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河看日出

                
                
抵达黑马河已是晚上十点，青海湖早已隐没在夜色中。黑马河是个乡，辖于青海省共和县。它位于青海湖西岸，是环湖公路的起点。与预想中安静的乡村样貌不同，汽车驶入黑马河，路两边的餐厅和宾馆一字排开，绵延好几公里，闪烁着霓虹灯。街边停满了车，陌生人三五成群，大概是刚吃饱，步伐缓慢得很。众餐馆外的桌子旁还有未尽兴的男男女女喝着啤酒、撸着肉串。黑马河夜晚十点的天空，一点也不黑。
找了一家拉面馆点了一碗面片，类似的餐馆多得是，全挂着“清真”的招牌。本预定了湖边的帐篷，司机小哥建议别去住、太冷了，万一感冒可不好。确实挺冷，我都穿上了薄款羽绒服，只好又花了400大洋（据说还是本地人价位，网上预定得550）住了一家招待所风格的宾馆。房间应是装修不久，满屋子一股粉刷味，罢了，盛夏的青海湖，这个价钱住这样的房甚至有点划算的意味。
从宾馆到看日出的地方大约三公里，日出时间是6：15，睡前和司机师傅约了5：20出发。
凌晨，闹钟响了，我赶紧起来穿衣服。老公还窝在被里，不想起床。穿了短袖T恤、牛仔外套和羽绒服，围上围巾。脸未洗，牙未刷，出门了。天蒙蒙亮，真冷啊，坐在车上都感到窗外的寒意浸进来，早知就带一件冲锋衣了。车驶入主道，前面已排起了长龙，全是看日出的，红色的车灯连起来一直通向湖边。车队缓慢移动着。“要是太堵了，你们可能得走过去，你看那些人。”司机小哥指向前方。车两旁走着去湖边的人还挺多，一些人直接把宾馆的毛毯披在身上，让我不禁后悔咋就没想到这一招呢，真是高估了早起的温度。天边已有了些微的橘红，让人无比期待接下来的变化。
                
                二十余分钟后，终于到了湖边的停车场。下车，赶紧奔向水边。之前看攻略说，看日出那天一定要早到，要不然没有好位置。密密麻麻的人举着手机、相机在浩大深蓝包裹着一线橘黄的天幕下显出漂亮的剪影。湖边第一排站满了人，我心一沉，莫非真是来晚了，可千万赐我一个好位置啊。好不容易在第二排找了一个空地，让老公先占着，再去前面找找。居然还有！我在第一排发现了空位，赶紧给老公打电话，心里乐开了花。此时已是5：50，离日出还有二十多分钟，湖边不时刮着小风，我的薄款羽绒服形同虚设，身体哆哆嗦嗦，内心却憧憬满满。
天边的橘黄一点点变深，橘黄和深蓝之间由白色、浅黄色组成的过渡地带越来越宽，湖面渐渐显出和天空的蓝一样的颜色，上下呼应。有时鸟飞过，多半在远处，便听见无数相机“咔嚓”的声音。一线橘黄的中部慢慢拱起半圆状的光晕，太阳将从那里蹦出来。来之前，司机问我们有没有看过水上的日出，他眉飞色舞，“那个太阳哦，你们可千万看好了，真的是一秒钟的功夫就从水面蹦出来，蹭地一下。”离日出的时间越来越近，明显感到人群中的那份期待和认真也愈发浓厚。湖面漾起了层层涟漪，映着天空的颜色，远处是淡淡的红晕，近处是深沉的暗蓝，无边的静谧从水面升起，包裹着等待的人们。
                
                
半圆的红晕逐渐变成椭圆形的黄色。“应该看不到日出了，你看那边有云，其实太阳已经出来了。”我看了看手机——6：11，还差几分钟。少数人开始有些失落，更多的则是专注地看着东边。突然，贴近水面的那朵云亮起金色的边。“要出来咯！要出来咯！”声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天边越来越红，突然露出一丝金光和一丁点太阳。“来喽！来喽！”大家激动地喊着，相机响个不停。太阳越来越亮，越来越圆，从云后面一点点升起，在水面投下长长的光斑。大概因为云的阻挡，太阳并未像司机说的那样从水下蹦出来，而是有一个清晰可见的变化过程。几秒钟的光景，金黄的太阳一整个从云中钻出，天地间亮起来、暖起来。
                
                正在大家还意犹未尽之时，身后传来“嗒嗒嗒”的声音，“让一下、让一下，马要喝水了。”两个当地小伙骑着马过来了，人群中让出了一个口，马匹走到湖中。那时的天已不是深蓝，而是一种介于浅蓝和地中海蓝之间的颜色，格外沉静。两位男子骑着马、背向人群朝湖心走去，当水面快要触及马肚时停了下来。两匹马很有默契地一起转身，侧向看日出的人们，水面的涟漪一圈圈荡开，马不动，静静地站着，马背上的人也静静坐着，太阳在水天交接处眼波柔软，那个画面，让我想起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仪式一般停顿几秒后，马匹迈开腿，向各自心仪的水面走去。它们缓缓地走向湖边的不同水域，当水仅没过脚踝时，优雅地放低脖颈，用唇触水，伸出舌头。马背上的人也和马儿一样，背前倾，头低下。我不明白马为什么要先走进湖中一段距离后再返回湖边才开始饮水，也不明白这个过程中的停顿包涵着什么意义。清晨的青海湖，一个外地女孩，看着这前所未见的画面，唇齿间失掉了语言。马儿很快饮完了水，脚步变得轻快起来，马蹄抬起又落下的瞬间在湖面溅起漂亮的水花。两匹马“啼嗒”走向岸边，消失在观日出的人们身后。
                
                马走了，牦牛该登场了。一直专心等日出的我这才注意到旁边已有三两藏民拉着装扮好的牦牛等待今晨的第一笔生意。我示意老公，“要不骑一个？”“想骑就骑。”我走向其中一匹套着大红鞍座的白牦牛，它的角仿佛骄傲的誓言有力地指向天空。我骑上牛背，牛儿在主人的引导下一步步走进湖中。调整方向后，牛站定了，主人示意我们可以拍照。我解下脖子上的围巾，手一甩，红色围巾飘在空中，完成了青海湖边与牦牛的合影。上岸，从牛背上下来，我问牦牛主人可不可以单独把牦牛牵至水中，我想拍一张牦牛的独照。他爽朗地答应了。牦牛特别配合地面对人群来了一个深情的回眸，我记录下了那一瞬间，它弯弯的角、肚囊下被晨光染亮的一圈毛、没入水中的四肢以及太阳在湖面撒下的粼粼波光。
                
                
有人开始各种创意照：用手托太阳、亲吻太阳。有人向停车场走去，想要避开返程的高峰。有人只是站着，不说话也不拍照。太阳已经升离水面一定距离了，昨夜还满心期待的日出现已成为回忆中的片段。
你好，青海湖。你好，新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