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1
他睁开眼睛，嘴角牵扯出一丝微笑。笑意复杂，有些许倦意，还有一些报复的快感。他看着她扣上内衣的扣子。
她背对着他。她皮肤细腻，紧张，很有弹性。四个小时前，他的手指曾经验证过。她默默地穿上淡蓝色棉布长裙，套上白色T恤。
她一直背对着他，动作优雅，并不着急。然后她离开，砰地一声关上门。始终没有回头看他，直到离开。
他寂寞地笑，起身，倒了一大杯冰水，咕咚咕咚地喝，喉咙发出寂寞的声音。站在镜子前，发现脖子上有一块吻痕，呈暗紫色，像一处伤疤。四个小时前，她曾经那么疯狂，让他颇有点意外。
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阳光透过落地窗明净的玻璃投射进来，映在他赤裸的身体上，于是阳光从中间将他一分为二。
他看到她站在街边，依然只是背影。她抬手拦了一辆Taxi，钻进去。
凌晨两点半，他一个人在街上徘徊。点了一支烟，他想，烟抽完就回家。烟抽了一半，她出现在他的面前。白色T恤，淡蓝色棉布长裙。整个人显得单薄，脸色也很苍白。他猜测，她应该已经过了十八。
她说，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他看着她，忽然笑起来。他并不相信这是一个艳遇。也许又是妻子的阴谋。他觉得无聊，还有小小的愤怒。
她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等着他给一个答案。
她的倔强，却让他那小小的愤怒渐渐地膨胀起来，像一个气球，终于爆炸。他把烟狠狠地扔在地上，然后狠狠地踩灭。她却似乎没有看到他的愤怒，可怜兮兮地跟在他的后面。
她始终占据主动。他看到她腰间的刺青，似乎是一轮太阳。他还没看清楚，她便熄了灯。她坐在他的身上，直接而猛烈。她一直不停地说，我爱你。
他睁开眼睛，却看不见她的脸。昏暗的光线里，他只看见她凌乱的发。他在想，我爱谁？
2
他把脚搭在办公桌上，身体在椅子里向下滑了滑，调整为一个更舒服的姿势。Nick cave的声音很舒缓，流淌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很多评论说那个男人太阴郁，他并不认同。
有人敲门，他并不理睬。然后门被推开。进来的是Susan。他瞟了她一眼，便又径自看着对面的墙。墙上有一幅画，乔丹在上篮。
Susan手里拿着几份文件。她把文件放在他的面前，完全没有必要地做着整理。这样，她就可以弯着腰，让自己的胸在他眼前若隐若现。
太幼稚了。他想。
Susan总是穿性感的衣服。V字领口总是开得很低。似乎不如此，别人就不会注意她E罩杯的胸。可这样一个人，竟然是他的秘书，而且是张总指定的。
张总，叫张玫。在法律上，是他的妻子。其实应该叫她张副总，因为他才是这个公司的总经理。但Susan一直张总张总地叫。他们心照不宣。
妻子居然给丈夫指定这样一个秘书，谁都不会觉得正常。他甚至觉得奇怪，以张玫的智商，怎会把事情做得如此痕迹太重。
他索性闭上眼睛。他想，那个女子腰间的太阳会是什么意思。
Susan轻轻地哎呦了一声，像是崴了脚，向他砸过来。电光石火，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她还是坐到了他的身上。他能感觉到Susan臀部的丰满与弹性。但他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那个女子凌乱的发。
有敲门声响起。Susan只好起身，说真对不起，崴到脚了。
他微笑，说没关系，不过以后要注意才好。他说，去看看医生吧，如果伤得严重，可以休息几天再来上班。
Susan连忙说谢谢，一副完全是意外的样子。
Susan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身黑色西装，夹着一个公事包。这种装扮的男子，每幢写字楼里都可以抓出一大把来。
男子进来。Susan出去，把门关上。
男子刚要开口说话，被他抬手拦住。他去开门。Susan看见门打开，赶紧弯下腰去揉自己的脚。他说，你去人事部让小武装备一下考核的材料。他看着Susan离开，然后关上门。
他重新坐回宽大的椅子里，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Nick cave的声音还在流淌。唱着一个悲伤的故事。
男子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叠照片，递给他。他没有伸手去接。男子便把照片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并且摊开来。
照片上是一个女子，金色卷发，戴着墨镜。身材很好，衣服不停地换，纯白的连衣裙，紫红的旗袍，或者蓝色T恤与低腰牛仔裤。背景也不一样，街道，咖啡厅，酒店门口，公园长椅。
男子刚想说些什么，他摆摆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扔给对面男子，然后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男子离开，关上门。他重新把脚搭在办公桌上，身体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
                
                
3
凌晨两点。醉生梦死。
他站在酒吧门口，点燃一支烟。街上行人已经不多，霓虹还在拼命闪烁。人的脸便显得阴晴不定。
他在等那个穿淡蓝色棉布长裙的女子。这是个危险的游戏，但他身不由己。他甚至也说不清等待的缘由，因为她的身体，因为她的疯狂，因为她一直说我爱你，还是对她腰间那轮太阳的好奇？
有个男子，大概是醉了，晃晃悠悠地从他身边走过，瞟了他一眼，很朦胧的眼神，然后又晃晃悠悠地走远。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含糊不清。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话，非要醉了，才敢说出来。
因此，他从不敢喝醉。
从酒吧里出来一个女子，浓妆艳抹，身份不明。上身红色T恤，短小，露出腰间一圈刺目的白。下身白色短裙，网状黑色丝袜。红色皮鞋，跟高，细长。
女子看见他，便暧昧地贴过来。可以请我喝杯酒吗？女子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紧接着便把胸压过来。
他冷漠地看着她，将她的手拿开，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红色钞票来。请你喝酒，他说。女子一把抢过钞票，重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说，你陪我嘛。女子的声音里，有明目张胆的诱惑，从容而熟练。
你有刺青吗？他问。
什么？女子没有听清楚。我会好好爱你的。女子媚笑着，猜测他的意思。
他依旧冷漠地看着身份不明的女子。他忽然说，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女人穿黑色丝袜，特别是网状的，特别讨厌，你给我滚。
女子推了他一把，愤愤地走了。好像还骂了一句什么，神经病或者是傻X，他没有听清楚。
凌晨两点半，他又点燃了一支烟。他想，如果这支烟抽完，她还没有出现，他便回家。
从街的一头，走过来一对情侣。中学生模样，女生甚至还穿着校服。男生的手放在女生的腰间，偶尔还滑下去，摸一下女生的臀部。女生会伸手，把男生的手推开，但并不坚决。男生又俯下脸去亲女生，女生并不躲闪，会轻声地笑。
他们走过他的身边。男生还瞪了他一眼，嫌他站在这里碍事。
他靠在墙上抽烟，内心盛开寂寞的花朵。他又想起那女子凌乱的发，以及她腰间那轮太阳。她也许不会来了。他想。
男生终于忍不住把女生推到墙边，两个人拥抱，两张稚嫩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的手终于从她的腰间伸了进去，在衣服里面游走。他们还是紧紧地拥抱，像大多热恋的情人那样。她的内衣扣子松了，她终于挣扎起来。
男生没有罢手的意思。两个人争吵起来。
他远远地看着他们，他看到男生好像推了女生一下。他狠狠地把烟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灭，然后冲过去。他一拳打在男生的脸上。男生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
静止了一秒钟。
女生冲过来，使劲地推他。你为什么打他？女生愤怒地向他质问，手下也没有停，把他衬衣的扣子扯落了两颗。
他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幸好那个男生爬起来，把女生拉走。女生临走还踹了他一脚，重重地踩在他脚踝上，隐隐地痛。
霓虹灯还在闪。凌晨三点，他一瘸一拐地在街上走。
4
午后。办公室。
刚刚送走两个客人，他觉得有些倦意。调整一个舒适的姿势，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会。又有人敲门。
那个一身黑色西装，夹着公事包的男子，将一叠照片放在他的面前，并摊开来。照片上的女子金色卷发，衣着讲究。背景依然各色各样。街头，天桥上，商场里，咖啡厅。
咖啡厅那张相片光线很暗，她穿一套白色连衣裙，淡淡的妆容，眉眼间居然有隐隐的羞涩。她对面是一个男子，戴着眼镜，文质彬彬。见客户大概不必选择光线这样暗的地方，他嘴角浮现隐隐的笑。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扔给对面黑色西装男人，然后指了指相片中那个文质彬彬的男子，说，查查他。
黑色西装男人一边点头，一边把信封装进公事包，然后告辞离开。门砰地关上，他又看了看相片里那个女子眉眼间的羞涩，发了会呆，才把相片都放进抽屉里，锁好。
他做了个梦。梦很简短，像一张张相片。阳光刺眼，晃动。墙斑驳。女生抱着书本，靠在廊柱上。淡蓝色连衣裙，白色帆布鞋。
推门声将他惊醒。Susan猫一样地闪进来，又轻轻地将门关上。她发现他在看着她，愣了一下，又艳艳地笑，向他走过来。
王总辛苦了，我帮你揉揉肩吧。Susan说。不等他说话，她的手已经放在他的肩上，并轻轻地揉捏起来。
他索性又闭上眼睛。
Susan松开他的领带，解开他衬衣最上一颗纽扣，轻重恰当地按摩他的脖子。Susan的手法很好，他觉得很舒服。他甚至怀疑Susan是否学过按摩。
Susan的手终于还是从他的领口滑了下去，放在他的胸膛，轻轻地抚摩着。她丰满的身体，也整个坐到他的怀里。他依然闭着眼睛，只是他的手已经环住了Susan柔软的腰。三分钟，或者只有一分钟。Susan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准备进一步动作。他适时地推开她。
张总那边有什么消息吗？他问。
客户那边有点小麻烦，还要继续谈。Susan看着他说，估计又要多耽搁几天。
他说知道了。然后挥手让Susan出去，说有点累了。Susan的神情有点犹豫，也许她在考虑是一举拿下，还是徐图良策。终于她选择谨慎。
Susan关上门，他又闭上眼睛。他搂了Susan的腰，张玫应该很快就会知道这个消息。也许她以为他终究逃不脱她的圈套。他想，这样她会给他足够的时间往陷阱里跳。
他的嘴角又浮现寂寞的笑。
5
穿淡蓝色棉布长裙的女子，一直没有出现。
他每天凌晨都在“醉生梦死”的门口等。凌晨两点半，他对自己说，如果抽完这根烟，她还没有出现，就回家。第三天抽了三根才走。第五天抽了五根。
霓虹灯一直在闪烁。偶尔有人走过，男子脚步踉跄，女子衣着暴露。
他终于劝自己放弃。也许她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不过是他的一个幻觉，一个春梦而已。
6
星期一。他十点就到家，冲了个澡，倒在床上便睡。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当中，听到有人敲门。
是她。
她依然穿着淡蓝色棉布长裙，脸色苍白。她站在那里，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使劲揉揉自己的眼睛，以确定这并不是一个梦。
我可以进来吗？她小声问。
他没有说话，让她进来，然后把门轻轻关上。她立即抱紧他，匆忙地寻找他的唇，使劲地吻他。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想你，我一直想见你，但我只有星期一有机会出来。
依然是她占据主动。她坐在他的身上，激烈而疯狂。她不停地说，我爱你。他摸着她腰间的那轮太阳，终于流出眼泪来。
这世间最美丽的字眼，他十七岁时曾经说过。
她终于平息下来，趴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他怜悯地看着她。脸庞苍白，即使在激情的状态下，也不曾红润。她身体单薄，乳房娇小。对于他来说，她还是一个谜。
他在她的额头印了一个吻，然后睡去。
醒来时，她已经离开。枕边有几根长发，空气里还弥漫着暧昧的味道。他发现枕头潮湿了一大片，不知道是他的泪，还是她的。
7
他每天很早去公司，很晚才下班。他向人们微笑，他觉得自己焕然一新。酒吧，凌晨，烟，都过去了。
内心做了决定，于是便轻松起来。
Susan还是寻找机会亲近他，或是一如既往在他眼前弯腰整理文件，以求将她E罩杯的胸尽量暴露在他眼前，或是用身体有意无意地触碰他。他明显改变了策略，不再那么冷漠，会捏一下她的手，或者拍一下她的臀部，有意无意之间，掌握着很好的分寸。
看着猎物一直在陷阱边徘徊，猎人应该是非常难受的。他想。
他开始期待下个星期一快点到来。他想抚摸穿淡蓝色棉布长裙的女子腰间的那轮太阳。
8
星期一。他早早就回了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子，洗了个澡，穿着宽大的浴袍站在落地窗前。
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晚，看起来比白天还要繁华。他发了一会呆，然后拉上窗帘。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天下足球》。跑到书房看了几页海德格尔。趴在地上做了几个俯卧撑。找出香水，对着空气喷洒了几下。
夜渐深。他蜷缩在沙发里。
凌晨两点半，她还没有来。他点了一支烟，看着空白的墙发呆。他忽然想起了张玫，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
王家与张家是世交。他的父亲与她的父亲将他们捏合在一起。在婚前协议上，他们都签了自己的名字。协议上有这样一条，若离婚，过错方自动放弃全部财产。这是长辈们坚持加进去的，目的是杜绝他们犯错，即使犯错了，也不希望他们走到离婚那一步。
他又想起照片上那个文质彬彬的男子。张玫在他面前，居然露出羞涩的神态。也许张玫早就想走了，又放不下财产，才安排性感的Susan来引诱他先犯错。
他听到轻轻的敲门声，赶紧跑过去开门。门外没有人，不过是他幻听。
9
黑色西装男子把一叠照片放在他的面前，并为他摊开来。照片里是那个戴眼镜的文质彬彬的男子。背景有街头，书店，还有校园。他大概是大学老师。
他的目光很快便盯在一张照片上，并伸手拿起来。
黑色西装男子连忙向他介绍，这是他老婆，好像精神有点问题，据我们调查，三年前旧艾路发生一起车祸，一个叫张阳的男子当场身亡，那个张阳便是这女子的情人，那时他们刚在酒店登记了房间，张阳去马路对面的便卖店买东西，可能是买烟，也可能是买安全套，没想到竟发生了车祸，后来这女子就有点精神不太正常。
为了炫耀他们的专业，黑色西装男子又说，我们还查到了张阳的照片。犹豫了一下，他才说，跟您很像。
他似乎在听，又像是根本没有在听。照片上，穿淡蓝色棉布长裙的女子脸色苍白，眼神呆滞。
10
办公室的音乐被换了。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孟庭苇在甜甜地唱。应该是Susan的安排，想向他暗示什么。
也许每个人心底最隐秘的空间，都有一朵羞答答的花，在静悄悄地开。他想。
他闭上眼睛，看见她坐在他身上，晃动着凌乱的发。他的手扶在她纤细的腰间，覆盖了那里的一轮太阳。