀自站在一旁生闷气。
樊有顾听老者称呼白衣少年为金姑娘，才知道这少年是女扮男装，不禁为刚刚的冒失而愧疚不已。
老者接着对着樊有顾说道：“刚刚老朽救人心切，下手忘了轻重，若是误伤了樊少侠，还请见谅。”
樊有顾此人眼光露着狡诈，脸上皮笑肉不笑，便知不是善茬。顿时心中一阵叫苦，知道今晚定是艰险无比。刚刚的伤势还未缓过来，此时还不便发作，只能采取缓兵之计。于是提气说道：“阁下若是力道再重一分，在下就起不来了。”然后向白衣女子抱拳说道：“刚刚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白衣女子却是怒气未消，冷哼一声，走到一边，看着樊有顾。
老者听樊有顾说话中气十足，心中一凛，暗忖：“听说江湖上新出了一个高手，想不到竟厉害如斯。刚刚用了八成力道，竟也奈何不了他。”不由地加了几分警惕，嘴上犹自打着哈哈，说道：“樊少侠武艺高超，在下仰慕已久，岂敢有加害之意。”
樊有顾回道：“那就甚好。不止阁下如何称呼？”
老者抱拳答道：“在下“擒龙手”聂三，这位是“凌剑金家”的大小姐金麟玉金姑娘。”
樊有顾心想：“这聂三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人称“鬼爪聂三”。凌剑金家的大小姐倒是头一次听说”。 随即说道： “幸会幸会，不知二位到此所为何事？”
聂三两眼一转，低声说道：“确有要事相商。”
樊有顾道：“可惜在下有要务在身，不能久留。”
聂三脸色一变，冷冷说道：“事关重大，这可由不得樊少侠了。”然后往前迈了一步，继续说道：“实不相瞒，除了我和金姑娘，此地还有其他人正等着樊少侠。少侠若是不见一下他们就走，可没那么容易。”
樊有顾心想对方是有备而来，自己肯定难以全身而退。想不到是刚出虎穴，竟又入狼窝，心中不仅一阵颓然。但是金州刀客的鲜血流淌在他的体内，越到绝境越能激发他的豪情。于是他将长刀一收，左手一伸，说道：“请！”
聂三也不再言语，径直在前面带路，樊有顾跟在其后，金麟玉走在最后。三人借着朦胧的月光，沿着凹凸不平的山路，不紧不慢地走着。
一路无话。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绕过一片竹林，樊有顾远远望见前方有灯光，耳中隐约听到窃窃私语声。再走了一小段，才看到原来路边立着一间木屋。木屋前后左右各有三丈左右，屋檐破败，年久失修，屋门开在路边，门边挂着一盏风灯，屋后是漆黑一片的悬崖。
聂三走到门前，轻叩了两下，屋内的说话声瞬间停了下来。须臾过后，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童从门内探出头来，看到聂三后，将门完全打开，退到门后。聂三手一挥，笑着对樊有顾说道：“樊少侠，请！”樊有顾也不客气，抬腿迈入屋内。
只见屋内两边各摆着两张大桌，桌上堆着酒食。屋梁上挂着一盏比较大的油灯，灯光不亮，照得屋内一片模模糊糊，所幸每张桌上另有一盏油灯，才能看清屋内人的相貌。
左边靠外的桌边坐着一个廋老者和一个壮汉，壮汉皮肤黢黑，一脸横肉，此时正端着一碗酒送到嘴边，但眼睛却恶狠狠地看着樊有顾；瘦老者头发稀疏，面若枯槁，一边捋着同样稀稀拉拉的胡子，一边眼带戏谑地盯着樊有顾。
左边靠里那桌坐了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人，身穿白色长衫，天庭饱满，方脸阔嘴，双目炯炯有神，看了一眼樊有顾，然后关切地看着刚刚进来的金麟玉。桌旁还坐着三个年轻人，腰佩长剑，正襟危坐。
右边外面一桌围着坐了四个人，三男一女，有胖有廋，有高有矮，穿着也不一样，有的整洁素净，有的邋遢凌乱。他们彼此间吵吵嚷嚷，直到樊有顾进来后才停了下来。
右边里面那张桌子空着，显然是为樊有顾准备的。屋子最里面中间还有一个约一米高的柜台，上面放着酒缸碗盆等物件。
待三人都进来后，小童将门扣上，然后将樊有顾引到空的那张桌子旁坐下，之后退到门外。金麟玉走到白衣中年人身后，恭敬地立着。聂三站到屋中，对着大家作了一揖，说道：“各位久等了。”
瘦老者说道：“我说聂三，怎么让大家等了这么久？”
聂三说道：“天黑路险，走路得多留点心。”
瘦老者笑道：“得了吧。你一双擒龙手，什么路不照样走得稳稳当当的。”
老者笑道：“蝙蝠兄，莫打趣。我一身粗皮老肉不打紧，但不能慢待了我们的贵客”。说着将目光移向樊有顾。这廋老者名叫陈无极，绰号“飞天蝙蝠”，阴鸷狠毒，作恶多端。旁边的壮汉是他的徒弟，名叫钟云天，绰号“疯刀”，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樊有顾装作没听到，自顾自的看着悬在梁上的油灯。
飞天蝙蝠看樊有顾没有搭理，咧嘴一笑，说道：“那我说这位贵客是谁啊？你可得给我们好生介绍介绍。”
聂三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位是樊有顾樊少侠。樊少侠英雄出少年，刚出道就以一敌四，重创“河东四霸”。去年又大战“烈火帮”帮主“冷面屠夫”，削其首级。”
樊有顾一阵冷笑，心想这“河东四霸”恃强凌弱，恶贯满溢，不死已是万幸。“冷面屠夫”纠结乌合之众，占山为王，自是死有余辜。
飞天蝙蝠冷笑道：“如此说来，是老朽闭关太久，孤陋寡闻了。”
右边桌上的女人咯咯一笑，娇滴滴地说道：“樊少侠威名远播，奴家可是仰慕很久了。”这女子名叫兰玲儿，绰号“金蝎娘”，善用暗器。
坐她对面的络腮胡子嚷道：“你这个骚婆娘是想老牛吃嫩草了吧。”
其余两人听罢都哈哈大笑。兰玲儿娇嗔地瞪了络腮胡子一眼，说道：“你个死鬼，看待会儿老娘怎么收拾你！”
络腮胡子笑道：““金蝎娘”的温柔，在下是无福消受了。”
兰玲儿还想再说，聂三摆了摆手，止住了她。说道：“兰姑娘莫与他争气，他一个粗人尽爱说胡话。”这络腮胡子名叫宋刚，绰号“铁斧碎石”，他和聂三是故交，其他两人分别是“碎碑手”张继和“扫堂腿”李显，都是他请来的朋友。
聂三接着说道：“来的都是贵客，相见即为缘分。且容老朽向樊少侠介绍一下诸位。”然后手掌对着左边里面的白衣中年人向樊有顾说道：“这位是凌剑金家家主金先生，这三位是金先生的弟子乾元子，抚云子和灵松子。”
然后介绍了其他诸人，樊有顾一一作揖。
樊有顾心中略一掂量：“金家剑法出众，“疯刀”刀法凌厉，单独对付哪一个都必须全力以赴，再加上善用暗器的“金蝎娘”，几个拳脚功夫厉害的高手，以及旁边虎视眈眈的聂三和尚不知深浅的“飞天蝙蝠”，看来今天要折在这里了。”
聂三回到台前，说道：“既然大家都已经认识，那我就开门见山。今天请大家来，不为别的，就为了“引生玉指”。”
飞天蝙蝠惊道：““引生玉指”！可是那件传说能用来得道升天的神器？”
聂三颔首道：“正是！相传这玉指乃上古神器，两百年前为萧霸功所得。“苍山大战”萧霸功战败身死，之后玉指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最近关于这玉指的消息甚嚣尘上，有人说玉指藏在云州韩王府中。前日得到线报，称玉指被齐王府侍卫所获。不知这消息是否可靠？”
说完聂三将目光投向樊有顾，眼中充满着希冀的眼神。
樊有顾心中大惊，暗道：“此次行动计划周密，虽说历经艰难，但一路上也没有暴露身份。想不到竟被他们了解地这么仔细。”
樊有顾没有回答。
聂三说道：“樊少侠不回答，老朽就当是默认了。”
随即转向大厅，说道：“传闻“引生玉指”进有毁天灭世之威，退有得道升天之力，我等习武之人，皆已仰慕许久。今日知其行踪，就算赴汤蹈火，刀山剑海，也要亲自目睹一番。诸位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坐下诸人齐声附和，连连称是。
老者接着说：“若见此物，虽死何憾！还请樊少侠拿出来让我等瞻仰一下。”
樊有顾盯了聂三一眼，又扫视了一眼其他人，缓缓说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在下又怎么会带在身上。”说完之后看了一眼金麟玉，而金麟玉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并没有其他动作。
座下一身哗然，宋刚“嗖”地一下站起来，说道：“我不信，除非你让我们搜身。”
樊有顾把刀往桌上重重一放，怒道：“请便！”
老者聂三连忙出来打圆场，说道：“宋兄莫急，樊少侠是通情达理之人，岂能一言不合就要动粗。”
继而转身对樊有顾说道：“樊少侠也明白，这“引生玉指”意义非凡，不仅武林中人觊觎已久，各方势力也是明争暗斗。江湖上传言：“玉指一出，血雨腥风。” 我们今天聚在这里，就是想将玉指保存起来，避免江湖再陷入一场血雨腥风之中。再说就算今晚樊少侠能够平安离去，今后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永无宁日。”
樊有顾凛然说道：“在下身为金州府卫，奉命而往，自当奉命而归。纵是刀山火海，亦当蹈行不顾！”
聂三哈哈一笑，抱拳说道：“樊少侠忠肝义胆果然让人佩服！但是有件事情樊少侠可能还不知道。三日前齐王府长史赵允一赵大人遭人弹劾，昨日一早被人发现在府中自杀。樊少侠此行，该和赵大人有很大干系吧？”
樊有顾大惊，急道：“此事当真？”
聂三道：“千真万确。”樊有顾听完望向金家家主金弘信，金弘信点头示意。
“可知弹劾所为何事？”
“不知。”
“赵大人家眷可好？”
“赵府内只有赵允一的尸体，其他人不知所踪。”
“可有其他消息。”
“没有。”
樊有顾心中一阵痛惜。樊赵两家是世交，两百年前，云州韩王联合南迦派，入侵金州，樊家先祖和赵家先祖在苍山上与南迦派掌门萧霸功决斗，最终击败了萧霸功。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各藩王趁着朝廷积弱已久，互相争斗，战乱不休。樊家先祖心灰意冷回到东阳山隐居，赵家先祖则选择出仕，进入齐王府，代代担任官职至今。三年前，赵允一前往东阳山拜访樊家，提到有一惊世巨宝出现，得之可安天下。邀请樊家家主出山。樊家家主也就是樊有顾的父亲以祖训为由谢绝。但是樊有顾年少气盛，渴望建立功业，便不顾父母阻拦，跟着赵允一下山，成为王府侍卫。两人关系亲近，私下以叔侄相称。
赵允一生性刚直，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樊有顾说什么也不相信他会自杀。其中必有隐情。一听到赵允一的死讯，樊有顾心急如焚，迫切想回齐王府一探究竟。
樊有顾说道：“在下必须尽快赶往王府，恕不能奉陪了。”
聂三朗声道：“既然樊少侠进了这个门，还能轻易地出去吗。”
樊有顾说道：“在下愿意一试。”
聂三叹道：“还请樊少侠三思。”
樊有顾说道：“我意已决！”
聂三说道：“好。早闻樊少侠武艺精湛，我等未曾一见。今日难得有机会，谁想来一试。”
宋刚轰得一下站起来，说道：“我来！”领着铁斧走到中间，向着樊有顾抱拳：“请！”
樊有顾知道今天难免一战，于是拔出刀，走到宋刚面前，说道：“请。”
宋刚不再多言，抡圆了手臂一招“力劈华山”照着樊有顾的面门砍来。樊有顾侧身一闪刚避过斧刃，宋刚一招“海底捞月”又斜着追过来，樊有顾见机身体往后一倾，一脚踢到宋刚手上，宋刚被踢得连退几部。樊有顾一刀插在地上，然后借力站起身，抬手一招“灵蛇吐信”，向宋刚颈间刺去。宋刚还未稳定身形，只能将悬在空中的巨斧挥下，砍向樊有顾的刀背。等到斧刃快落到刀背上时，樊有顾双手一沉，身体往左转了半圈，左脚绕过斧刃，一脚踢到宋刚胸口上。宋刚闷哼一声，身体往后飞去。
此时聂三站在宋刚身后两步远，见宋刚身体倒过来，他一摆衣尾，左脚退后一步，右掌蓄力贴到宋刚后背上，先往回收，略一停顿，再往前一送，宋刚如山一般的身躯像是被仅仅吸住一样，任由他的手掌摆布。而后宋刚如同插上了翅膀的猛虎，一扫刚才的慌张，在空中怒喝一声，双手运起大斧，以千钧之力对着樊有顾劈下。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樊有顾根本来不及变招，只能转身扶刀一挡。斧刃狠狠击在刀锋上，发出一阵刺耳的金鸣声。刀背撞到樊有顾胸口上，他蹬蹬蹬连退了四五步，一手将刀撑在地上才稳住身形，顿觉胸口沉闷，嗓子一甜，低头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屋中发出一声冷哼，原来是金麟玉看不惯聂三使诈。聂三目不斜视，假装没有听到。宋刚不等樊有顾喘息之机，提着斧头大踏着步向着樊有顾奔去，一招“老君挥扇”直取樊有顾人头。
金麟玉一脸担忧地看着樊有顾，又焦急地看看金弘信，金弘信拿起桌上的茶杯盖，蓄力待发。斧刃离樊有顾脖颈越来越近，就在众人都认为樊有顾必败无疑时，只见樊有顾的右手松开大刀，从后背上抽出一个长物，一甩手击在斧刃上。铁斧被击得嗡嗡作响，往外翻飞。樊有顾顺势一个转身，左手拔起插在地上的大刀，后退一步，同时反手将刀尖往上一挑。刀尖瞬间插入宋刚的脖子中，鲜血顿时从他的嘴中大口大口地冒出来。他的身体向后轰得一声倒在地上，喉咙上还插着那把大刀。他双眼圆睁，满脸惊愕，致死都想不到自己的铁斧竟然会被击飞。
座中诸人也是一脸惊愕，根本想不到樊有顾能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一招制敌，反败为胜，都对他手中的长物充满了好奇。
樊有顾手持长物，站在场中，冷冷说道：“还有谁要试一下？”
座中无人应答。
樊有顾迈步朝着门外走去，明灭不定的灯光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刚走了两步远，就听到聂三扬声道：“老朽愿意一试。”
樊有顾厉声道：“好！”转过身，慢慢举起手中的长物，用手褪去裹在上面的黑布，指着聂三说道：“就来一决生死！”
众人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樊有顾手中拿的乃是一把黑色长刀。刀长三尺有余，刀身镌刻着铭文，铭文上方印着波浪状的花纹，刀背亦跟着花纹起伏，待到前方，耸成浪峰，而又遽然而下，如同瀑布般一泻而下形成锋利的刀刃。
“轰隆”一声，酝酿了许久的闪电终于接二两三地打了下来。忽明忽暗中，众人看到闪电过后，刀身上的花纹如同水纹一般轻轻漾动起来。如同闪电唤醒了深潭中的野兽，下一刻就要探出头来。众人面面相觑，惊愕万分。
聂三略有所思，而又恍然大悟，说道：“莫非樊少侠手中拿的是“墨浪”？”
樊有顾回道：“正是！”
聂三一脸羡慕道：“想不到老朽有生之年还能一睹“墨浪”的风采。据传“苍山大战”后樊青野前辈将“墨浪”封存起来，藏于深山。不知这“墨浪”为何出现在樊少侠手中？”
樊有顾道：“非偷非抢！”
聂三正脸道：“莫非樊少侠是樊青野前辈后人？先前看樊少侠的刀法，确实和传说中樊青野前辈的刀法很像” 。
金弘信闻言，微微颔首，说道：“樊少侠若是樊青野前辈的后人，那看在樊青野前辈的面子上，只要樊少侠肯交出“引生玉指”，便可离去，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听到此话，飞天蝙蝠阴阳怪气地说道：“一笔勾销？杀了我们的人就想一走了之？怕是不可能吧”一双眼睛死死地定在“墨浪”上。
聂三正色道：“蝙蝠兄，不可造次！这“墨浪”是樊青野前辈的遗物，也是整个武林的圣物。樊青野前辈虽然谢世已久，但其武功人品，一直是我辈楷模。”
飞天蝙蝠悻悻说道：“管他圣物不圣物的，反正这小子来了就不能走。”
樊有顾对着金弘信抱拳说道：“多谢金先生好意。但在下和樊青野前辈没有任何关系。这刀这功法得之也是机缘巧合。”
金弘信淡淡说道：“那你是不打算交出“引生玉指”了？”
樊有顾回道：“受人之托，不敢辜负。”
金弘信回头看了一眼金麟玉，说道：“若樊少侠不嫌弃，可以先去我凌剑山庄住些时日，“引生玉指”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再谈。”
樊有顾说道：“承蒙金先生厚爱，在下感激不尽。可是身负重任，不敢怠慢。”
飞天蝙蝠“嘿嘿”一笑，说道：“金庄主爱才心切，可惜有人不领情啊。既然这小子和樊青野前辈没有关系，也不肯说明“墨浪”的来历。那咱们可不能轻易放他走啊。”
金弘信面色不悦，没有说话。樊有顾对着飞天蝙蝠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向前辈请教几招。”
“这可是主动送上门来啊。我说金庄主，要是这小子输了，“引生玉指”我不要，其他的都得给我了啊。”
金弘信冷哼一声。聂三说道：“好！一切就按蝙蝠兄说的算。”
飞天蝙蝠笑得更厉害了，脸上的老皮似乎都要翻了过来。他不再说话，也没有起身。他身边的壮汉“呼”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到场中，连招呼都没有打，直接抡刀向樊有顾砍去。
樊有顾没有办法，只能反击。这壮汉出刀毫无章法，但是刀刀都往人要害招呼。他出刀很快，并且力道也很大。虽然 “墨浪”一次次抵挡住了壮汉的进攻，但是樊有顾明显感受到了虎口处的撕裂感，手臂也越来越酸。
经过连番大战，加上受了伤，樊有顾渐渐感觉体力不支，胸中血气翻涌。尽管壮汉手中的刀被“墨浪”震出很多裂纹，但他依旧仗着自己的体力优势，全力进攻，招招用死，丝毫不给樊有顾喘息的时间。樊有顾一步步后退，在离聂三还有三四步远时，突然将身体略往前倾，双手扶刀挡在头顶前方。壮汉的刀用力砍在“墨浪”上，瞬间崩成两段。樊有顾见机向左侧身，用右手肘击中壮汉肚子。
然而壮汉并没有被击倒，只是身躯往后一顿。他面部狰狞，怒目圆睁，抽着断刀向着樊有顾肚子捅去。
樊有顾大吃一惊，急忙间挥刀挡在身前。断刀击在“墨浪”身上，铿锵一声。樊有顾连退两步。胸口顿时疼痛不止，“哇”得一下吐出一大口血来。
鲜红的血液落到“墨浪”上，像是受到驱赶的野兽，在波浪形的花纹中快速地涌动，向着刀尖聚集。樊有顾觉得手中的“墨浪”越来越热，血气不断蒸发，在周围的空气中源源不断地翻滚。这股血腥味不断地往他头里面钻，把他整个头塞得满满的，以至于他眼里看到的一切都是红色的。
樊有顾慢慢站了起来，他感觉屋内突然亮了好多，身体很热，似乎身边有一团火正在烤着他，他必须要走起来，离开这炙热的火焰。他一招“仙人指路”击退了壮汉袭来的刀锋。而后使出“九转乾坤”， “墨浪”顿时在他手中化作一条矫捷的苍龙，在他面前不停地游走。龙身越走越快，慢慢辨别不出首尾。到最后竟化出九条苍龙。
樊有顾双眼圆睁，脸上泛着红光。他张开嘴，喊了一声：“定”。刀锋停转，破浪而出，九条苍龙顿时合为一条。而此时“墨浪”身上波纹形花纹中的血液终于在刀尖汇集，聚成一颗红珠率先飞了出去。苍龙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聂三看到暗叫不好，但是为时已晚。壮汉离樊有顾太近，已经躲避不急。血珠瞬间击中他的额头，撕开他的皮肉，在他脑中爆裂。只见壮汉虎躯一震，双腿一软，向前跪下。樊有顾刀锋一转，瞬间就要将其头颅切下。
突然壮汉身躯往旁边一到，从他身后快速伸出一只脚掌，踢向樊有顾的胸膛。原来是飞天蝙蝠事先看出了樊有顾的杀招，连忙出手相救。可惜离得太远，没能成功。樊有顾连忙抽出左手一拳击在脚掌上，飞天蝙蝠借势裹着壮汉回到桌边。樊有顾连退数步，手上一阵剧痛，低头看时，才发现手骨已断。
飞天蝙蝠将壮汉慢慢放在地上。壮汉眉心窟窿上还在汩汩冒着鲜血和脑浆的红白混合物。飞天蝙蝠想用颤颤巍巍的手捂住壮汉的伤口，却始终没有下的去手。他厉叫一声，回过头来，伸出干瘦的爪子向着樊有顾抓去。
樊有顾脑中依然一片血腥，眼前的鲜血、手上的疼痛不断地刺激着他，迫使他进行更多的杀戮。他立即提刀砍向飞天蝙蝠的左手。
飞天蝙蝠定住双腿，躬下身子，一招“旱地拔葱”避过樊有顾的刀锋，撩过他的肚子，锋利的指甲撕破了他的衣服，在他的肚子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爪痕。
樊有顾全然不顾，抬腿便踢。飞天蝙蝠左手往樊有顾腿上一撑，双腿用力，身体腾起，在半空中双手再往樊有顾肩上一拍，倒立飞到空中，双手蓄力，一掌击在樊有顾的天灵盖上。樊有顾顿时喷出一大口血，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手中握着的 “墨浪”横在他腿前。
金麟玉“啊”地惊叫一声，她迈步想去救樊有顾，但是金弘信伸手拦住了她。
樊有顾全身一动不动，只有七窍不断地流出鲜血，鲜血淋在“墨浪”上，在波纹状花纹中快速地流动。飞天蝙蝠站在樊有顾面前，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打算拿走樊有顾手中的“墨浪”。但还没等他的手落到“墨浪”上，便见樊有顾双眼一睁，眼中一片血红。樊有顾挥刀便砍，飞天蝙蝠一惊，连连后退。樊有顾站了起来，仰天长啸，一招“大江东去”向着飞天蝙蝠追去。
飞天蝙蝠不敢怠慢，双爪如钩，与樊有顾缠斗在一起。
飞天蝙蝠身形敏捷，在刀光中不停地闪避，并且趁机在樊有顾身上留下一道道血槽。很快樊有顾身上就布满了伤痕，伤口流血不止，成了一个血人。“墨浪”吸收了樊有顾的血气，激发着樊有顾的潜能，但它终究是混沌之物，没有意念；樊有顾受了飞天蝙蝠的重击，意念一片模糊，仅能靠着一丝本能行动。
金麟玉看到樊有顾情形危机，心中十分焦急。金弘信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内拒野火，外御强敌，情势堪忧啊。”果然飞天蝙蝠不再冒险进攻，出招如同蜻蜓点水，一掠而过。他打算等樊有顾血液留尽后再以逸待劳。
显然这种策略很有效果，“墨浪”再怎么强悍，樊有顾终究是血肉之躯。他的招式越来越慢，力道也越来越轻。飞天蝙蝠看准机会，避开“墨浪”利刃，五指成爪，向着樊有顾心口掏去。
此时樊有顾已是强弩之末，如笼中困兽任人宰割。
突然响起一声怒斥，一人一剑向着飞天蝙蝠飞去。原来金麟玉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潜到一边，准备伺机救下樊有顾。
飞天蝙蝠眼看就要得手，却被人打断，心中怒极。但他一心想要樊有顾的命，所以他伸出左手，扣在金麟玉的剑锋上。剑尖一下刺透了飞天蝙蝠的手掌，他整张脸都疼地变了形，但是右手的攻势一点都没有停。
飞天蝙蝠的手爪落到樊有顾胸口上，指尖刺破了樊有顾的衣服，却被其他东西所挡，没能再深入进去。他五指一收，将这东西抓了回来，然后一脚踢向还在发呆的金麟玉。将手中东西拿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个金丝绣成的锦囊。
金弘信的三个徒弟在看到金麟玉出手时便已起身，乾元子接住金麟玉，抚云子和灵松子则和飞天蝙蝠战在一起。金弘信赶忙查看金麟玉的伤势，只见金麟玉对着金弘信说了句“爹爹，救他。”便昏死过去。金弘信赶紧为她疗伤。
樊有顾没了对手，茫然向外走去。聂三忙向张继等人使眼色，张继等人站起来，将樊有顾围住。樊有顾见有人阻挡，便和他们打了起来。
飞天蝙蝠左手受伤，以一敌二，自是落了下风。他拼尽全力，击伤了灵松子，但是却被抚云子一剑刺入腹部，倒在桌脚上。抚云子从他衣服内掏出金丝锦囊，打开一看，原来就是“引生玉指”。碧绿的玉指染上了新鲜的血液，泛着妖艳的红光。
抚云子将玉指收好，放入怀中。突然他感到腰上传来一阵剧痛，侧头一看，原来是聂三将一把匕首插入了他的腰间。聂三伸手从他怀中掏出锦囊，放入自己怀中，转身便往门外跑。抚云子强忍住剧痛，立即扑下抱住聂三的腿，口中喊道：“师父救我！”
聂三一掌击在抚云子的头上，刚刚松开他的手，便听到有人怒喝一声“老贼休走！”抬头看到金弘信从空中一剑刺来，他连忙起身还击。
聂三拿到了“引生玉指”，无心恋战，便招呼张继等人前来围攻金弘信，以求速战速决。但金弘信岂是易与之辈，他以一敌四，仍不落下风。众人见状，心生畏惧，都使出全力，欲置金弘信于死地。
金弘信顿感压力骤增，他一剑逼退张继和李显，然后避开兰玲儿的暗器，一掌击在她肩上，跳出了包围圈。但是聂三、张继和李显等三人又成掎角之势先后攻来。他转头看见浑身是血的樊有顾拿着“墨浪”正呆立在他正后方，于是对着空中飞来的聂三扔出长剑，然后扣住樊有顾脉门，把“墨浪”从他手中夺了过来。
就在金弘信拿到“墨浪”的瞬间，他的脑中轰得一声炸响，疼痛让他闭上了眼睛。等到他睁开眼，发现周围火光通明，明亮的灯光刺得他的眼睛生疼。等他慢慢适应了这片光景，才发现自己还是处在原来那个屋子里面。手中空空如也，周围也没有了“墨浪”的踪迹。
屋子里的人保持着不变的姿势和表情，要不是瘫坐着，要不就是躺在地上，只有聂三飘在空中，正低着头看刚刚掠过他腰际的长剑。四周没有一点声音，安静极了。
金弘信慢慢往里走，他走到飞天蝙蝠的旁边。一直不动的飞天蝙蝠口中突然发出了声音：“我一开始是不中意他的。他脑子笨，很多招式都记不住。我就让他去和狗打，去和牛斗。他从来不抱怨，每次都能带回来一些狗头，或者牛头，后来是人头。他很听话，从来没有忤逆过我，我其他那些徒弟，想偷我的武功秘籍，被我杀了，全杀了，就留了他一个，哈哈。他越来越强了，我能感觉地到，可他学不了我的功夫，我只能给他找一把趁手的武器。” 他的口中含着血，声音浑浊不清，说完后就没了动静。
金弘信继续往里走，走到聂三的身下。聂三的身体突然变得模糊，扭曲起来，他的双手慢慢变细，化作两把镰刀；他的头慢慢变尖，头顶长出了触角，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蟋蟀的头颅。聂三顶着这颗蟋蟀头颅，挥着两把镰刀，和蜈蚣头人身怪物战斗，和蛇头人身怪物战斗，也和其他蟋蟀头人身怪物战斗。他打败的怪物越多，他的镰刀就越发锋利，他的翅膀也就越来越长。他开始在月光下翩翩起舞，渴望着飞升仙境。
金弘信低下头，看到了躺在桌边的女儿。她双目紧闭，脸色泛白，但是嘴角却洋溢着一丝微笑。“她在想什么呢”？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金麟玉，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他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些画面：炎炎烈日下，一个廋削的孩童躲在一丛灌木后面，正小心翼翼地向前方张望。他的前面下方是一个墓地，荒草凄凄，显然是废弃很久了。孩童表情严肃而又紧张，他手中捏着石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突然，他像是看到了等待已久的猎物，悄悄地把手举起来，眯着眼睛将手中的石块扔了出去。石头落到坟头上，将一个刚刚冒出来想晒太阳的黑色蛇头给吓了回去。孩童一脸得意，他擦了擦鼻尖的汗珠，然后拾起堆在脚边的石子，继续猫着腰躲在那里，等着下一次攻击。
金弘信觉得这个孩童的脸似曾相似，他转过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樊有顾。他还想再看看金麟玉在想些什么，可是心中突然泛起一种预感，似乎门外有什么正在召唤着他，他轻轻放下金麟玉，站了起来，再仔细地看了看她，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
樊有顾渐渐醒了过来，全身的疼痛顿时如潮水一般袭来，仿佛身上的每块骨头都碎了一般。他轻轻地挪动身体，摸到了掉在地上的一个茶壶，拿起来对着壶嘴就喝个干干净净。他休息了一会儿，等到身体适应了这痛苦，才慢慢站起来。
此时天色微微发亮，暴雨过后，凉爽额清风中没有一丝燥热，却夹杂了浓浓的血腥味。樊有顾查看四周，发现金弘信躺在门边，身上没有伤痕，但却已经没了气息。张继、李显身首异处，躺在自己后面，飞天蝙蝠、聂三、壮汉、兰玲儿、铁斧碎石、抚云子和灵松子诸人也都毙命。他继续往里走，看到地上躺着乾元子和金麟玉两人，乾元子胸口中刀，早已没有气息，但金麟玉一息尚存。樊有顾拉着金麟玉，将她挪到屋外，借着日光，才看清原来她就是自己三年前从“河东四霸”手中救下的姑娘。
樊有顾返回屋内，仔细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引生玉指”和“墨浪”。他休息片刻，吃了点东西，接好断手，然后背起金麟玉，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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