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计（十一）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房东的猫丢了，老头扯着嗓子到处找猫；昨天的双色球又出了个亿元巨奖，平静一番，还是心生嫉妒，恨自己无能。
这两天陈然的手机上不止一次收到一个陌生人的暧昧短信，我也是无心看到，内容倒没有多露骨不堪，大概意思我心知肚明，我绝无半点抱怨，陈然显然也没怎么搭理对方。我知道，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陈然找一个更好的人，我总是发自内心地希望，将来有一翩翩君子驾着祥云把陈然接走，然后去一个世外桃源一享天伦。
陈然升职了，进门一脸笑容，向我一番炫耀后，拽着我准备请我吃大餐，本来要叫上小敏、方子他们，餐馆忙得出不来，我俩只好去“独享”。
我们找到一家环境算不错的餐馆，夹在一家足疗中心和清真酒楼的中间，进门处，服务员笑容可掬地迎接我们，小姑娘一说话奶声奶气的，像日本动画片里的配音演员。闪过一处电子动画的水帘，往里走了几步，一个大厅映入眼帘，大厅被隔成不同的区域，可以看书，可以品茶，大厅里彼此通透，又互不影响彼此的空间，有如众人共享一处优雅的亭苑。让人欣喜的是，这里的客人说话声音都很轻，偶尔能听到几处清脆的笑声，我立马被这心仪的环境带进去了，找了一僻静处，赶紧坐下。
“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让我想入非非的地方？”我满脸堆笑地望着陈然。
“我们经理带我们来过，告诉你，跟我一起来的几个女的都给吃撑了，第二天上班纷纷倒下，就我一个存活。”陈然像个孩子似的向我讲述。
“还纷纷倒下，你那经理是男的吧，我最讨厌男的骗女孩喝酒。”
“女的了，讨厌，不是喝酒倒下，是把肚子给吃坏了。”
“花公家的钱吃饭就是不心疼，人心坏喽。”
“好了，不说这个了，就你心眼儿好，今天叫你来是让你改善一下伙食的，不是让你来酸人的。”
“都忘了问你了，你这升得什么职，说说，也让我难受难受。”
“你还难受？你就偷着乐吧，遇上我算你老人家命好。”
“我连嫉妒一下都不行呀？”
“不行，拒绝嫉妒。”
“到底什么职位呀？”
“前台领班。”
“嗨，那不跟没升一样嘛。”
“行不行呀你？知道我这领班的具体职能吗？”
“前台的头儿嘛，能有什么职能。”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看着我的事业蒸蒸日上心里不舒服了吧。”
“六，我是那种人吗，再怎么说我也是受益者，不能得了便宜卖乖。”
“这就对了，日后你就等着我往你嘴里喂食儿吧。”
“我可不是鸟啊，别来这套，我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接受包养。”
午后的阳光和煦而温暖，陈然挽着我的胳膊穿梭于行人中，我享受着这美妙的每一个瞬间。
我确实被陈然改变了很多，我不再厌恶男男女女在大街上秀恩爱，这当然是一个人的自由，外人无权干涉，我的心态在陈然强大的攻势下变得异常平和，我感恩着，也幸福着，享受着。
工商银行门前乱成一片，两个女人厮打在一起，其中一个女的被另一个女的按在地上无法动弹，那种置对方于死地的眼神让人看了不寒而栗，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像是在欣赏一档电视里的真人秀，偶尔有人近前相劝，结果被骂后只好默默隐身，陈然拽着胳膊让我快速离开。
下午我并没有去上班，看陈然高兴，陪她看了一场电影，电影的名字我就不说了，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为了陈然我依然装作一副欢喜、兴奋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很“恶心”。
电影开始的时候，陈然抱着一桶爆米花不肯放，两腿盘坐在座椅上，处于公共礼仪我推了她一下，她根本没有反应。
坐在我后面一哥们似乎每分每秒都在大笑，绝不放过每一个镜头，我心说这电影票真没白买。听到大家笑得那么高兴，我很自责，我实在笑不出来，我像一个毫无情趣的傻子，再怎么强迫自己都没用，就是笑不出来，后来实在没辙，我也跟着大家笑，笑得很生，笑得很假，笑得我自己都想抽我自己。
“喂，谁呀？”夜已深，手机响了，我爬起来看，是王海柔打来的。
“飞哥，是我，老板她喝醉了，弄不回去，你快点过来吧。”是和我一起出车那孩子。
“现在在哪？”
“公司门口。”
“这么晚了，谁给你打的电话？”陈然被惊醒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海柔喝高了，怎么也不回去。”我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看着陈然。
“你去了，她就能回去吗？”陈然白了我一眼。
“我好歹也是她一朋友，遇上这种事，我能不去吗？”陈然翻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准备关灯的时候，陈然“噗嗤”一声笑了：别给我关灯，我害怕，路上小心点啊，我等着你回来。
我笑着答应，转身下了楼。
北方的深秋过了晚上十二点已能感到初冬的味道，衣服穿的有些单薄，整个人似乎在瑟瑟发抖。
午夜时分，出租车在我住的地方已经很难寻觅，我穿过农业银行大楼，在一家姐妹理发店门前看到一辆。
“去哪玩呀师傅？”司机假笑着问我。
“找个人去。”我有点不想理他。
“我还不知道你找人吗，找着人才能玩嘛，这事我懂，我们这大晚上开出租的还不都是为你们服务吗，是吧，哥们。”司机继续叨叨个没完，生怕自己冷落了我。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真是找人的。”我开始有点烦他。
“嘿，还怕我知道呀，都是大老爷们儿，谁笑话谁呀，别不好意思。”司机越说越起兴。
“你能闭嘴吗？该给你的钱一分不会少你，让我安静会。”我终于忍无可忍。
公司门口到了，我把钱扔给司机，不远处传来王海柔骂人的声音，三四个小伙子正驾着她筛糠。
“哥，你终于来了，老板她死活不回去，非等着你来不可。”跟我一起出车那孩子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不早了，你们都走吧，让我来。”我送走了他们，一把攥着她的胳膊往公司的办公室里走。
眼前的王海柔确实让我很陌生，我从未见过她这样，酒后失态的样子让我无所适从。
“你来了越飞，不好意思啊，你姐我今儿喝大了。”王海柔被我扶到沙发上躺着，头发几乎遮住了她的脸，嘴里嘟囔个没完。
“给我车钥匙，我送你回去。”我冷冷地看着她，生怕她出点什么问题，真没见过她喝这么多酒。
“我不回去，你让我回哪去？你松开，松开。”王海柔挣脱了我，重重摔在沙发上。
“大半夜的别折腾了，喝多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男人，算是把我恶心着了，没一个靠得住，都他妈惦记我兜里这点钱呢。”一个翻身王海柔掉在地上，一口唾沫喷在我脸上。
我赶紧把她重新扶好，坐在那默不作声。
我坐着玩了会电脑，我以为她睡着没事了，半个小时不到她就醒了，看她难受的样子我知道情况不妙，王海柔吐了一地，她的嘴巴几乎要搵在地上。
“越飞，越飞，你死了吗？干嘛不说话，为了一个女孩弄成现在这个模样，年轻怎么了？谁没年轻过？我，我难受，去，给我倒杯水。”
“还是回去吧，在这休息不好，我送你回去，行不行？”我一边收拾地上，一边看着她，生怕她再次“飞流直下”。
“滚一边去，回什么回，我不回。”一杯水下去，她又重新躺下。
“不就是因为那点事嘛，至于吗？你可不是这样的人，还过不去了是吗？”我开始试着安慰她。
“我就是过不去，凭什么那孙子花着我的钱去养别的女人，都他妈是白眼狼，恶心，恶心到家了。”
“那只能说那男的看上的是你的钱，而不是你这个人，何苦为这种人伤心呢？”
“我伤心个屁，你少在我面前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那点破事，你太他妈能装了，表面上对什么都毫不在乎似的，其实你心里比谁都在乎，劝别人都会劝，轮到自己都心碎得跟个王八蛋似的，谁比谁傻？我就是想不通，凭什么让我受这份窝囊气。”王海柔开始抽泣，我无能为力。
“如果骂我能让你好受点，你就骂吧，我保证不还口。”我又给她倒了杯水。
“你还想还口？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王海柔两手死死地捏着我的腮帮子不肯松开。
“信，此生我只信你一个人。”我赶紧把她的手松开。
“那你家陈然呢？嗯？”她忽然像个孩子破涕而笑。
“她不能跟你比，你是我的恩人。”
“那你打算怎么报恩呀？”王海柔深邃的双眼像一道追光打在我的脸上，我顿时被她略带妖艳的眼神吓住了。
“等你老了为你养老送终。”我很无聊地回了一句。
“得了吧，我怕你谋财害命，不敢劳驾，谁都靠不住，到头来还得靠自己。”
“靠得住，以后我就是您半个儿子，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一句话，我立马飞到你眼前，今后我越飞唯你马首是瞻。”我想逗她开心。
“去，我有那么老吗？半个 儿子那是女婿。”
“对，陈然就是您闺女。”
“过来，敢让我亲一下吗？”王海柔狡黠一笑。
“那不行，哪有丈母娘亲自己女婿的？”我故意躲开她。
“抱一下总可以吧？”
“那更不行，有话说话，别老学美国人，有事没事就瞎抱。”
“吓死你，躲我那么远，我不会吃你的。”
“我倒不怕你吃我，我怕你这一抱，我会受不了，万一控制不住，酿成悲剧怎么办？”
“你想多了，我对你可没那个意思。”
“甭管你有没有意思，万一这一抱，我有了意思怎么办？你这不是毁我吗，回去我还怎么见我们家陈然。”
“借你俩胆你都不敢，瞧你那点出息。”王海柔把脸转了过去。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吗？”
“不想回去了，就在这躺会，天就亮了。”
“你要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你敢，叫你过来就是让你陪我的。”
“陈然在家等着呢，我怕她一个人害怕。”
“不行，我不管。”
“你可真是黄世仁。”
“黄世仁让你买俩碗面去，行吗？我饿了。”
“干嘛买俩呀？”
“你不是人呀？”
“你别说，我还真有点饿了。”
出了门，不知什么原因，该死的街道早已漆黑一片，我知道前方两百米处有一家小超市，一个大爷开的，人特仁义，灯箱广告的亮光依稀可见，我寻光而去。
再回到办公室，王海柔看上去恢复了很多，挽起了头发，坐在沙发上发愣。
“这里的路灯是什么情况？还限电呀？”我把泡面放了热水递给她。
“这地方本来就乱，根本没人管。”王海柔接过泡面。
“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很羡慕你。”
“哼，羡慕我什么？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活得都快嗖掉了。”王海柔瞥了我一眼。
“羡慕你有能力，羡慕你活得充实，羡慕你敢追日月，羡慕你敢领风骚。”
“你这是羡慕我吗？你这是骂我了吧。”
“说真的，我有点活怕了，对自己的以后的人生一点兴趣都没有，就盼着老了的一天早点到来，也不求什么，也不欠谁什么了，每天吃饱喝足后，床头一躺，整个世界安静下来，灯一关，眼一闭，足矣。”
“你才多大呀？一个大男人有点出息行不行？就你这情况，还指望人陈然跟你过一辈子呀？”
“哼，我呀，压根就没往那儿想，我跟陈然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把她当一个亲人看，会有那么一天的，我要像一个父亲一样，把陈然的手交给一个真正适合她的男人。”
“真受不了你，在里面呆了一年呆傻了吧你？”
“也许吧，傻就傻呗。”
“你不会对我真有意思了吧！”
“那倒不会，大可放心，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呦？还挺挑？”
“我都活成这等光景了，还挑什么呀。”
“你怎么哭了？我可没别的意思啊。”
“没事，哭不丢人，哭不出来才丢人，你不也经常哭吗？”
“你跟我比呀，我是女人，你个大爷们哭个什么劲呀？”
“这事不分男女，谁也不能剥夺谁哭的权利，谁哭上算谁的。”
“这事可不能抢，女人哭是幽怨，男人哭是丢人。”
“丢人就丢人吧，我早就丢顺手了。”
“看来你是真的在乎陈然，我小看你了，我一直以为你跟她是闹着玩的。”
“做人不能太自私，咱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能毁人前程，再说，我老觉得感情这事是靠不住的，千万别等到张口的那天，那就显得太不可爱了。”
“瞧你那怂样！最烦你这点，事情还没怎么着，就给自己挖个坑跳进去，有那么严重吗？人陈然都没说什么，你倒先把自己否定了。”
“这就是你们女人的毛病，爱幻想，不切实际地幻想，咱要学得现实点，不要等出了问题再哭爹喊娘。”
“你是在说我吗？”
“不是，我说别人呢。”
“你说谁都不行，你刺激到我了，你影响我情绪了。”
“是吗？”
“那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你爱说不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海柔不说话了，我也懒得说了，我趴在桌子上几乎要睡着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我乜斜着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我有点困了。”她不再理我。
“早知道这样我就回去了。”
“嗯。”
房东的猫丢了，老头扯着嗓子到处找猫；昨天的双色球又出了个亿元巨奖，平静一番，还是心生嫉妒，恨自己无能。
这两天陈然的手机上不止一次收到一个陌生人的暧昧短信，我也是无心看到，内容倒没有多露骨不堪，大概意思我心知肚明，我绝无半点抱怨，陈然显然也没怎么搭理对方。我知道，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陈然找一个更好的人，我总是发自内心地希望，将来有一翩翩君子驾着祥云把陈然接走，然后去一个世外桃源一享天伦。
陈然升职了，进门一脸笑容，向我一番炫耀后，拽着我准备请我吃大餐，本来要叫上小敏、方子他们，餐馆忙得出不来，我俩只好去“独享”。
我们找到一家环境算不错的餐馆，夹在一家足疗中心和清真酒楼的中间，进门处，服务员笑容可掬地迎接我们，小姑娘一说话奶声奶气的，像日本动画片里的配音演员。闪过一处电子动画的水帘，往里走了几步，一个大厅映入眼帘，大厅被隔成不同的区域，可以看书，可以品茶，大厅里彼此通透，又互不影响彼此的空间，有如众人共享一处优雅的亭苑。让人欣喜的是，这里的客人说话声音都很轻，偶尔能听到几处清脆的笑声，我立马被这心仪的环境带进去了，找了一僻静处，赶紧坐下。
“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让我想入非非的地方？”我满脸堆笑地望着陈然。
“我们经理带我们来过，告诉你，跟我一起来的几个女的都给吃撑了，第二天上班纷纷倒下，就我一个存活。”陈然像个孩子似的向我讲述。
“还纷纷倒下，你那经理是男的吧，我最讨厌男的骗女孩喝酒。”
“女的了，讨厌，不是喝酒倒下，是把肚子给吃坏了。”
“花公家的钱吃饭就是不心疼，人心坏喽。”
“好了，不说这个了，就你心眼儿好，今天叫你来是让你改善一下伙食的，不是让你来酸人的。”
“都忘了问你了，你这升得什么职，说说，也让我难受难受。”
“你还难受？你就偷着乐吧，遇上我算你老人家命好。”
“我连嫉妒一下都不行呀？”
“不行，拒绝嫉妒。”
“到底什么职位呀？”
“前台领班。”
“嗨，那不跟没升一样嘛。”
“行不行呀你？知道我这领班的具体职能吗？”
“前台的头儿嘛，能有什么职能。”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看着我的事业蒸蒸日上心里不舒服了吧。”
“六，我是那种人吗，再怎么说我也是受益者，不能得了便宜卖乖。”
“这就对了，日后你就等着我往你嘴里喂食儿吧。”
“我可不是鸟啊，别来这套，我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接受包养。”
午后的阳光和煦而温暖，陈然挽着我的胳膊穿梭于行人中，我享受着这美妙的每一个瞬间。
我确实被陈然改变了很多，我不再厌恶男男女女在大街上秀恩爱，这当然是一个人的自由，外人无权干涉，我的心态在陈然强大的攻势下变得异常平和，我感恩着，也幸福着，享受着。
工商银行门前乱成一片，两个女人厮打在一起，其中一个女的被另一个女的按在地上无法动弹，那种置对方于死地的眼神让人看了不寒而栗，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像是在欣赏一档电视里的真人秀，偶尔有人近前相劝，结果被骂后只好默默隐身，陈然拽着胳膊让我快速离开。
下午我并没有去上班，看陈然高兴，陪她看了一场电影，电影的名字我就不说了，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为了陈然我依然装作一副欢喜、兴奋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很“恶心”。
电影开始的时候，陈然抱着一桶爆米花不肯放，两腿盘坐在座椅上，处于公共礼仪我推了她一下，她根本没有反应。
坐在我后面一哥们似乎每分每秒都在大笑，绝不放过每一个镜头，我心说这电影票真没白买。听到大家笑得那么高兴，我很自责，我实在笑不出来，我像一个毫无情趣的傻子，再怎么强迫自己都没用，就是笑不出来，后来实在没辙，我也跟着大家笑，笑得很生，笑得很假，笑得我自己都想抽我自己。
“喂，谁呀？”夜已深，手机响了，我爬起来看，是王海柔打来的。
“飞哥，是我，老板她喝醉了，弄不回去，你快点过来吧。”是和我一起出车那孩子。
“现在在哪？”
“公司门口。”
“这么晚了，谁给你打的电话？”陈然被惊醒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海柔喝高了，怎么也不回去。”我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看着陈然。
“你去了，她就能回去吗？”陈然白了我一眼。
“我好歹也是她一朋友，遇上这种事，我能不去吗？”陈然翻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准备关灯的时候，陈然“噗嗤”一声笑了：别给我关灯，我害怕，路上小心点啊，我等着你回来。
我笑着答应，转身下了楼。
北方的深秋过了晚上十二点已能感到初冬的味道，衣服穿的有些单薄，整个人似乎在瑟瑟发抖。
午夜时分，出租车在我住的地方已经很难寻觅，我穿过农业银行大楼，在一家姐妹理发店门前看到一辆。
“去哪玩呀师傅？”司机假笑着问我。
“找个人去。”我有点不想理他。
“我还不知道你找人吗，找着人才能玩嘛，这事我懂，我们这大晚上开出租的还不都是为你们服务吗，是吧，哥们。”司机继续叨叨个没完，生怕自己冷落了我。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真是找人的。”我开始有点烦他。
“嘿，还怕我知道呀，都是大老爷们儿，谁笑话谁呀，别不好意思。”司机越说越起兴。
“你能闭嘴吗？该给你的钱一分不会少你，让我安静会。”我终于忍无可忍。
公司门口到了，我把钱扔给司机，不远处传来王海柔骂人的声音，三四个小伙子正驾着她筛糠。
“哥，你终于来了，老板她死活不回去，非等着你来不可。”跟我一起出车那孩子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不早了，你们都走吧，让我来。”我送走了他们，一把攥着她的胳膊往公司的办公室里走。
眼前的王海柔确实让我很陌生，我从未见过她这样，酒后失态的样子让我无所适从。
“你来了越飞，不好意思啊，你姐我今儿喝大了。”王海柔被我扶到沙发上躺着，头发几乎遮住了她的脸，嘴里嘟囔个没完。
“给我车钥匙，我送你回去。”我冷冷地看着她，生怕她出点什么问题，真没见过她喝这么多酒。
“我不回去，你让我回哪去？你松开，松开。”王海柔挣脱了我，重重摔在沙发上。
“大半夜的别折腾了，喝多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男人，算是把我恶心着了，没一个靠得住，都他妈惦记我兜里这点钱呢。”一个翻身王海柔掉在地上，一口唾沫喷在我脸上。
我赶紧把她重新扶好，坐在那默不作声。
我坐着玩了会电脑，我以为她睡着没事了，半个小时不到她就醒了，看她难受的样子我知道情况不妙，王海柔吐了一地，她的嘴巴几乎要搵在地上。
“越飞，越飞，你死了吗？干嘛不说话，为了一个女孩弄成现在这个模样，年轻怎么了？谁没年轻过？我，我难受，去，给我倒杯水。”
“还是回去吧，在这休息不好，我送你回去，行不行？”我一边收拾地上，一边看着她，生怕她再次“飞流直下”。
“滚一边去，回什么回，我不回。”一杯水下去，她又重新躺下。
“不就是因为那点事嘛，至于吗？你可不是这样的人，还过不去了是吗？”我开始试着安慰她。
“我就是过不去，凭什么那孙子花着我的钱去养别的女人，都他妈是白眼狼，恶心，恶心到家了。”
“那只能说那男的看上的是你的钱，而不是你这个人，何苦为这种人伤心呢？”
“我伤心个屁，你少在我面前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那点破事，你太他妈能装了，表面上对什么都毫不在乎似的，其实你心里比谁都在乎，劝别人都会劝，轮到自己都心碎得跟个王八蛋似的，谁比谁傻？我就是想不通，凭什么让我受这份窝囊气。”王海柔开始抽泣，我无能为力。
“如果骂我能让你好受点，你就骂吧，我保证不还口。”我又给她倒了杯水。
“你还想还口？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王海柔两手死死地捏着我的腮帮子不肯松开。
“信，此生我只信你一个人。”我赶紧把她的手松开。
“那你家陈然呢？嗯？”她忽然像个孩子破涕而笑。
“她不能跟你比，你是我的恩人。”
“那你打算怎么报恩呀？”王海柔深邃的双眼像一道追光打在我的脸上，我顿时被她略带妖艳的眼神吓住了。
“等你老了为你养老送终。”我很无聊地回了一句。
“得了吧，我怕你谋财害命，不敢劳驾，谁都靠不住，到头来还得靠自己。”
“靠得住，以后我就是您半个儿子，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一句话，我立马飞到你眼前，今后我越飞唯你马首是瞻。”我想逗她开心。
“去，我有那么老吗？半个 儿子那是女婿。”
“对，陈然就是您闺女。”
“过来，敢让我亲一下吗？”王海柔狡黠一笑。
“那不行，哪有丈母娘亲自己女婿的？”我故意躲开她。
“抱一下总可以吧？”
“那更不行，有话说话，别老学美国人，有事没事就瞎抱。”
“吓死你，躲我那么远，我不会吃你的。”
“我倒不怕你吃我，我怕你这一抱，我会受不了，万一控制不住，酿成悲剧怎么办？”
“你想多了，我对你可没那个意思。”
“甭管你有没有意思，万一这一抱，我有了意思怎么办？你这不是毁我吗，回去我还怎么见我们家陈然。”
“借你俩胆你都不敢，瞧你那点出息。”王海柔把脸转了过去。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吗？”
“不想回去了，就在这躺会，天就亮了。”
“你要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你敢，叫你过来就是让你陪我的。”
“陈然在家等着呢，我怕她一个人害怕。”
“不行，我不管。”
“你可真是黄世仁。”
“黄世仁让你买俩碗面去，行吗？我饿了。”
“干嘛买俩呀？”
“你不是人呀？”
“你别说，我还真有点饿了。”
出了门，不知什么原因，该死的街道早已漆黑一片，我知道前方两百米处有一家小超市，一个大爷开的，人特仁义，灯箱广告的亮光依稀可见，我寻光而去。
再回到办公室，王海柔看上去恢复了很多，挽起了头发，坐在沙发上发愣。
“这里的路灯是什么情况？还限电呀？”我把泡面放了热水递给她。
“这地方本来就乱，根本没人管。”王海柔接过泡面。
“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很羡慕你。”
“哼，羡慕我什么？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活得都快嗖掉了。”王海柔瞥了我一眼。
“羡慕你有能力，羡慕你活得充实，羡慕你敢追日月，羡慕你敢领风骚。”
“你这是羡慕我吗？你这是骂我了吧。”
“说真的，我有点活怕了，对自己的以后的人生一点兴趣都没有，就盼着老了的一天早点到来，也不求什么，也不欠谁什么了，每天吃饱喝足后，床头一躺，整个世界安静下来，灯一关，眼一闭，足矣。”
“你才多大呀？一个大男人有点出息行不行？就你这情况，还指望人陈然跟你过一辈子呀？”
“哼，我呀，压根就没往那儿想，我跟陈然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把她当一个亲人看，会有那么一天的，我要像一个父亲一样，把陈然的手交给一个真正适合她的男人。”
“真受不了你，在里面呆了一年呆傻了吧你？”
“也许吧，傻就傻呗。”
“你不会对我真有意思了吧！”
“那倒不会，大可放心，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呦？还挺挑？”
“我都活成这等光景了，还挑什么呀。”
“你怎么哭了？我可没别的意思啊。”
“没事，哭不丢人，哭不出来才丢人，你不也经常哭吗？”
“你跟我比呀，我是女人，你个大爷们哭个什么劲呀？”
“这事不分男女，谁也不能剥夺谁哭的权利，谁哭上算谁的。”
“这事可不能抢，女人哭是幽怨，男人哭是丢人。”
“丢人就丢人吧，我早就丢顺手了。”
“看来你是真的在乎陈然，我小看你了，我一直以为你跟她是闹着玩的。”
“做人不能太自私，咱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能毁人前程，再说，我老觉得感情这事是靠不住的，千万别等到张口的那天，那就显得太不可爱了。”
“瞧你那怂样！最烦你这点，事情还没怎么着，就给自己挖个坑跳进去，有那么严重吗？人陈然都没说什么，你倒先把自己否定了。”
“这就是你们女人的毛病，爱幻想，不切实际地幻想，咱要学得现实点，不要等出了问题再哭爹喊娘。”
“你是在说我吗？”
“不是，我说别人呢。”
“你说谁都不行，你刺激到我了，你影响我情绪了。”
“是吗？”
“那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你爱说不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海柔不说话了，我也懒得说了，我趴在桌子上几乎要睡着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我乜斜着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我有点困了。”她不再理我。
“早知道这样我就回去了。”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